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晨希
他的陪伴很安靜,也不多問,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喜歡颱風,因為只要一有颱風,學校就會放假,這種意外得到的假期,比任何事都要讓人來得興奮不是?」
「……我不知道。」聶骉喃喃自語。「我沒有想過這種事。」
沉浸在回憶裡的呂若玲兀自續道:「也只有颱風天,麵店才會公休,自從我媽死了之後,我爸一個大男人養我這個小女孩,也真是難為他了。尤其是青春期的時候,他畢竟是個男人……那時我常會想,如果我是男孩,也許父子生活的方式會比父女來得更自然。」
「老呂不會這樣想。就連遲鈍的我都看得出來,他很疼你……」想不出如何形容,只能加重語氣地強調,「非常疼。」
「你有沒有發現?」
「什麼?」
「你最近跟我說話比較不會緊張結巴了,有進步。」是不是因為最近常一起上班的原因?如果是,倒也不錯,
「是、是嗎?」
「又開始了。」嘻。「對了,謝謝你。」
「謝、謝我?」他什麼也沒做啊。
她俏臉微黯。「謝謝你陪著我,謝謝你沒有將公司到處亂傳的流言告訴我爸,謝謝你什麼都沒變,沒有因為流言而對我另眼柏待。」
「那些都不是真的,」他說得斬釘截鐵。「你很好,真的很好。」書到用時方恨少,話到說時更恨無,聶骉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的不善言詞。「我、我不大會說話,只知道事情總有一天會過去、會被忘記,你不必放在心上。」
「人言可畏,我本以為自己不怕的,可是……我似乎太低估言語傷人的威力了。這陣子我常想,是不是因為傷的不是自己,所以每個人總是如此輕易就將傷人的話說出口?」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是黎說過,人跟人之間免不了誤解,那是正常現象,別人不能傷害你,除了你自己。」
「只有自己傷得了自己?」她搖頭。「我不這麼想,只要開始懂得在乎,就會被在乎的人事物牽絆、就會被傷,我……開始羨慕起你和『萬能事務所』的每一個人了。」
「羨慕?」好驚訝!她羨慕怪裡怪氣的他們?
「嗯,你們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會明知被旁人左右情緒是件蠢事,還傻傻地受影響。」
「不是不在乎。」他試著解釋,「只是選擇不在意。眼睛是別人的、嘴巴是別人的,我們只有一雙眼、一張嘴,管不了那麼多、也改變不了什麼。黎說:我們都只是平凡人,為自己活就很辛苦了,根本不必在乎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是嗎?可我卻放不下,在氣氛變得尷尬的環境工作,我覺得……很難受。我喜歡觀鴻,也想跟他一直交往下去,但是,也許是外在的謠言壓力使然,我甚至開始問自己,這究竟值不值得?」
「他知道嗎?」
她螓首輕晃。「這是我的事,必須靠我自己解決。」
「你跟他……」想起那天燕觀鴻懷中的女伴,聶骉胸口漲起怒氣。「會結婚嗎?」
結婚?「不,還沒想到那—步,也許會、世許不會,未來的事誰知道?所以才一直沒行告訴我爸,而且……」她上揚的唇牽起一抹苦笑,「我覺得有點怪。」
「什麼怪?」
「也許是我多心,總覺得觀鴻跟我之間並不——」話語猛然打住,「這麼說吧,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嗎?」
「什錦海鮮面。」聶骉不假思索答道。
「他卻連這個也不知道。是我小家子氣嗎?雖然這是小事,但……總覺得彼此之間好像隔了什麼。」而這讓她悵然若失。
聶骉盯著她,表情跟著拉下凝重的憂心。
那日看見的情景……唉,他該不該說?
