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晨希
在不敢相信的同時,確實感到—股莫名的欣喜。
唉,他也會有這麼卑鄙的念頭……聶骉愧疚地想。
「嗯。」呂若玲走到他身邊,伸伸懶腰試圖振作。「我玩不來自助餐式的愛情遊戲。在我的印象中,燕觀鴻這位大學時代的學長很出色;我喜歡他,也暗戀著他,而當時的他正在追求忘恩……雖然如此,找還是喜歡他。你能瞭解這種感覺嗎?明知對方另有心儀的對象,還是傻呼呼地喜歡上對方,看著他天天出現,卻是為了你身邊的朋友。」
「……我瞭解。」他比誰都瞭解這種心情。
彷彿陷入過往回憶,呂若玲並沒有注意到他心有慼慼焉的回應。「當時我不明白為何忘恩一再拒絕他,但現在我懂了,因為她知道他並不是專情的人,只有我,一直看不見他住感情方面的多心,」
然而……她更訝異自己復原得這麼快。
在哭過之後、在鬱鬱寡歡數日之後,橫亙在她腦海裡的是那日自己遷怒於聶骉的劣行、他離去前那張哀傷的瞼,讓她覺得自己好可惡,比燕觀鴻可惡上十倍不止!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並不是想說之以情得到你的原諒……」她自嘲地聳肩。「恐怕還是自私的心態使然,想你陪在我身邊。你知道,我不希望我爸擔心,我的朋友不多,所以——」
「嗯,我懂。」
「不要這麼寬容,我對你做了很糟糕的事,直到現任還是在利用你讓自己覺得好過。」
「我沒關係。真的,只要你好,我就好。」
如果想逼出她以為已經哭乾的淚,那麼聶骉做到了。
「你這個……笨蛋!」
他又做錯什麼了?!驚見淚珠從她眼中進落,聶骉又忙著道歉,「對、對不起……」
好傻氣啊。「根本不是你的錯,為什麼道歉嗚呵呵……」又想哭又想笑,他的無措把她弄得像瘋子一樣。「是我該跟你道歉才對,真的對不起,那天你離開後,我就後悔了,後悔得不得了……想見你卻怕被你拒絕,事實上你也一直躲著我。」
「對、對不——」最後一個字被她的纖掌阻住。
「我們別再道歉來道歉去的好不好?可不可以當這事從來沒發生過,燕觀鴻只是我的學長兼上司,我沒有跟他交往、沒有分手、沒有那日對你的遷怒……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對你不公平。但是,我們當作不曾有過這回事好不好?」她的微笑夾帶著化不去的哽咽。
「好。」他答得毫不猶疑。
「你——」太好商量反而讓人失笑。「你真的沒有脾氣嗎?雖然我很高興你是這樣的人,但又忍不住為你擔心,別人說好你就好,以後會吃虧。」
「並不是對每個人都好。」聶骉靠回欄杆,藉由俯視夜景遮去臉上的赧紅羞澀。「因為是你才這樣。」
突然的心悸,起因於他簡單七個字,一時間,她選擇望天迴避,
因為是你才這樣——多簡單,卻也包含諸多意涵。
倏然想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身邊一直有他。
自從被狗追事件之後,她和他便有所交集;接著……接著呢?在同一家公司、一起上下班,他知道她在公司的難處、知道她的辦公室戀情,也看見了她分手後的狼狽……
他一直都在她身邊。
為什麼?這個疑問猛然冒出頭,讓她收回觀天的眸,移注向他。
不知情的聶骉猶學她伸長脖子,殊不知對方的視線早回到他身上。
為什麼一直在她身邊?突然間,她想問明,想知道他的心思。
聶骉剛好在此刻低下頭,朝她露出單純溫和的微笑。「你剛剛在看什麼?」他認真看了好半天,卻什麼都沒發現,只好問了。
呂若玲這才知道,他方纔的專注也是因為她。
為什麼——這個問題在此時顯得多餘了不是?「我在找星星,只可惜今天晚上的夜空什麼都沒有。」
「星星一直都在,只是台北光害嚴重,看不見。」
她低吟,想著他的話。
「也許我就是被光害蒙了眼,才看不見一直近住眼前的星星。」
「啊?什麼?」他聽不懂。
「什麼什麼?」她學起他的茫然,半晌,自顧自笑了起來。
雖然還是不懂,但見她笑逐顏開,聶骉總算確定她已經沒事,告訴自己可以放心了。
多日來的擔憂,總算在今晚得以紓脫,聶骉一如過去,靜靜地看著她、聆聽她的笑聲,暗暗欣賞。
笑聲漸止的她,終於發現了他的凝視。「你在看什麼?」
「沒!」聶骉趕緊抬頭。「我找,找星星。」
「我陪你找吧,」她說,與他並肩仰望漆黑的夜空。
靜謐就這麼悄然在兩人之間流竄,直到呂若玲覺得頸背酸疼回神,看見身邊人完整的側臉。
她第一次認真看著他,驚訝地發現他的輪廓深淺有度,像刀刻過後經砂紙細心琢磨,不致太過深邃剛硬。
那是一張斯文溫和的瞼,一如他溫吞柔緩的個性。
眼鏡後的那雙眸子呢?忽地好奇了起來。
他的眼睛又是什麼模樣?單眼皮?雙眼皮?還是因為經常熬夜,藏了一對熊貓眼?
