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惡質女孩

第14頁 文 / 小渝

    他還是靜默。

    「好吧!生氣就算了,我走了。」方起身,她就被扯住手腕。

    「你很過分。」他氣苦。「你這樣分明吃定了我,根本不當我是朋友。」

    「不高興,你也可以不必和我當朋友呀!」女聲慵懶。

    他又一陣氣苦。「我到底是哪裡惹你不高興?大小姐。我們之前明明相處得很愉快,你怎麼突然就變得陰陽怪氣、愛理不理?」他真的想不出原因。

    「突然被人忽略的感覺很不好受吧?」她淡睇向他。

    「當然。」他悶聲。

    「那你知道你哥已經被你們忽略了好多年了嗎?」她指控道。

    「我哥?」他愣惑,「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哥哥?」

    「我還認識他呢!老實說,我對你這種不知世事、不知人間疾苦的態度覺得很感冒!」

    「所以你才突然不理睬我?」男聲恍然大悟。

    「你好像覺得我的態度比較重要?欸!我很好奇,你知道你哥那水泥腦袋覺得有愧於你,所以故意裝壞學壞,好讓你爸全心疼你。換句話說,你今天這種不顧及他人死活的一派悠然,全是你那個水泥老哥成全的,你知道嗎?」

    搔搔頭,他有些無可奈何,「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愕然,「應該是你覺得怎樣吧?」

    「我……我不覺得怎樣。」摸摸鼻頭,他顯得有絲為難。「老實說,其責我對你認識我哥有點訝異,但你就因此對我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這很不公平耶!」

    「怎麼不公平法?」

    「當然不公平!你只站在我哥的角度看,當然覺得我是坐擁其成,什麼都沒付出的驕驕子,可是,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場,還會覺得我哥是犧牲者,而我是既得利益者嗎?」

    「哦!說來聽聽。」

    「當年的事不談,根本也沒有誰去要求他一定要這樣犧牲,不是嗎?」

    「所以說,他是水泥腦袋嘛!」她想了想,附和道。當年的確是聿維韜一廂情願地想,一廂情願地做,沒人拿刀架著他,逼他做。

    「好吧!就算當年他的犧牲是為了成全我,但是,這些年來,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全然讓我爸爸失望透頂。過了這麼些年,我已經如他所願地成為我們聿家唯一的要角,現在他才又冒出來,大談他是多麼地犧牲,而我是多麼地幸福,這不是很讓人瞧不起他嗎?」

    「你瞧不起他?」她問得狐疑。

    「YAP!」他一聳肩,「如果今天他不來擺哀兵姿態,也許我還對他有幾分尊敬,但是現在……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了他和我鬧彆扭,很沒意思嘛!」

    「哀兵姿態?幾分尊敬?」她瞠目,喃喃重複。

    他突地失笑,「其實,我還要感謝他,要不是他自願放棄,憑他是聿家長子,再加上外公那邊一直念念不忘他,以後我要想接掌聿家事業,可能還得和他有一番爭鬥。現在……還真感謝他的自我犧牲。」臉色突地一正,他轉向她,「不過,請你轉告他,我的感謝只僅於口頭和現在。老頭子說了,除了我媽留給他的那一份,以後他想染指聿家的其他,都是妄想;而我,最多只在顧及兄弟情分和聿家面子上,偶爾幫他出點醫療費、看護費的,其他就別奢……」

    一張椅子砸上他臉孔,電視螢幕頓時碎成片片落地。

    「望——了——」尾音糾黏成團,終結在冒煙的喇叭裡。

    「幹嘛?真有種就去砸你那個天真可愛、失了母愛好可憐、好需要人保護、好需要人關懷照顧的小弟,砸電視有什麼屁用呀!」伍菱幼語帶嘲諷的看著發怒的聿維韜。

    啪!和式桌在牆上裂成數片,木屑迸裂。

    「你錢多呀?東西不必用錢買嗎?你沒聽你那貴為聿家太子爺的寶貝弟弟說,除了你媽留的那一份,聿家其他的,你想都別想。你有多少本錢好砸?真有本事,就拿金條砸,拿鑽石砸,不必拿木椅、木桌砸!」話落,敏捷地閃離戰區,任那第三樣犧牲品拋出窗外,壯烈成仁。

    「呀!瞪我?!瞪我有什麼用?那些話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很好心地照實把V8放給你觀賞,又有錯了?」她跳到床上,適時躲過揮落迸裂的半腰花瓶。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她抱起枕頭擋在身前,「我知道你的眼神有殺氣,怒氣騰騰的殺氣,但是殺了我也不能改變事實,你最好打消你的念頭,真的!」

    轟然爆起驚地一聲雷吼,狂嘯中所有伸手可及的傢俱全都遭殃,被狠狠摔砸搗毀,木屑玻璃飛舞迸碎。

    當年,沒有誰要求他一定要犧牲!

