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惡質女孩

第11頁 文 / 小渝

    「沒事又不是用嘴巴說的。」她笑吟吟地將一匙粥送進他唇間。

    牆上的窗半掩,明亮的陽光洩入一室燦爛。

    他皺眉,「我不要吃這種軟趴趴的米粥,根本無味。」

    「不行。」像是和他作對,她又餵上一匙滿滿的粥。「流質好吸收!何況你躺了幾天,一睜眼就吃重口味,胃會受不了。」

    「受不了又不是用嘴巴說的。」他咕噥。

    「對呀!不是用你的嘴巴說,是我的嘴巴說的。」她遞上的湯匙被他頭一偏躲開。

    「我自己吃。」他的手又沒受傷。「我又不是小孩。」

    伍菱幼圓圓大眼閃過笑意,「沒有人說你是小孩。」

    瞧他一身虎背熊腰,這種小孩也發育得太驚人了。

    她將滑下的被子拉上他的胸,密實蓋上,「不過,生病的時候,可以當個孩子。而且……」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喜歡餵你。」手一讓,閃過他的手,又是一匙的餵進他嘴裡。

    躺了多日而顯得蒼黃的臉頰泛起臊紅,他啐了一句,「任性!」

    她對他皺皺鼻子,回應,「彆扭。」

    閃躲彆扭中,串雜兩句鬥嘴,一大碗稀飯也吃得見底。

    在她的監視下,他吞下藥粉,苦死人的藥粉又讓他蹙緊濃眉,臉色兇惡。

    哇靠!他們伍家裡,連醫生都有虐待人的傾向,不開藥九,偏偏開這什麼苦死人的藥粉,和了水的味道直比餿水還噁心。

    「蒙古大夫!開這什麼藥,和我有仇呀?吃得好才奇怪咧!」聿維韜忍不住嘮叨抱怨。

    圓圓大眼突湊到他眼前,伍菱幼露出白白的貝齒,「對呀!人家就是和你有仇,才會故意整你。」

    「哇靠!我什麼時候和他結仇了?」他大呼冤枉。根本是蒙古大夫一個,還死不承認。

    「什麼時候?就你破病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時候呀!」她柳眉一挑,「你也真厲害耶!眼睛都沒睜開,那嘴巴可溜得像機關鎗,四處掃射,尤其還不時問候人家的爸媽,活該你有今天。」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想浪費同情心在這豬頭身上。

    「我?」食指不可置信地指向鼻端,他的濃眉高高挑起。

    「沒錯,就是你這個豬頭。生病了就乖乖地生病,一張嘴碎碎念、碎碎念地,敢情少爺你是平日壓抑太久,沒得發揮是吧?竟然『藉病裝瘋』,你知道嗎?你竟然從你三歲還要吃奶嘴睡覺說起,還說上了國小會尿床,老是趁大家不注意時把紅

    蘿蔔堆到地毯下,害得地毯下長了一片有機田;三年級開始就要買成人票,因為你營養太好;四年級時幫同學作弊,竟然還考得比人家差……」她扳著手指,一項一項地數著。

    她每說一句,聿維韜的歹人臉就青一分,再紅一分。

    他真的有那麼「猴話」嗎?

    「六年級的時候你午休老不睡覺,都偷偷在看坐在你隔壁桌的小女生,因為你暗戀人家;參加跆拳道比賽,對方還未上場,就被你的兇惡臉孔嚇哭,不戰而勝,拿了銀牌;國中制服沒得買現成,因為長得太魁梧了,所以都要訂做,然後每天晚上還要愛美地燙上三條線才肯睡,真是騷包!國二時,感冒請假,你娘在接送你去醫院途中發生車禍身亡,看著頓失母愛的幼弟撫屍嚎啕大哭,你開始蓄意地讓你父親失望、漠視你,好讓你弟弟擁有全部專一的父愛;老是無照駕駛,跑給警察追,靠軋車贏了不少銀兩;最怨恨的事是軋車沒軋贏『飆』,還被他比了中指。以上,就是你碎碎念的大事志。報告完畢。」

    伍菱幼掀眸,只見事件男主角卻臉色陰鬱地不發一語,直瞅視著她。

    半喘半歎地吐一口大氣,她聳肩坦白,「對啦!你一五一十地把你阿母的事都招供了。」

    雖然聖人有云「非禮勿聽」,但是西方諺語也有一句,「好奇會殺死一隻貓」。

    「讓我知道這些,真的直比世界未日嗎?閣下的臉可真是比美貞子小姐般驚悚駭人。」

    他仍是不發一語,無言地瞅著她,臉色鬱鬱。

    真是糟糕!他知道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像什麼嗎?

