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季蕾
他忍不住笑了,喉間輕輕滾落低沉的笑聲,煞是好聽,帶著笑意的眼眸更是熠熠生光,令她心跳微微加速。
裴藍呼吸驀地一凝。她怔怔望他,沒料到他笑起來竟如此好看,比之平素的陰沉憂鬱,又是另一番迷人風度。
「看來妳的中學生活十分精彩。」
「精彩?」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收束心神,「應該是淒慘吧?」
「這麼嚴重?」
「是啊,你不曉得。記得有一年校慶,因為適逢創校一百週年,校長費了好大勁請來歐洲各國名流政要前來共襄盛舉,結果我們……」
***
春日午後,微風薰人暖,走在校園裡的所有同學都帶著燦燦笑顏,青春少女的活潑魅力體現無遺。唯有躲在校園角落涼亭裡的她,在迎視幾個好友的眼神後,怎麼樣也無法笑出來。
「妳們……妳們幹嘛這樣看我?」
安琪莉雅、冰,甚至平常最嚴肅的薰,全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蘊著淘氣與算計的眼神。
她頓覺不妙。
果然,清脆如撞擊水晶的嗓音首先揚起,「藍,交給妳了。」
「我?」黑眸狠狠持住安琪莉雅清澈見底的藍眸,「為什麼是我?」
「當然是妳!」後者對她凶狠的眼神完全不以為意,「妳好歹也是學生會長,這種事當然要藉助妳的號召力。」
「可是──這可不是普通的玩笑啊,當著全歐洲名流面前出醜,校長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什麼出醜?這怎能算出醜?」一旁的梁冰閒閒插口,雙手環抱胸前,額前垂落的發綹掩不住她璀亮雙眸,「我們是特意為他們安排一出精彩絕倫、不落俗套的舞台劇耶。」
「精彩絕倫、不落俗套?」她撇撇嘴,「是啊,把一出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搞成尾崎南的『絕愛』,是夠與眾不同了。」
矢島薰聞言,柳眉一豎,「嘿,別拿『絕愛』跟我的大作比。」她推推架在鼻間的黑框眼鏡,「那是兩個噁心的男人談戀愛,我這可是清純浪漫又唯美的GL。」
「管妳BL還是GL啦,總之這齣戲要真搬上校慶舞台,我項上人頭肯定不保!當初出來競選學生會長也是妳們強迫的,白白幹了一年的活,妳們還不肯放過我?」她忍不住哀求,瞅著三人的黑眸再無辜不過了。
可顯然沒人為她心疼。
「安琪莉雅,妳說,我筆下這個羅密歐由誰來演比較好?」
「這個嘛,我覺得冰可以演,她的眉眼之間有一點英氣,再加上身材修長,只要穿件長褲,打條領帶,在舞台上那麼隨便一站就夠一群學妹尖叫了。」
「對啊,由冰飾演攻方再適合不過了。那受方呢?」
「當然是藍啦。放眼全校,還有誰長得比她更美的?」安琪莉雅理所當然地應道,當她不在現場。
她簡直快急瘋了,「什麼?妳們不但要演這出爛戲,還要我扮女主角?」
「什麼爛戲?」透過鏡片射向她的兩道眸光有如利刃,「我矢島薰寫的劇本豈能容妳任意侮辱?」
「冰,妳怎麼說?」她轉問同樣被拉下水的梁冰,期盼得到支援。
可後者同樣讓她失望了,「我無所謂。」菱唇冷冷一揚,「要我演羅密歐也行,反正我早就想嚐嚐拿西洋劍跟人決鬥的滋味。」
「什麼決鬥?」梁冰眼中似真似假的殺氣令她心驚,「這是演戲啊。」
「我們不就是要弄假成真嗎?」
「天啊!饒了我吧……」
***
雖是久遠以前的年少往事,可裴藍說來妙語如珠,栩栩如生,就連一向對別人的過去毫無興趣的米凱也被勾起了興致。
他沒想到,原本只是試圖突破她心防的權宜話題,竟會真引起他興趣。
「然後呢?妳們校慶當天真的演出了嗎?」當她暫時停頓下來啜飲紅酒時,他忍不住開口追問了。
「當然演出了。」
「結果如何?」
「可想而知,嚇壞一群保守名人。」裴藍翻翻白限,「尤其羅密歐與茱麗葉哥哥決鬥那一幕,冰真的讓對手見血了……」
「什麼?」米凱聞言,一驚。
「當然沒弄傷對方啦。」裴藍急急解釋,「只是我們負責道具的同學拿水柱將事先準備好的假血猛然往舞台下噴,弄得全場大亂──」
「我的老天!」雖是這麼感歎,可俊唇卻勾著笑。
「所以你知道我後來的命運了吧?」裴藍睨他,誇張地歎息,「校長當場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不說,那天連我老爸都在下面看戲,還有英國的威廉王子──天!當我看到他被噴得滿臉是血,我簡直都不想活了,不停地想他會怎麼看待我這個帶頭惡搞的學生會長……」
「威廉?」劍眉不悅一皺,「妳幹嘛介意他的看法?難不成妳喜歡他?」
「嗯……少女情懷嘛。」想起年少時的單相思,她瑩白的臉頰竟微微染上薔薇色澤,「威廉出身皇室,長相又俊美,很難有少女不為他動心。」
看著她淡淡羞澀的容顏,米凱心中莫名發酸,「是嗎?我倒不覺得他有什麼特別。」他撇撇嘴,狀若不屑。
「哎,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嘛。」她燦笑盈盈,「後來有機會多跟他接觸了幾次,也就覺得不怎麼了。」
「是嗎?」
「嗯。」她點點頭,想起少女時代的往事,忍不住又是一陣輕笑,清朗的笑聲順風遠送,震盪了米凱胸懷。
也震盪了她自己。
她愕然,驀地伸手掩唇,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笑了。
不但笑了,還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燦爛,就好像她真能心情愉悅地跟身旁這個陰沉古怪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回憶似的……
怎麼會這樣?