似乎想到什麼,呂若玲強打起精神微笑,側首正對聶骉投來的問號。
「以前總覺得你需要人照顧,沒想到現在反而是你老在聽我訴苦;不曉得為什麼,真正認識你之後,很多不想對別人說的事都會告訴你,就連白楊也不知道的事……」
對了,白楊呢?已經好久沒看見她跟你一起到公司,怎麼回事?」
「她說鬼月快到了,要準備一下。」
「準備?」
聶骉微聳肩,「我也不懂。」
邊走邊談問,兩人已走到巷口,來到通勤時刻繁忙的大街。
「雨變大了。」聶骉注意到雨勢的變化。「淋濕了不好,會感冒。我、我回去拿傘。」
他邊說邊轉身,欲往回走,腳下突然嘩啦淋漓作響,他老兄一隻腳踩進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水窪,深度直達小褪半截褲管。
哦喔。呂若玲纏繞著愁雲的心情,在不知不覺間被他久違的出糗驅離。
「那、那個……」熟悉的慌張和火紅臉頰重現,他尷尬而不加所措。
好想笑,但她忍住了,不想再挫傷他男人的自尊心。
誰知下一刻他送上更大的笑點,讓她招架不住。
「小、小心一點,這、這裡有積水……」他很認真很認真地這麼說。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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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哧!」
「笑什麼?」對桌低沉的嗓音,道出頗具興味的疑問。
呂若玲回過神來,和男友同桌吃飯時,想到別的男人的確是件失禮的事,「沒,只是突然想到一個人。」
「聶骉?」
訝然迎上他的目光,見到燕觀鴻促狹的神情,不知怎的,讓她有種陌生感。
最近一直反覆問自己,明明喜歡的是他,為何相處起來總覺得困窒?
反觀與聶骉在一起——她覺得自然也很自在。
愈是與女人心目中理想丈夫人選的燕觀鴻朝夕相處,呂若玲愈常想起連連出糗的聶骉,暗自比較著兩人的差別。
聶骉之於她,只是朋友,為什麼她總會拿這個朋友跟男友相比?
而她的男友,甚至不知道她鍾愛路邊小吃,更甚於嚴謹的西式料理。
無法言明的恐慌感突地襲上心口,讓她脫口問出:「你真的喜歡我嗎?」
沒料到她突來這麼一問,燕觀鴻放下刀叉,掬起她的手,在柔白的手背上烙下—吻。
「你說呢?」他輕淺一笑,其下的真心也只有自己丈量得出來。
她該著迷於他的笑容才對,但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己被不知各的恐慌緊緊攫住。
這讓她感到不安。
第八章
這份不安,在數天後,被燕觀鴻不在行程內的意外訪客所證實。
在這之前,呂若玲絕對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樣。
直到開門送進招待客戶的咖啡時,意外看見一對相擁的男女,在她打開辦公室大門後才緩緩分開,從容鎮定得彷彿在人前這般親暱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
如果是男女明友,這倒也無可厚非,但……
這又置她於何地?
怨憤盈滿一雙眼,呂若玲送上咖啡的手微微顫抖。
若不是好強的個性使然,她早就翻桌大鬧了!
但燕觀鴻身邊的艷麗女子並不肯放過她,攔住她的去路。
「你就是燕的舊愛?」
舊愛?什麼時候她已經列入「舊」的行列?
柔媚的眼在她身上打量,嗤笑道:「我可以理解為什麼燕會捨你而選我了,原來你也不過爾爾嘛。」
「很快的,」深吸一口氣,逞強地不肯洩漏出內心的傷痛,她揚起笑。「你也會成為別的女人口中『不過爾爾』的那一個。請慢用,小心燙口,」
「你——」
「呵呵呵……」燕觀鴻低沉的笑聲響起。
那日的不安果然是真的。呂若玲悲哀地想,黑眸投向兀自靠在桌沿低笑的男人,說下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也許是化不開的悲憤,但她卻連一點咒罵他的衝動都沒有。
不,與其說沒有,不如說她因為預知這一切,早作好了心理準備。
退出辦公室,呂若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腦袋嗡嗡作響。
她該不該佩服自己,竟然克制得住街動,沒有勒住他把事情問個明白?她該不該為此刻全身的無力感到慶幸,因為腦袋空白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愛上的是什麼樣的人?或者——
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她崇拜的、欣賞的、喜歡的學長?這個疑問突兀地湧上心頭。不,或者該說是她頭一次願意認真看待這個放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先前的不安,其實是她對自己的警告啊!警告她跟他喜歡彼此的程度並不相同。
她視他為唯「一」,他卻只當她是其中之「一」。
她,為什麼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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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清脆聲響引得呂若玲抬眸,送客復返的燕觀鴻氣定神閒地看著她,唇邊帶笑,對於被她瞧見那一幕,似乎並不以為意。
「我似乎忘了告訴你,跟我交往不必一對一,我從不要求女友對我專一,多方發展才能找出最適台自己的另一半,這方面我很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