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他不許!
他早說過,寒蟬的婚事自然由他來安排,不必那個見鬼的上帝插手!
突來的一陣暴風狠狠地刮向藺長風,狂躁地捲起他墨黑的髮絲,纏繞於他陰沉的臉孔。
他啐了一口,吐去膽敢侵入他嘴裡的髮絲,原本就顯得不悅的俊容此刻更只有「陰沉」兩字可形容,陰暗、沉鬱,教人不敢輕易逼視。
可芝加哥的風雪可不管,照舊侵襲他全身上下,放肆地玩弄他的頭髮、衣袂,甚至試圖捲走他的黑色雪衣。
他拉緊衣領,風雪迷濛了他的視線,教他幾乎辨不清方向,想立定身子左右張望,卻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該死!
他暗暗詛咒,只能低著頭,憑著野獸般的本能緩緩前進。
彷彿走了幾個世紀,他終於在迷茫的風雪中,遠遠地望見教堂尖頂,心上一寬,腳底卻絆到了掩藏在厚雪底下的堅硬物體,狠狠摔了一跤。
這一跤摔得他雙膝發疼,臉龐整個理入冰沁的寒雪,凍得他全身不停發抖。他咬緊牙,撐起雙臂試圖站起身,卻在雙腿還沒立穩前被一陣狂風一卷,再度落了地。
他深吸一口氣,吸入鼻腔的除了空氣還有冰冷的雪花,可他渾然不覺,一心一意只想快點爬起來,繼續往教堂方向前進。
在重新邁開第一步時,左大腿傳來的劇痛才讓他察覺原來自己受了傷,而鮮紅的血正悄悄滲出,透過褲管,在白色雪地染上點點嫣紅。
他漠然地收回視線,再度咬緊不停打顫的牙關。
就算瘸著腿,他也要趕到那間教堂,因為他的寒蟬在那兒,而她也許就要嫁給那該死的上帝了……
他不許,他絕對不許!他會替她找到好對象的,他會讓她以後過得幸福的,他絕不要她那樣委屈自己,他不要她受一點委屈!
她不適合當修女的,不適合穿上修女那樸素又呆板的袍子,她不適合--
「蟬兒,妳等等我,千萬別上他們的當,千萬別聽那些人的話--」他喃喃,徒勞地對著前方冰凍至極的空氣叨念,「妳不適合那裡,不適合嫁給那傢伙,祂配不上妳,配不上妳……」
腿部的傷隨著他每一個邁開的步伐劇烈地抽疼,狠狠地撕扯藺長風的神經,可他像感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拚了命地、執著地前進。
他快到了,快到了。
可為什麼那看起來很近的尖頂走起來卻如此遙遠?為什麼在他如此慌亂、如此焦急的時候,那教堂卻還彷彿遠在天捱呢?
他沒時間了,沒時間了啊!
沒時間耗在這兒跟這該死的風雪搏鬥,沒時間浪費在這段應該是近得可以的路上!
「蟬兒,等我,妳一定要等我……」
終於,在漫天風雪中,他見到了專屬於教堂的彩繪玻璃,微微透出金黃的光芒,迷眩他被風雪刺得發疼的雙眸。
終於到了--
他朦朧地想著,早已被冰凍與劇痛折磨得失去知覺的雙腿緩緩跨上歌德式教堂前的石階,一步一步,直到雙臂能推開大門,跟著無力的身子往前一落。
儘管趴倒在地,他仍是掙扎地抬起頭,直視前方金碧輝煌的神龕。
寒蟬在哪兒呢?他勉力展開雙眸,卻怎樣也看不清眼前一條條模糊的人影,勉力豎起耳朵,卻怎麼也聽不懂這清越的聖歌聲唱的是什麼曲調。
「妳在哪裡……」他喃喃念著,強自收束瀕臨渙散的神智,「蟬兒--」
「我在這兒,在這兒!」一個清雅而激動的女聲忽地拂過他耳畔,總算喚回他一絲神智,「你怎麼來了?長風,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清柔動聽的嗓音如陽光下的春泉,暖暖地流過他的心,他輕扯嘴角,望著眼前朦朧不清的臉孔。
是寒蟬嗎?是她清麗出塵的容顏嗎?是她湛幽墨深的眼眸嗎?那美麗的瞳眸正漾著淚光嗎?
「別……哭……」
「我沒哭,我沒哭啊!」女人心碎地喊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卻一顆顆、放縱地滑落頰畔。
他揚起右手,想替她拭去眼淚,無奈實在擠不出多餘的氣力,終於還是頹靡地垂落。
該死的!該死的!為什麼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他閉眸,深深呼吸,過了好幾秒,總算自唇間虛弱地吐逸,「別做……修女--」
只這麼四個字,便用盡了他所有殘餘的力氣,像搾出身上最後一滴精魂,徒留一具破敗而僵凝的身軀--
***
「長--風--」
凝望著床上面容蒼白、雙唇淡淡發紫的男人,寒蟬有一些茫然,卻有更多的不捨與心痛。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的?今晚可是芝加哥入冬以來最大一場暴風雪啊,他怎麼會傻到在這樣的天氣出門?
