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玄郁
男子見機不可失,猛攻出兩掌。杜雲影中掌,應聲倒地。
此時程勳已著衣完畢,拔劍衝出屋外,見狀大吃一驚。
「杜大哥!」
她揮動銀劍,直取那人要害,那人顯然不料她武藝高強,一開始便掉以輕心,被她刺中三劍後,逃離了現場。
程勳並不戀戰,她趕忙查看杜雲影的情況。
「杜大哥,你傷著哪兒了?」忙扶住他的肩頸。
他又吐出一口鮮血,看得程勳觸目驚心。
她及時點了他身上要穴,令他端坐,自己則於其背後運功助療。怎料她的內勁一送入他體內,他便立刻狂咳一口血,隨後竟昏厥了過去。
程勳見狀大驚,運回內力抱住他的身體。
「杜大哥!你怎麼了?!杜大哥——」她擔憂得幾欲哭泣。「你醒醒啊——」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師父——」程勳現刻能想得到的救星,便是師尊尹樵緣了。可是此處離奇山尚遠,要如何立刻尋得他來救助?
程勳後悔當初不跟師父好好學習一點醫理,否則此刻她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杜雲影傷重昏厥,而愛莫能助了。
她撐起他的身子,讓他的手臂繞著她的頸項,一手則扶住他的腰,攙他進入屋裡,躺在木板床上歇息。
接著她去取過燭台,置放在床側的茶几上。再來為他拭淨血漬,換下沾有大片血漬的衣裳。而後紅眶充淚,靜靜守候在他身邊,如此擔心受怕,一夜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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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影昏睡了大半天,直到接近晌午時分,人才悠悠轉醒。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蓋著一條薄被,料想是程勳為他蓋上的。
才坐起身子,便瞧見程勳衝進房間裡來,她欣喜道:
「杜大哥,你醒了?」
「嗯。」他忍下胸口隱隱的脹痛,含歉對她一笑。
「現在覺得身子如何?好些了嗎?」她又變回心焦的模樣,坐到床側,目不轉睛看著他。
「我現在人很好,你別擔心。」他拉開薄被,緩緩下床。
程勳站起身,蹙著眉頭。
她方才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臉龐明顯有絲削瘦,而且臉色略微蒼白,精神也不如從前那麼好了。
杜雲影此刻發現身上的衣服被人更換過,於是側頭朝她溫和道:「多謝你為我換上淨衣。」
她看著精神欠佳卻臉色和悅的他,決定暫掃愁雲,笑道:
「這沒什麼。杜大哥,我煮了粥,咱們一道趁熱吃。」
他點點頭,徐徐走出房間,到溪邊去洗把臉。
程勳自廚房裡端出一鍋熱粥,將它放到桌上,並且擺上碗筷。她從屋內看見洗淨臉龐的他走向衣架上晾的紅絲巾,正要取下它。瞬間心頭一酸,忙出聲跑了過去。
「杜大哥,別老是纏著那條紅絲巾,不如讓我為你扎發,好不好?」
杜雲影看著她,淡然而笑。看來她對這條絲絹果真介意,但究竟是為什麼呢?
他頗為好奇問:
「你很喜歡這條絹子,卻不樂見我綁上它。對嗎?」
程勳喉頭發出輕輕一聲,略略低頭側首,遲疑道:
「沒這回事。」
他瞧得出地在掩藏心事,但並不予以追問。只道:
「這條繡花的絲絹,本是我結拜大哥,用來送給嫂子的新婚之禮。我所說的嫂子,也就是萬娘。」
只見程勳把頭別得更開,鬱鬱不歡道:
「我曉得。」
「哦?」杜雲影有絲意外。「原來你知道這條絲巾的來由。那麼不用我說,你定也明白我把它帶在身上的用意?」他心想,這件事除了萬娘以外,不會再有別人告訴她了。
程勳誤以為他這麼說是為了提醒她,他對萬娘的依戀仍舊不變,而要她趁早打退對他的情愫,不由得難過心起,惆悵轉過身去。「我明白。」聲調低啞。
杜雲影見她突然背立他,心中甚感怪異。再加上她別臉時的神情悵悵,更教他納悶不已。
他猜測她的心思,道:
「程姑娘難道是為吾兄難過,因此不願我老是惦記著這條絲絹?」
程勳剛聽完他的話,也不大能瞭解他的意思,不過她胡加湊想了一番,曲解了他的語意。她誤以為,杜雲影是指自己責怪他的故人亡故,卻對故人之妻心存非分之想,因而她才難過故人命喪,而兄弟之義不復存矣。
她如此猜想,於是辯駁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一咬下唇。「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曉得這些事情,又怎麼會不清楚我難過什麼?」
杜雲影聽了這一番話,人更糊塗了。
「我確實是不清楚程姑娘為何事難受?程姑娘不妨將心事說出來,以解心懷。」
程勳聞言,一時沒有察覺兩人對事情上的出入,卻又誤解他存心漠視自己對他的情感,不由得生起一絲忿怒,轉過身道:「難道我對你的心意,你完全視若無睹!?」
杜雲影怔了怔,頗感驚訝。他當然曉得她對他的情意,只是,這與紅絲絹、與他結義的大哥,又有何關聯?
