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衛小游
打從半個月前潘妮從倫敦回來以後,他們就沒看過她的笑容。這令他們擔憂地猜想,潘妮這一次的倫敦之行,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管家何太太端著一盆水從潘妮房裡走出來,看見他們兄弟倆擠在門外,不禁悄悄地道:「她哭了……」
哭了!凡恩和克霖臉上擔憂的神色瞬間染上肅殺之氣。
該死!就知道果然不能讓潘妮到倫敦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的妹妹鬱鬱寡歡的回來?
忍不住的,克霖就要衝進潘妮房裡。但凡恩急急拉住他。「先等一等。」
如果沒先弄清楚真相,就這樣冒冒失失的闖進去,會惹潘妮生氣的。
他轉頭問:「何太太,你說她哭了是怎麼回事?」
何太太道:「早上我去她房裡時,發現她枕頭濕了一片,眼眶還紅紅。可憐的潘妮小姐,不知道她在倫敦究竟遇到了什麼事,讓她這麼傷心?」
克霖一副看起來像是要殺人的樣子。
凡恩則道:「我想艾美應該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可以寫信去問她。」
「說到信──」何太太說:「潘妮小姐也托我寄了好幾封信。」
克霖和凡恩的耳朵顫時敏銳起來。「什麼信?寄給誰的?」
何太太說:「滿奇怪的,是寫給一位費雪公爵,不知道潘妮小姐是什麼時候認識一位公爵的?」
「信呢?都寄出去了嗎?」凡恩問。
「喔,當然,前幾天的都寄出去了,不過──」何太太將手探進她的圍裙口袋裡。「今天潘妮小姐要我拿去寄的這封──」
克霖比凡恩先一步拿走那封信,綻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何太太,寄信這種小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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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克莊園──
公爵剛剛才讀了那封寄自約克的信。
無法從公爵的表情裡猜測到他此刻真正的心思,亨利只好假意的咳了咳,道:「咳,爵爺,其實,這裡還有另外一封──」
「拿過來。」德瑞說。
亨利立刻將信奉上。
德瑞立即小心翼翼地拆開那封雪白如梔子花瓣的信,看著那已然熟悉的筆跡。
親愛的費雪公爵:
如果是六年前,我也許有時間每隔一個禮拜寫一封信,但是,我親愛的爵爺,相信您也會同意,既然你我已經沒有那麼多六年可以浪費,因此請容許我將一天當成是一個禮拜,一天寫一封信。
上一封裡,我提到那位淑女收到了數封神秘的信件。起初,那的確深深困擾了她,她日思夜想,都是信裡的內容。而她不認為她認識的人當中,會有人如此深情款款。當然她被感動了。可是如果只因為幾封信就愛上一個人,愛情也未免來得太突然了些,您同意嗎?假設您是寫信的那個人,想必也不會認為,光憑幾封信就足以繫住她的芳心吧。這當然不可能,所以她還是愛上了別人。
在倫敦,她所參加的第二次社交季裡的第一個宴會。您猜發生了什麼事?她在花園迷宮裡,遇見了一個她認為這個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深邃如星石般神秘的眼睛,還有他的聲音,他那迷人的聲音似乎具有奇異的魔力,而她被蠱惑了。誰料想得到那竟是一位公爵,而誰又想得到,公爵也會熟讀各個詩人的詩。
當然啦,我也認識一位公爵。但我恐怕很難決定你們二位誰比較迷人?您自己認為呢?
您真誠的朋友
看著公爵的眉頭微微蹙起,而唇角又微微揚起,令亨利無法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呃,爵爺,其實我這裡還有一封……」
德瑞眼神犀利地看著他的總管,聲音變得無比地低沉。「把信統統留下來,亨利,然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離、離開?」
「喔,是的,去準備一下。」德瑞低垂著眸看著信紙上那娟秀的字跡道。「我記得,我們在約克也有產業,而我似乎已經很久沒去了……」
「要遠行是嗎?一切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當然,我一向信任你。」德瑞說。而他總算明白,他無法過著沒有潘妮的生活。在明知她說她愛他的情況下。只是,會不會已經太遲了呢?
「還有一件事。」他說:「莊園裡以前的僕役還可以找回來多少人?」
亨利不哭的。活到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掉眼淚是很丟臉的,所以他笑了,有些過份開心地笑。「沒問題的,爵爺,一切就交給我來處理。」
「那很好。」他說。但心裡則憂慮起來──潘妮會原諒他嗎?
