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決明
「要不要我替你帶什麼回來?」
「對街的芝麻大餅。」每日一到晌午,那家芝麻大餅的鋪子就會傳來陣陣撲鼻的香氣,勾引著一嘗為快的食慾。
「沒問題。」
「早去早回。」
「嗯。我去將這身汗臭的衣裳給換下來先,晚膳之前我會回來的,帶著你的芝麻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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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和程銖才踏出了程府大門,便被人給揪上了某輛疾馳而來的馬車,朝著她們主僕倆原先打算去逛的市集反方向行進。
程咬金一聲呼救尖叫被輕捂在一隻大掌間,隨後爆出嚷嚷的程銖也得到相同的對待。
「咬金,是我呵。」
溫熱的唇貼在程咬金小巧耳殼旁,輕輕呵著氣。
本來還因為掙扎抵抗而慌亂舞動雙手的程咬金猛然一震,她睜開了眼,不僅瞧清楚馬車的車廂擺設,也看見了那個被程銖狠咬一口而擰眉的梅嚴——身後男子的身份不做第二人想。
「你們主僕何時降格成綁匪?」沒有回頭,程咬金鬆懈了方才繃緊的模樣,任那只臂膀的主人將她圈抱其中。
「那麼你又何時拿喬到拒收我的拜帖?」梅舒心語氣仍輕輕的,只不過順勢在她耳殼上處罰性的小小一啃。
「我拒收你的拜帖?你什麼時候送拜帖來的?」她才不會做這麼失禮的事,再說,是他送來的拜帖,她怎麼可能拒收?
「一個時辰之前,梅嚴送去的,然後,被某個推說很忙的沒良心鬼給退了回來。」他很故意地咬疼了她。
程咬金縮肩躲避。
「我今天一整日都沒見過梅嚴,他認錯人了。」家中三人相似的長相已經讓程咬金太習慣被錯認,所以甫聽梅舒心這麼一說,她就篤定梅嚴遇著的人不是她。「是含玉吧,因為今天吞銀都待在糖倉,而且吞銀不會拒收拜帖。」吞銀只會假意收下拜帖,然後放把火將拜帖燒成灰燼。
「我也在猜是他們其中之一。」梅舒心將程咬金的臉略略抬高,對梅嚴道:「忘了同你說一聲,程府裡,有三張像這副可愛模樣的臉孔。」
程咬金甩開他的箝撫,「你既然知道那個拒接拜帖的人不是我,做什麼還當街擄人?!」
「我若不這樣,你那兩個弟弟會准許我抬座轎子將你大大方方領出程府嗎?」雖然和程含玉及程吞銀沒結冤挾仇的,但那兩個男孩對他的敵意頗深,他會看不出來嗎?
「當然不會……」她心知肚明,況且含玉曾清楚地表明他討厭梅舒心。
「那就對了,為了省去麻煩,直接擄人會快些。」
拜託,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你找我做什麼?」她記得每回都是她主動送拜帖,他被動來赴宴,這回改了性,倒真讓她不習慣。
「賞梅。梅莊別院的梅開得正好,一塊去。」
「我得去替含玉和吞銀選些冬衣,還有芝麻大餅。」可不像他擁有這般閒情逸致。
「那可以晚些,將我擱在他們前頭。」梅舒心的唇還是沒拉開與她耳朵的距離,每一個字都緩緩餵入她耳裡,有意無意地用髮絲及氣息搔著她的肌膚。
「他們是我的家人。」她提醒著他排名順序。
「他們每天都能見著你,可我不行,所以撥些時間給我,咬金,這要求不過分呵?」
「想見我就見我,不想見我就置之不理,這要求還叫不過分?!」哼哼,將她程咬金當成了什麼呀?
