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決明
太璀璨了,璀璨到連梅嚴這種自制力極佳的男人都聽到自己胸口的鼓噪聲,若四爺維持這種笑容到梅莊逛一圈,只怕會衝上來一大群男人撲倒他……
「四當家,您別這麼笑。」梅嚴偏過臉,很怕自己不受理智控制。
「這麼笑不行嗎?」他的表情很無辜。
「為了您的安危,最好收起來。」聲音有些沙啞,趕快清清嗓。
好吧。姑且將咬金那丫頭的身影擱到腦後,笑容也隨著停止想她而逐漸斂起。「有什麼事?」
「這是李記釀梅鋪清點後的帳冊資料,全數歸入梅莊,您過目。」果然他只是一時被四當家的笑容迷惑,現在少了笑靨,他就恢復正常,連胸口的心跳聲都平穩下來。
梅舒心揮揮手,「不用過目,我不在意他們有多少盈餘入了梅莊,我要的只是『李記釀梅鋪』從我眼中完完全全的消失。」
「是。」梅嚴收回帳冊,「其餘後續,都安排妥當了。」
「你辦事我放心。」
「不過如此一來,梅莊人口越來越多,萬一大當家問起……」
「不是讓你將人都安排在別院嗎?大哥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無妨,我又不是養些不事生產的廢物,別院數畝的梅園全賴那些人幫忙,否則梅莊所有奴僕也忙不過來。」像是想起了什麼,梅舒心忽然又笑了,「今年別院的梅都開齊了嗎?」
噢!又開始璀璨了!梅嚴閉起眼——這時真覺得梅舒心是個以妖術勾魂的艷鬼,簡簡單單一個笑容就讓男人女人的目光都為他流連。
「開齊了……」
「那好,替我送張拜帖到程府,我要邀程府當家一同賞梅。」
梅嚴先是沉默,才緩緩提出見解:「四當家,我覺得此時並非是與程府當家閒話家常的好時機。」
「怎麼說?」他願聞其詳。
「您忘了李記釀梅鋪與程府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程府特產的梅子糖所需梅子有部分來自於李記,而您對李記所做的事難保不會傳入程府當家的耳裡,我認為程府當家心裡的不快可想而知,所以……您別自找挨罵。」
「是呀,咬金一定會數落我。」就像以往每回聽見他又使壞對待哪些商行時一樣。
「加上您又不愛解釋,只怕程府當家對您的誤會越來越深。」
「說得也是,不過……」梅舒心瞇起眼瞼,勾起淺笑,「我想見她,非常。」端起桌上的參茶杯,把玩著杯蓋,「興許是最近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著『思念』這個問題,越是想著她越覺得光憑記憶裡的種種,已經不足以填補想見她的念頭。梅嚴,我以前從來沒有這種荒謬的想法,雖然也是會將她擱在心上,但偶爾思念一下,就足夠讓我好幾個月不見她無所謂,現在卻不行,我好像開始貪心了。」
梅舒心的性子並不烈,像條涓涓細流,不起洶湧波濤,撇開當家主事時的狠辣不說,平常的他老是被哥哥們當成孩子一樣疼寵,難免讓他擁有數分富家公子的驕氣,但卻不曾養成他貪得無厭的嘴臉——或許是太多事情都太容易得手,反倒讓他興趣缺缺,說得複雜是少欲少求,說得簡單是懶得費神,真要算算他這輩子做過多少貪心的事,恐怕五根指頭就數完了。
「思念一個人思念到貪心?」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貪婪就是逐漸被養大了,我怕再不見她一面,我會被自己累積的思念之海給淹沒。」也許,見了她一面之後,他又會像個饜足的孩童,對近日突生的不可思議念頭失去新鮮感。
「就算明知道程府當家會像訓個孩子一樣教訓您?」
「沒錯。」
「那麼梅嚴也無話可說了。」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主子自個兒犯賤,心甘情願送上門給人家臭罵,那他梅嚴也只能遵命。
「那還不快去,我等不及了。」
「您也別表現出一副巴不得快些被人教訓的快樂表情。」
「可我真的很快樂呀。」梅舒心懶得隱藏他的喜悅。
「四當家,您知道您現在看來像什麼嗎?」
「什麼?」
「一個準備去私會情郎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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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莊送來的拜帖,退回去。」