她驚愕地繃緊身子,明眸不覺一偏,落定米凱的臉龐。
他也正緊盯她,幽幽地、深深地,眸底沈澱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思緒。
她被他看得心韻失速,幾乎無法呼吸,「你──幹嘛這樣看我?」
他搖搖頭,只輕輕低喚她的名,「藍。」這聲低喚宛若歎息,又似底蘊了深刻意味,聽得她脊髓一陣戰慄。
她連忙挪動身子,試圖離他遠一些,可他卻不容她閃避,左臂一展攬住她纖腰。
「你……做什麼?」她嗓音僵凝。
他沒回答,靜靜揚起她下頷,湛眸深深鎖住她。
「你──」她想逃,可虛軟的身子卻動不了,他深刻的眸光持住了她,像兩道最強力的魔咒,緊箍著她。
終於,他低低歎息,「藍。」俊顏一低,方唇精準地落向她的唇。
她細碎地抽氣,柔唇直覺地微微分啟,迎接他同樣柔軟、卻灼燙異常的方唇。
他輕輕地擦過她,柔柔地碰觸她的唇,動作緩慢而溫柔,可卻──該死的磨人!
哦,她真寧願他像上回那樣霸道地進攻她,粗魯地蹂躪她,那她還能凝聚力量抵抗他,還能在他緊攫住她唇舌時保持清醒。
可他偏不,偏要這樣輕柔緩慢地折磨她,靈巧的舌尖偏偏不探入她唇腔,只在兩瓣柔軟迂迴輕點,性感的男性氣息在她鼻尖淡淡繚繞。
哦,真是夠了!
裴藍挫敗地呻吟,驀地伸手拿下他眼鏡,跟著展開雙臂勾下他頸項,獻上自己溫暖且熱烈的紅唇。
她熱烈地迎接他,熱烈地與他的唇舌交纏,熱烈地品嚐著他獨特的男性氣息,熱烈地感受著這纏綿的親吻為她的感官帶來的無上愉悅。
她輕輕歎息,不曉得是方才啜飲的紅酒,還是他溫柔的親吻教她頭腦混沌,神魂顛倒。
「米凱──」她喃喃喚著,粉頰蒸上明艷紅霞。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放開了她,灰藍色的眼眸氤氳薄薄迷霧。
她同樣媚眼如煙地凝睇他,接著芳唇微啟──
米凱伸手堵住她的唇,「別說。」他低啞地說,嘴角勾勒的弧度竟像微微自嘲,「別告訴我妳的評語。我知道自己的吻並不吸引人,比不上妳從前那些情人。」
裴藍怔然,迷離的眼眸逐漸恢復清明,「米凱,不管你怎麼想,可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蕩婦。」她說,嗓音微澀,「我認真交往過的男人也只有兩個而已。」
兩個!
米凱心神一凜。
那也夠多了,就算只有兩個男人曾經與她上床,也夠他心臟疼痛,遭嫉妒的惡蟲狠狠啃噬了。
「嘖,竟然只跟兩個男人上過床!」極度的嫉妒令他語氣不覺刻薄,「這樣的戰績真不夠輝煌啊,藍,有負『東方寶貝』之名哦。」
「你──」裴藍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他竟以如此嘲謔的語氣譏諷她,她咬緊牙關,由心底竄起的憤怒火焰迅速衝上明眸,「我再怎麼不濟也比一個成天躲在家裡的偷窺狂強!」冷澀的語音自唇間擲落,「你這個慾求不滿的變態──」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她立刻後悔了,細白的貝齒緊緊咬住紅唇。
他沒有說話,沒有回應她挑釁的言語,同樣緊緊咬著牙關,面容忽青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