「我才沒這麼過分。」梅舒心替自己打抱不平。
「別睜眼說瞎話,你就有。」難不成以為是她亂扣罪名嗎?「如果我現在很明白告訴你:『梅舒心,我很忙,請你放我下馬車』,你會嗎?」
「那麼我會說:『咬金,等到了梅莊別院,我會親自恭迎你下馬車』。」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你准許,否則我下不了你們梅莊的馬車?」
「如果你跳車,另當別論。」不過依此時的車速,他不建議她做傻事,他會心疼的。
程咬金別開頭不想再理他,可惜纖瘦的身子還是被他緊緊箝制。
「別氣了,我是因為太想見你,想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大哥又說得不清不楚,我只好求助於你這個罪魁禍首,解決我的困惑。」梅舒心笑得好天真,「說賞梅是幌子,只是我想見你。」
甜言,蜜語。
為什麼不過短短一句「想見你」,沒有更露骨更令人臉紅心跳的後續,竟就讓她心猿意馬,甚至……像是整個人給沉入了糖池裡,浸了一身的甜香。
「你唇上抹了蜜嗎?」說出來的話儘是讓人臉紅心跳的。
「嘗嘗。」
梅舒心笑了,抬起她的下顎,以唇觸唇,想讓她自己品嚐他唇上加蜜抹飴了沒,無奈程咬金像蚌殼般緊閉的嘴怎麼也撬不開。
「咬金,嘗嘗嘛。」他邊說邊用舌頭滑過她嫣紅的唇瓣,輕輕描繪胭脂色澤的光彩。
「有人在看……」程咬金想開口阻止,卻顧忌他那在牙關外靈活擾人的舌。
梅舒心一點即通。
「梅嚴,避。」
「是。」
梅嚴領命,原先捂在程銖嘴上的右手仍陷在她編貝玉齒間,左手卻隨即掩蓋在程銖眼前,遮去兩家主子唇舌交纏的春景,然後,跟著乖乖閉上眼。
梅舒心很滿意一笑。
「現在,沒人瞧了。」喉結輕震,沉笑逸出,「來,試試抹了蜜沒?」他的唇自始至終沒離開她的甜美。
他的容顏映在她眼簾,像摻了蜜:甜笑的嗓滲入她的耳,像摻了蜜;他的唇……
她緩緩開口,迎入他甜如蜜的探索。
「我還是沒有覺得饜足。」
馬車馳騁了半晌,街道外的雪景變換,仍難脫白茫茫一片,越過一池凝成冰鏡的小湖,梅莊別院已在眼前。
而梅舒心那句話,是在他挽著她的手,兩人同游梅花繁繁的別院庭圃時說的,那時他的神情很是迷惘。
「你餓了?」程咬金摸摸腰帶,「我隨身有帶糖球,但你不吃糖是眾所皆知之事,所以我就不白費功夫拿出來惹人嫌棄。」
「餓的不是肚子,是我的思念。」
「不懂。」
「我的思念填不滿,還有太多空白讓我覺得不夠。」
程咬金拉拉毛裘領,心思有些分散,一部分落在空氣中的梅香。「那就填滿它呀。」這會很難嗎?
「我本來以為見著了你,我就會覺得滿足,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你沒有填滿我不足的思念。」
程咬金緩緩覷了他一眼,或許該說是「瞪」更貼切。
「那麼你就去找別人來填呀。」口氣很冷,冷到足以媲美此時院裡的積雪,她賭氣地加快腳步,胸口中的一把無明火燒得她直噴氣,像頭盛怒的母獅。
真對不起呀!她的存在太微不足道,竟然無法填滿他的思念!還是她的存在壓根只佔了方寸之地,可有可無?!
她氣自己對他的價值只有那麼一丁點大,更氣他之於她卻不似那般無關緊要!
突地,身後傳來梅舒心的笑,讓她惱火地回頭瞪他。
梅舒心正倚在梅樹旁,氤氳的寒氣由輕笑的唇辦呵出,彎彎的眼回望她,帶著一種趣然的神色。
「你笑什麼?!」
「那時,你也是這樣氣沖沖地跑掉。」
細柳眉先是輕皺,又緩緩揚高,接著又擰蹙。「那時?」
「我在梅樹下看見你的那一回,你不記得了?」他挪步走到她面前,見她眼神仍帶思索及困疑,梅舒心伸手把玩她的髮鬢,拂去上頭幾分飛雪的清冷。「還是沒想起來?」
「梅樹下的記憶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指哪一回。」
一年一年累積下來的相處,連袂賞梅幾乎是他與她年年必做的事,如此多回的記憶都烙在心裡,突然被他這麼一問,她還真不知道梅舒心說得是哪一段?是那一回在梅樹下飲茗互損,還是前一次在梅樹下她吵嘴吵不過他而很無恥地拿雪球丟他,或是再更早前……
「在我成為梅莊四當家那一回。」梅舒心俯身貼覷著矮他一個頭半的程咬金,笑著給了解答,玩味地看著她俏顏上驚訝瞪大的水眸。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我?!」
程咬金一直以為梅舒心是在發覺她是女兒身之後,才勉勉強強能從程府三姊弟中分辨出她來,至於更早之前的那些相處記憶裡的「程府主子」,他壓根不曾多加留神去辨視吧?
「那個在梅樹下尋找著什麼的人是你,連那個踩了我腦袋一腳的人,也是你。」沒有一絲疑問口氣,因為梅舒心十分肯定。那夜她折回梅樹下,應該是擔心他仍昏睡在雪地裡,真像他所認識的咬金會做的事——嘴硬心軟。
「我……」程咬金漲紅了臉,很想卑鄙無恥地搖頭否認,但望進梅舒心眼裡的篤定,她知道一切的狡辯只會變成笑話,所以不再掙扎,輕聲問道:「你什麼時候猜到那是我?」
「說實話,我也是昨天才猜到。」梅舒心也很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