大廳之上,程含玉啃著制糖用的甜甘蔗,連抬眼也不曾,便要人將送拜帖上門的梅嚴給請出府去。
梅嚴一頭霧水,就他這些回隨著梅舒心赴程府當家的約,從不曾見過如此淡漠的表情,更遑論此時程含玉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他自是不清楚「程府主子」所代表的,是程家三姊弟,更不明白檀木椅上交疊著長腿的傲男子,壓根並非他所見過的程咬金。
「程公子,禮尚往來是梅莊的行事風格,日前你送來拜帖,今日我家主子還你一張,你不該以這種態度來刁難。」
「我就是要刁難梅莊的人,如何?」程含玉很挑釁,「不只刁難,我還希望請貴莊四當家以後別再糾纏咬……我,咱們兩府八竿子打不著千系,老死不相往來也是天經地義,我不想浪費時間在陪貴莊四當家游手好閒上,我,可是很忙的。」
「既然如此,我會一字不漏轉達我家主子。」
「一字不漏就不必了。」現在叫他重新將剛剛那番話一字不漏地說一遍,他都做不到了,也不用太為難別人家的下人。「大致上的意思有帶到就好。」這會兒又是一張善解人意的笑靨。
梅嚴心裡有底,沒多浪費唇舌,有禮地揖身後便離開了程府。
「好,解決。」程含玉清脆地咬下甘蔗,讓甜美的蔗汁在嘴裡散開。
他對梅舒心沒半分好感只有一個主因——姓梅的佔去了咬金太多太多的注意力,甚至贏得了咬金的情意,這讓他很吃味,他可沒打算和梅莊攀上任何親戚關係,尤其是將心頭肉割給梅舒心,哼,想都別想。
「解決什麼?」程咬金領著一班肩扛紫皮甘蔗的壯丁朝糖倉而去,正巧途經大廳,將含玉那句話收進耳裡。
程含玉帶著笑,朝她搖搖頭。
「做什麼神神秘秘的?」程咬金笑著啐道。
「沒有,甘蔗好甜。」
「有空啃甘蔗不會過來糖倉幫忙?現在大家都在趕二月王府吩咐的千斤華筵享糖,忙得不可開交,你這個主子還好意思坐在那邊納涼?」
「好,我這就來。」程含玉乖巧應諾,換來咬金滿意頷首,她正準備再往糖倉去,含玉突地朝她招手。「咬金,過來一下。」
「啊?」愣了愣,程咬金側轉過身向那班壯丁交代道:「你們先將甘蔗送到糖倉去,我隨後到。」
「是。」扛著甘蔗,一群人魚貫離去。
程咬金跨過門檻,小跑步來到含玉面前。
「怎麼了?」
「休息一下。等會兒換我去糖倉忙,你看起來好累。」程含玉伸手將她散敞的髮絲撥回耳後,毫不避諱將對她的疼愛表露在外。
程咬金微微一笑。含玉太會看人臉色了,即使她很努力地表現出精力滿滿的模樣,還是逃不過含玉的眼。
「累是累,但王府享糖也拖延不得,之前南方運蔗出了些差錯,現在制糖的時間抓得剛剛好,如期交貨是沒問題,可這中間只要出一丁點紕漏,千斤享糖是絕絕對對趕不出來,所以現在能趕則趕,總好過到等王府來要貨時咱們卻交不出來——別忘了,咱們有打契約的,貨沒交出來,賠的可是天價。」
「這種事,交給吞銀和我就好。」
「我不放心嘛。」程咬金髮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充道:「我不是說對你和吞銀不放心,而是程府的事向來我就有參與,自然心裡總懸著牽掛,你也知道的,我的性子就是這樣,明明很清楚事情要分派給別人去做,但我就是放不開手。」
「就是這種性子才累死人。」大事小事都得自己來,不累才怪。
「嘿嘿,就當我在替自己賺嫁妝羅。」
「那我倒不希望你有賺足夠的一天。」這樣就可以不用嫁了。
「不嫁到時讓你和吞銀養我呀?」她說笑道。
「我很樂意。」至於吞銀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兩兄弟可是真心希望咬金能一輩子留在程府。
「樂意讓我被人家指指點點呀?」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在民風保守的金雁城裡,姑娘家過了二十仍找不著婆家,會傳得多難聽,例如什麼婦德不檢或是貌若無鹽,這枷鎖,她可背不起呵。
「他們愛說隨他們去。」
「受傷害的可是我耶。」說得這麼簡單。程咬金賞他一個白眼,隨即又笑開臉,「好了,不是說要去糖倉嗎?吞銀一個人在那兒我怕他忙不過來,是你叫我休息的噢,正好讓銖兒陪我上街一趟。」她正想替弟弟們添些冬衣,既然含玉自己願意替她監督,那她就放自己一天假好了。
「好呀,上街去逛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