他搖搖頭,苦笑道:
「在下真的不能明白程姑娘所言,與此事何干?」
程勳一聽本還有怒,但細細一想,便發覺事情有點異樣。她心想:難道我從萬娘口中聽到的,和事情有所出入?
這麼一想,腦袋就立刻冷靜了下來。
她與他對看無言好半晌,她才含怯開口:
「杜大哥能不能把事情的經過,自頭徹尾告訴我一遍?」
杜雲影一笑點頭。
「好的。否則真不曉得,你我的疑問出在哪裡。」
程勳扯開一絲含歉的笑容,道:
「杜大哥,外邊的艷陽強烈,咱們到屋子裡面說。」
「嗯。」兩人一併走進屋子裡去。
雙雙坐下之後,杜雲影開始娓娓說起往事。
「十年前,我在景陽城城郊搭救了一群遇劫的商旅,商旅的主人相當感激我,於是強邀我到府上一敘,後來,我倆便成了結義兄弟,他較我年長,因此我稱他做大哥。大哥性喜結交江湖友朋,故而時常冷落了嫂子。事實上,他們倆在新婚之後,有過一段極為恩愛的日子,只是隨著時間一久,兩人的感情似乎淡了,再加上我大哥在外經商,兩人更是聚少離多,漸漸地,見面都好比是陌生人。
「五年前,我大哥二度到西域做買賣,只是這一趟出遠門,再也沒有消息回來。大哥的雙親十分憂心,焦愁更加速了兩人老化。嫂子不忍見二老日益憔悴,於是委託我找尋大哥的下落,我毅然答應了。
「嫂子遂將新婚之夜,大哥相贈的紅絲絹交代給我。她說此物來自於西域,帶著它也許能發現什麼線索。於是我將它收進懷裡,沿著大哥商旅的路線,開始打探他的行蹤。可是一路上,半點消息也沒有。到了西域,我將紅絲巾綁在頭上,向各家商行詢問此物的貨源,經過了數天的追查,終於讓我找到了此物的貨源地。貨主告訴我,一年多前,大哥確實有來向他進行二度買賣,然而交易完後,大哥一行商旅便往沙漠而行,之後沒再瞧見他們的行蹤。
「我曾打算深入沙漠,追查大哥的下落。就在準備進入沙漠的那幾天,我遇見了一位聲稱是自沙漠活命回來的中年人。他說,一年多前他跟隨商旅進入了沙漠,沒料到遇上了風暴,風暴過後有部分的夥伴失散,之後更倒楣的是,他們遇上了搶劫商旅的盜賊,不僅財物被搜括一空,連人也要被捉去賣。有些不從的夥伴被盜賊們一刀砍死,他則是苟且偷生,到了買賣市場後,僥倖逃出來的。而後,他尾隨著當年橫渡沙漠的老手,才平安回到了這裡。
「他勸我莫要進入沙漠,找尋一個如此渺茫的希望。因為多數的商旅,不是在風暴中喪生,就是被饑死渴死。遇上被搶盜捉去賣的,能夠逃回來的恐怕只有他一個人。我當時聽完了他的話,確實感到相當氣餒。而後在西域盤旋了半個月,便綁著好比是大哥遺物的紅絲巾,回到景陽城去。不料我尋人的四年之間,大哥府上有急遽的變化;首先是二老相繼病逝死去,而大嫂獨撐著家中產業,精疲力竭。商賈間又欺她是女流之輩,勢單力薄,於是有幾家商行聯合起來,買斷她的後路。她苦苦支撐了半年後,決定放棄所有夫家的產業,於是運用了剩餘的資金,建蓋了『萬月樓』。
「回到了景陽城,向城裡的人打聽之下,才曉得她已成了萬月樓的主人。我於是前去與她相聚,她一見我回來,喜出望外,不勝言語。我轉告她大哥凶多吉少的消息,她卻置之苦笑,不以為意。她告訴我,自從二老過世之後,她就當丈夫也死了。她不想延續過去大家的一切,願我倆此後以友朋相稱。我本要把紅絲巾還給她,可是她堅持不受。她說這條絲絹對她已無任何意義,便要我將它帶走。我聽完她的話,又將紅絲巾綁回了頭上。我這麼做,無非是提醒她這條紅絲巾的存在,她若是哪天想起了它對她的重要性,隨時隨地可以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