他真傻,不僅凍壞了身子,還讓大腿也割傷了。
一念及此,她驀地咬牙,脊髓竄過一道冷流。
她還記得兩小時前,當她從專注的祈禱中回神,乍然瞥見他倒落在教堂大門附近的
身軀時,內心的強烈震撼。
他全身是雪,濕淋淋的墨發在頭頂狂亂地盤捲,黑色的雪衣盡濕,而在他身邊,化著一攤血與雪融合成的異色液體。
她幾乎發狂,不明白他為何會將自己弄到這般境地,心臟猛烈地抽疼,而淚水紛然墜落。
她哭得那樣激動,幾乎失神,教堂裡的主教、修女以及參加彌撒的民眾們全不知所措。而她什麼也顧不得了,狂亂地口頭要求修女們讓她留下他,讓她能好好照顧他。
仁慈的修女們自然沒有拒絕,善解人意地立刻幫她將藺長風扶到教堂後院她暫居的房間,脫下他身上濕重的衣服及雪靴,放上她的床。
她們熱心地端來熱水、傷藥、繃帶等東西,在一陣迅速且安靜的忙碌後,才留下她與藺長風獨處。
而她從她們退出房間後,便一直坐在床邊,癡癡地望著床上因低溫而昏迷的男人。
長--風--
她在心底默默念著這些日子來一直在她腦海迴旋不去的名字,一面忍不住揚起玉腕,柔柔地覆上他沁涼的俊容。
他身子還是好冷,即便房裡暖氣已調到最高溫,仍無法有效使他的體溫迅速回升。
怎麼辦?
手指撫過他依然青紫的唇,好不容易稍稍鎮定的心神又慌亂起來了。
微一凝思,她驀地下了重大決定。
站起身,她脫去簡單的外衣,只留白色內衣。接著,窈窕有致的細緻嬌軀躺到床上,小心翼翼略過他綁著繃帶的左大腿,緊緊地裹住他冰涼的身子。
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快醒過來吧。她輕輕吐息,停歇著淚珠的墨睫緩緩垂落,粉頰貼上他心跳較平時緩慢的胸膛,感應著他的心韻。
快醒來吧,長風--
***
他醒來了。
可沒想到竟會在這樣曖昧的狀況下醒來--幾近全裸的柔軟嬌軀與他緊緊交纏,彼此融流著溫暖體熱。
起初,他有些茫然,灰眸瞪著胸前墨黑的頭顱,以及女體潔白瑩膩的肌膚。好一會兒,他終於領悟這與他交纏的身軀正是屬於寒蟬的,呼吸立即一窒。
而一股灼熱的慾望,立刻從雙腿之間甦醒。
「蟬兒?」他愕然喚著,雙手一面托起她的肩輕輕搖晃,「蟬兒?」
不過兩秒,懷中美人立即警醒,睜開一對略微迷濛的星眸。可這迷濛不及轉瞬,倏地便清明起來。
「你醒來了?」她轉過頭,眸光落定他臉龐,在確定他原本青紫的唇已恢復正常的紅潤後,緊繃的肌肉才緩緩放鬆,「你覺得怎樣?還好吧?冷不冷?腿痛不痛?」
「我覺得很好。不冷,也不痛。」他沉緩地說,逐一回答她一連串急促的詢問。
「那就好,那就好。」她更加放鬆了,黛眉靜靜舒展。
他凝睇她,「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這個。」他以手指比了比兩人的身子。
寒蟬一怔,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還一直緊緊貼著他,她一聲驚呼,迅速退開自己的身子,而粉白的頰漫染兩片霞雲。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溫暖你的身子。」她尷尬地解釋著,一面嘗試翻滾過身子下床,可他卻猛然一展猿臂,緊緊扣住她慌亂不安的身軀。
「妳做什麼?」他問,鼻尖幾乎貼住她的,緊盯她的灰眸燃著異常火焰。
「我……下床。」她低眉斂眸,不敢直視他灼亮的眼。
「妳不是要溫暖我嗎?」
「我……可是你說不冷了……」
「我還有點冷。」他霸道地說,幾乎是粗魯地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下頷抵住她冒著細碎汗珠的裸肩。
她微微掙扎,不小心觸上他受傷的大腿,感覺他身子一陣僵硬。
「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她焦急地問,抬眸拚命想認清他的表情。
他卻不讓她看,依然緊緊地擁住她,「我不痛。」
「真的?」
「嗯。」
「那……你不覺得熱?」
「冷死了。」
「可是--」寒蟬咬住下唇,慌亂地察覺他身子的某部分似乎起了反應,正對她傳遞著誘惑的熱潮,她幾乎逸出呻吟,「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