    對!是他自己笨,是他自己蠢,是他自己自以為是,是他自己,全是他自已……

    如果他今天不來擺哀兵姿態,也許我對他還有幾分尊敬……

    幾分尊敬?!哈哈哈哈……他的所作所為,只換來人們的一句幾分尊敬!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的感謝僅只於口頭與現在……看在兄弟情和聿家面子上,偶爾幫他出點醫藥費、看護費……

    哈哈哈哈……兄弟情分?!他到今日才終於明白,兄弟情分原來只是人家的一份施捨……醫藥費?呵呵呵……他乾脆出喪葬費更好,哈哈哈哈……喪葬費更好……更好……

    他笑著、笑著,越笑越大聲,笑到喉嚨緊痛,笑到嗚咽,笑到流淚,笑到一個軟馥的身子將他擁進懷裡,終於痛哭失聲。

    「我……我不甘心……」他哭得淒惶,哭得像迷途的孩童般無助。

    「噓……我知道……」伍菱幼低聲喃喃安慰。

    「我沒有……從沒有要他感、感激我的……」

    「噓……我瞭解……」

    「我只是想……想彌補我的過錯而已,不是……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嗝!那樣……嗝……」氣順不過來,他開始打嗝。

    「你沒有錯,沒有人說你錯。」她以掌心輕拍他背脊順氣。

    我想、你想、他想。大家都自以為是的想,想到最後,沒個準頭,只是多繞一大圈,多受罪哪!

    喃喃低語綿綿又懶懶,浸透了少年傷痕纍纍的心,綿綿密密,兜起一地破碎的青春。

    茫茫恍然間,聿維韜想起了那改變聿家的那一日……

    「那一天,媽媽接我看了醫生,說要替維謙買背包……因為維謙說他想要和我背一樣的書包。」

    「媽媽說,要送維謙當生日禮物的……對的,再過幾天就是維謙生日……要當生日禮物的……」

    撩梳他覆額亂髮的纖指一頓,她繼續柔柔將汗濕的發撩開。

    「我沒對爸和維謙說,為什麼媽媽和我會在那條路……那條路有工地,我們一直都避開那裡的……」

    「沒說過?」

    「嗯!沒說過,一直沒說。」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陡地輕顫,他語氣痛楚喑痖,「當維謙常在半夜哭醒要找媽媽,爸爸用疏遠而厭惡的眼神看著我時……我說不出來。」他將臉埋進她的肩窩,「我真的說不出口。」

    她輕歎,無言地心疼。

    厭惡的眼神……甫失去母親的孩子,怎能懂父親的掙扎,失去伴侶的痛和孩子倖存的愛憐交雜,只能選擇逃避,卻讓敏感的他察覺,自責地解釋為厭惡了。

    「要我說,現實,只有兩個字可代,你知道是哪兩字嗎?」霧眸輕揚,她柔柔直視入他茫然的心,唇啟,緩緩吐出兩字,「人心。」

    他聞言,茫茫瞳眸一黯,「貪心不足蛇吞象。」他環在她細腰的猿臂猛地收緊。

    「沒錯。」她輕聲贊同,俯身,環在他頸後皓腕緩緩收緊,一寸寸地拉近彼此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氣息相通,停在他唇前一寸處,不動。

    霧眸對著邑郁,凝視著,誰也沒動作。

    久久,是環在細腰上的臂收緊,拉近了最後這咫尺天涯的距離。

    姣美紅唇貼上他之際,她輕聲宣告,「歡迎來到現實世界,聿維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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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EFORGIVE,BUTNEVERFORGET!

    當一個人多年來的作為被全然否定推翻,這個人該如何自處?

    為手足一心設想的心意,只成為自斷父子親情的墓碑、手足追名逐利的踏板,又該如何自清?

    被誤解的悒鬱,比不上他的自我嫌惡。

    對父的親情被他刻意摧毀,手足的親情則是被弟弟順便的漠視曲解。

    對現在的聿維韜而言,伍家,反而待他更有幾分情分。

    為什麼會將自己弄到這步田地?怪天?怪地?還是怪時也命也?

    十年前的自責,讓他選擇了逃避,導致今天的局面。

    所以,今日的他連自己都不敢責怪。

    責怪是一種寄托,有個厭惡憎恨的對象,也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他卻連這最基本的對象都已失去,就像一條筆直的道路,走了許多年,沒有岔路、沒有他途,卻在無預警下,忽地變成了斷崖。

    他卻只能站在斷崖往下望,茫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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