無論她肯不肯,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德瑞站到鏡子前,突然擔心地道:「我想我需要一個理髮師……也許還要一個裁縫……」
「沒問題的,我的爵爺,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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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
又是一個起霧的早晨。
濛濛的霧氣籠罩了整個曠野。
草原上開滿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從遠處望去,儘是一片灰與紫的天地。只有住著精靈的國度才會充滿著如此神秘的氣息與力量。
潘妮騎著馬在霧中奔馳著,霧氣先凝結在她的髮梢上,而後順著她的額頭、臉頰滴了下來。
那不是淚,但她的確有大哭一場的衝動。
胯下的棕馬似是感覺到她內心的情緒,也有些煩躁不安。
一人一馬,在無人的原野上急馳了好一陣子,才讓那無形的焦慮漸漸平息下來。
當速度減緩後,潘妮伏在馬背上,輕輕順著馬兒的鬃毛,嘴裡輕聲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為什麼道歉。也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讓馬兒在這麼不穩定的情況下奔馳得這麼瘋狂過,也或許是為了她所想念的那個在遠方的人……
在冷涼的晨霧裡,她下了馬,牽著馬兒緩緩地行走著。
草地上的濕氣弄濕了她的裙擺和鞋子,但她不在乎。
她所在乎的是,她該去一趟費克莊園嗎?
如果公爵不願意來看她的話.或許、或許她可以請艾美和伯爵陪她一塊兒到布萊頓去拜訪公爵。
如果她能夠再見他一次,也許情況不會有什麼不同,但是至少她能夠看看他……
如果他不肯開口說話,那麼只要能夠讓她看著他就好。
如果他轉過身去,那麼看著他的背影也還能稍稍慰藉她的心。
而如果,他連大門都拒絕為她開啟,那麼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他的身影,她也願意……
「噢。」潘妮腳下一個顛簸,她跌倒在濕軟的草地上,她閉上眼睛哽咽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原以為是馬兒低下頭用鼻子輕輕碰觸她的臉,潘妮張開眼睛,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晨霧中,她日夜想念的人竟就在她的眼前,霧氣籠罩在他們身邊,一切看起來如真似幻。
他刮了鬍子,剪了頭髮,一對藍眸裡盛滿了濃濃的愛意。而他撫著她臉頰的手是那麼地溫柔、那麼地小心翼翼。
「這不是真的……」潘妮低喃。「但我多希望這是真的,假使我在作夢,那麼慈悲的上帝啊,請不要讓我醒過來……」她啜泣出聲,指甲因為太過用力而陷進柔軟的掌心裡。
德瑞先是略略遲疑,而後他聲音嘶啞地道:「對不起,親愛的,請你……原諒我──」原諒他這麼晚才醒悟過來。他不能沒有她……
「不。」潘妮打斷他的自責,急切地道:「我愛你。」
她不敢靠近他,深怕只要稍稍接近,他就會消失不見。「但我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告訴我,告訴我你真的來找我了,這不是夢。」
他也不敢靠近她,深怕他一接近,她就會轉身離去。「是的,潘妮,我來了,我來幫助你回憶,也請你幫助我遺忘……那些令我痛苦的過去……」
他是真的!他真的在她眼前,他不是夢!
「你……願意嗎?」他擔心地看著她,害怕她會不肯原諒他。如果她果真不肯,那麼他會日夜守候在她的身邊,直等到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來彌補一切。
潘妮先是破涕為笑,接著又笑出了淚。
「哦。」她飛撲進他懷裡,雙臂緊緊地攀住他強壯的肩膀和頸項。「我願意!我願意!」
德瑞鬆了好大的一口氣,同時緊緊地抱住懷裡的潘妮。並且深深地瞭解到──他之前的拒絕有多麼地傻。他的幸福就在這裡。他的未來也在這裡。
他再也不想假裝沒看見了。
此時此刻,擁著潘妮,他幸福得幾乎要哭出來。「我永遠不會再放開你。」他說。
「我──」潘妮正要開口,卻被一個突然介入的聲音打斷。
「恐怕你得立刻放開她。」在不遠處,克霖和凡恩殺氣騰騰地瞪著這個抱住他們妹妹的陌生男人。
德瑞倏地抬起頭來,然後在完全來不及解釋的情況下,看著潘妮被拉到一旁,而後一記猛烈的拳頭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