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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水妹

    她身子震了震,仍未抬頭。

    「無論你有什麼樣的過去,如果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追問,只是我希望你能忘掉過去的任何痛苦,開開心心的過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他瞥向她,「所以……試著開口說些話吧。」

    她掀了掀唇,最終還是沒發出半點聲音。

    唐謙君又輕歎一聲,跟著給她淺淺一笑——

    「不急,今天不說沒關係,但我希望終有一天,你會願意開口跟我說話。」

    她默默取過他手中的杯子,倒掉已涼了的茶,跟著又將壺裡尚有餘溫的茶斟滿,重新遞回給他。

    唐謙君怔望著手中的溫茶,感受著披在身上外袍的溫暖,這就是娘所說的,她對他亦是有情的表現?他並不確定,但只知道……

    「這個家有你在……真的很好。」他心中所感不覺脫口而出。

    無言口中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跟著拿著茶壺緩緩起身。

    身邊陡然一空,讓唐謙君有種頓失所依的悵然……突有所悟的,他心頭猛然一震!

    他怎麼會以為向來都是他在照顧著無言?除了給她一個擋風避雨的地方之外,他又為她做了什麼?

    反倒是無言,總適時的為他端湯送茶,默默的為他打點一切,靜靜的陪他讀書閒坐,讓他早已習慣身邊有她的相陪,無法想像身邊沒她的日子。

    分明是自己依賴著無言如此之久而不自知,卻以怕她受到傷害而做為不想讓她嫁人的可笑理由?看來他錯了……

    若不是娘的那一席話,他真的沒發現到自己對無言的依戀竟是如此之深!這種依戀……就是男女之情?

    而無言為他所做的一切……也該是有情於他的吧?

    「無言……」他喚住她,趕在她進屋之前。

    無言頓住腳步,回首望他。

    「你……願意一輩子留在我身邊嗎?」他憑著一股衝動開口。

    她陡然一震,怔然立在原地默然了許久、許久,沒進屋裡去,也沒坐回他身邊。

    唐謙君深吸了口氣又說:「我的意思是……」

    「不。」簡短的一個字自無言口中逸出,打斷了他的話。

    他訝然回首,只見她快步往屋裡走去。

    不?沒想到她對他開口的第一個字竟是個——不?

    無言果真對他無那份情意,看來是娘和他自作多情了!唐謙君苦笑了笑,仰首喝盡手中的溫茶。

    雖然無言所沏的茶水失了熱度也依然甘甜,但……他卻感到苦澀難當。

    而這抹苦澀留在他喉頭,梗住他胸口,隨著他往後的日子裡,一日比一日還要苦,一日比一日還要澀。

    因為,就在隔日——無言走了。

    就像她來時無言的那般,去時也無語,只在他房裡的案上留下六個字——

    水空流,幾時休?她……真無情於他?

    第五章

    水空流,幾時休?

    唐謙君支額坐在桌案前,怔怔望著娟秀的字跡。

    他知道無言所留,是出自江城子的詞句,而兩短句上頭,亦各有一短句,因此整句貫穿起來是——

    人不見,水空流;恨悠悠,幾時休?

    他閉上眼,慨然長歎。

    無言,她就像空流水,漂蕩來去,無休止之時?留給他的,卻只是一個「不」字,和不見人的悠悠之恨?

    她刻意缺了那兩句,是不希望他有不見人之悠恨吧?

    無言……你又何苦要走?

    就算不願嫁他為妻,她依然可以留下來,不再當個漂流無依的空流水啊!他不會強求的,難道她不明白?

    若早知他的開口會造成她的離去、他的遺恨,他寧願一輩子,什麼也不說,只要靜靜的成為她停下腳步的灣口,讓她依靠,也同時依靠著她……

    「謙兒……」唐母捧了碗粥進房來,「吃點東西吧,這是娘用雞骨熬了許久的粥呢。」

    唐謙君強牽起一抹淡笑,「娘,我還不餓,放著吧,晚點再吃。」

    「涼了就不好吃了。」唐母將粥放在他面前,「多少吃一點。你最近吃得少,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有嗎?」他撫撫自己的臉。「還好啊。」他認為。

    「什麼還好!」唐母瞪他一眼,側眼瞥見那攤在桌上的字。

    「又在想無言了?」

    他不語,低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起粥來。

    「唉……」想到無言,唐母亦是一陣嘖歎,「算算時間,無言都離開大半個月了,也真不知道這丫頭心裡在想些什麼,就算嫌你不夠好,也可以留下來當我女兒……」

    「娘,別說了。」唐謙君放下湯匙,收起無言留下的字紙。

    「謙兒,既然無言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就別再為她牽腸掛肚了,趕明兒娘上王大娘那兒……」

    「娘……」他回身無奈的喊了聲,「我沒事的。」

    只是還不能接受無言的突然離去,當然更不可能有精神去應付王大娘那張媒人嘴。

    「還說沒事!你知道你這大半個月來像個什麼樣嗎?」

    像什麼樣?他還不是每天擺攤、吃飯、睡覺?