凝注的視線明顯到連聶骉這麼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低下頭,迎進她仰首的—光。
「我、我又怎麼了?」他什麼都沒做也有問題嗎?
「不,沒有,沒事。」她赧然垂眸,笑意淡淡牽上唇角。
直至今日才明白,原來他的戒慎小心並非源於恐懼,而是在乎。
因為在乎,對於她的每一個表情,他都認真看在眼裡,放在心底。
雖然表現得笨拙,卻處處認真。
「真的沒事?」
「只是突然覺得有你在——」
停滯的話語到最後仍未說全,留給聶骉一團解不開的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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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未說完的話,並沒有因為事過境遷而忘卻。
相反的,呂若玲將它放在心裡,謹慎收藏。
她禁不起感情上再一次的挫折,也擔心是她自己會錯意。
治癒感情受挫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另一份感情。她聽許多人這麼說過,但不想成為其中之一,怕只是傷上加傷。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利用聶骉對自己的好,繼續任性使潑。
所以,儘管清楚意識到他對自己的特別,也寧可放在心裡珍藏,不敢稍作回應。
那夜,他陪了她一整晚,看繁星暗沉的夜空、聽她說話,直到早上從他懷裡清醒,才知道自己說話說到最後竟沉沉入睡。
他一定很傷腦筋,不曉得該怎麼辦吧?
從追憶中清醒,呂若玲正眼看向鏡中略微消瘦的自己。
「失戀果然是減肥的特效藥。」她忍不住嘲弄自己。
「我說過了,總經理對你只不過是玩玩而已,根本不會認真,所幸你還有一個聶骉。該不會從他離開公司之後,你就沒跟人家偷來暗去了?這種兩面手法我可玩不來。」
這聲調、這股酸勁……「田蜜,在洗手間偷聽別人說話並不道德。」
「哈!」隔間之一的門打開,田蜜趾高氣昂的步出來。「你被總經理甩了,這件事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大家都很佩眼你,不曉得你是怎麼做到的,還能留在前男友身邊繼續擔任秘書工作,天天看他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以為這樣就能讓總經理回心轉意?男人哪!特別是有成就的男人,是不會吃回頭草的。」
定定看著自以為是的田蜜,不知怎的,呂若玲有一股想笑的衝動。
而她也真的笑了出來。
「你、你笑什麼?!」過度妝飾的美麗閃過一抹窘困的狼狽,像被看穿了什麼,感到莫名地心虛。
「謝謝你,田蜜。」她的酸言酸語,讓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之所以選擇秘書這份工作,是因為我崇尚粉領貴族的生活,我以為officelady的生活與眾不同,其實哪個人不是與眾不同的呢?不管是什麼職業、什麼地位,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一無二,自有他的一份精彩不是嗎?」
她是不是被總經理拋棄,腦袋……失常了?田蜜悄悄退了三步。「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不自由,你也是。」她終於懂了。「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忘恩當初會放棄大好的工作,選擇接下黎伯伯的擔子。表面上看來她是被拖累了,其實她才是真正自由的,聶、可法……他們都是自由的。」
天,就如聶骉所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想將整個世界裝進自己的生活方界中,簡直是癡人說夢!事實上,光是探索屬於自己的世界就足以忙上一輩子了,既是如此,又哪來多餘心力去在意旁人目光?
任意的人被這無形的鎖鏈因為階下囚,終日苦惱;不在意的他們,則得到了真正的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
而她,屬於庸庸祿祿的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