    「就像剛才那樣,整個人癡癡傻傻的,好像無言一走,連你的魂都給帶走了似的。」

    癡傻?有那麼嚴重嗎?他啞然失笑。

    「娘,沒那回事,我剛才只是想到,再過一個月就要過年了……」不知道無言會在哪過年?有沒有人陪著她過年?

    「是啊,就要過年了……」唐母感慨的望向窗外昨夜開始下起的紛紛飛雪,「如果無言能一起過年,那該多好!」

    唐謙君勾唇笑著。

    娘只會說他,她自個兒不也是想念無言想念得慌?

    「謙兒,如果……」

    見唐母話開了個頭,卻半晌不見下文,唐謙君偏頭望著娘親。「娘?」

    「不,沒什麼。」唐母搖搖頭,「粥涼了,快吃吧!」

    她還是決定不告訴兒子,最近每天清晨起來,家中的米缸、水缸總是滿的,升火的木柴也總是堆得高高的,偶爾廚房裡還會多了些魚肉……

    是無言吧?也許無言就躲在不遠處,默默在幫他們的忙。

    這淡漠不語的丫頭,人都離開了,還不忘暗暗關心這個收留了她大半年的家……真是知恩乖巧得令人心疼!

    只是她為了不嫁謙兒而離開,就算告訴了謙兒,真將她給找了回來又如何?當然,謙兒絕對不會再要求她下嫁,但日日對著她,謙兒還會有心另覓良緣嗎?

    唉,無言還是不要回來得好!

    無言……大娘雖然心疼你,但為了謙兒的終身幸福著想,大娘只好對不起你了。

    唐謙君撥著碗中的粥,雙眼卻若有所思的盯著窗樓上的些許積雪。

    「娘,我想明年進京去參加秋試。」他忽然說。

    「呃?好啊!」唐母微訝,但卻是欣喜的。

    先前向他提過多少回,要他入京去考個功名,但他總是以時候未到而淡然帶過。

    如今他主動提及,唐母如何能不歡欣?

    「可是娘你……」怕娘無人陪伴,是他猶豫多年未赴京考試的主要原因。

    「哎,你不用擔心娘!」唐母拍拍兒子,「你進京趕考,這一來、一回也要不了幾個月,娘還身強體健得很呢,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

    「可是……」

    「別可是了!男兒志在四方,你儘管去考個狀元回來給娘看,別為了娘而絆住了你的前程,你不在的時間,娘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無言依然會默默幫她的……不是嗎?

    唐謙君凝望著娘半晌,隨後淺淺一笑。

    「希望孩兒不會讓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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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決定入京赴試,唐謙君白日依然上街擺攤,但夜裡看書的時間則增長了許多。

    這兩天雖然已不再下雪,但冬夜寒凍依舊。

    他放下手中的書本,搓了搓微僵的雙手,雙眼又下意識的投向微星稀疏的窗外天際。

    無言……不知她是否吃得飽、穿得暖?有沒有凍著了?夜裡沒握著他的手入睡,是否仍為惡夢所纏?

    唉,積習難改!他苦笑了下。

    已經習慣性在自己餓時,先想著讓她吃飽;自己冷時,先想著讓她別凍著;天下起雨,先為她找地方躲;路不平坦,先提醒她知道閃避……

    他喝口自己沏的茶,只覺苦澀難入口,他怔忡的放下茶杯,輕歎了聲。

    唉……他也還是習慣了喝她為他沏的茶啊!

    沿用了大半年的習慣,一時之間實在很難戒除。

    他起身欲將窗關上,擋去陣陣吹襲而入的寒風,此時,一抹暗香隱隱沁入他的鼻端。

    哪來的香味?記得家中四周不曾栽種寒冬開綻的花木啊?

    他探首四尋香氣來源,而桌案上的油燈卻忽然熄滅,讓整室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是風將燈火給吹滅了吧?

    藉著依稀不明的星光,他勉強辨識著屋內擺設的所在,搜尋著打火石子。

    有人在屋內?!

    已經被無言的無聲無息磨練得感覺極為敏銳的他,立刻順著感覺偏頭望向房門處。

    果然在黑暗中,隱約看見一個應是女子的身影佇立在那裡。

    「無言?」如此無聲無息,除她之外,唐謙君不作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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