    像被拋棄的流浪狗,拒絕著別人的同情,狺狺咆哮的戒備下,有著怕再受傷的狼狽。

    「你以為我會同情你嗎?」眉一掀,她雙手環胸。「如果你真如此以為的話,那你就是豬頭一個。」

    滿意地看見他皺了下眉,更抿緊了唇,伍菱幼拉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我說你,根本是懦弱!ㄟ!不要瞪我,我會解釋為沒風度的老羞成怒

    喔!」她捏住他僵冷的臉頰狠掐數下。「你還自詡為悲劇英雄,犧牲自己、成全他人、萬古傳頌……在我看來,根本是白癡一個……ㄟ!還瞪?明明就是白癡,還死不承認,真是頭牛,還是頭蠻牛!」她越想越氣,手指狠戳他的寬健厚肌。「你說嘛!意外,本來就是出乎意料之外發生的事,你阿母的過世根本怪不到你頭上來,就算你有愧於你小弟,那又怎樣?說穿了根本是那該死的補償心態作祟。逃學、打架、飆車、故意讓你老爸失望……哼!失望個屁!就算失望也是一開始的動機,到後來你的壞已經變質,你根本就是嫉妒你老弟的獨享父愛,只是想引起別人注意。」

    聿維韜眉間皺得千千萬萬糾結,張嘴,「我……」

    「我最恨別人打斷我的話。」利眼一凜,她掐入他嘴皮的手指一緊,「我說,說到底你根本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懦弱!你根本不敢面對現實,直至驚覺大勢底定,你又頓感寂寞。拜託!鬧彆扭是心智未成熟的流鼻涕小鬼的專屬權利,你這麼個彪形大漢,使起來只讓人頓覺無力,嘴角抽搐。」

    纖細身軀暴然躍起,兇惡地逐句逼進,強橫粗蠻地猶勝虯髯惡盜,「你說!你這樣才真的叫對不起你娘!更對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她狠揪他胸前衣襟的惡掌死命搖晃,恨不得將他那顆水泥腦袋搖掉些白癡頑固,裝進點聰穎良心。

    「就算我彆扭、懦弱,又關你什麼鳥事?!」拍開緊揪在胸前的手,聿維韜凜肅惡臉,毫不領情。

    伍菱幼頓時嘶嘶倒抽一口冷氣,「關我什麼鳥事?哼哼……算本小姐雞婆,同情心氾濫過度,去撿了條流浪狗回來養。後來發現原來竟是只弱智兼低能的畜生,自甘墮落、落魄天涯,還沾沾自喜,以悲劇英雄自詡。自斷前途,還一副全是上天虧欠、眾人對不起他的死樣子。本小姐看了就是不爽!」粉拳咚咚捶上他肩胸,徹底蹂躪他初癒的病體。

    以悲劇英雄自詡?真是如此嗎?

    聿維韜惡臉鬱鬱,胸臆間有著被戳破幾分真心的心虛與尷尬。

    這些年來,自我放逐的罪惡加上被人忽略的種子,竟不自覺地在他心中發酵醞釀成蟄伏的毒瘤,以憤世嫉俗的面貌呈現。

    「怎樣?無話可說了吧?有在反省就好,省得我拿鐵槌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臭氣薰人的的,一坨……」

    「滾出去!」未待她鏗鏘有力發表完「悲劇英雄腦袋內容物研究論」,聿維韜老羞成怒地將伍菱幼推出房門,隨即落鎖。

    門外不滿的嘀咕一陣,終至遠離。

    高壯雄軀頹倚門後,腦袋亂烘烘作響,聿維韜只覺煩躁。

    你自詡悲劇英雄,其實你根本是懦弱!

    「叩!」抵在冰涼門扉上的額猛力一撞。

    懦弱……

    生活幸福的她何嘗知道害死至親的罪惡?何嘗感受過明明是最親的人,撫著冰涼的屍首哭喊著,為何奪去的不是另一條生命?

    明明是同一雙眼,昨日溫和的眼,如今看著你的眼神,卻如看著最卑賤的螻蟻?

    懦弱?!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備受嬌寵的她何嘗知道,為了生存下去,懦弱有時是一條逃出生天的路。

    「叩!」他力道更沉的一撞額。

    不會知道的!她不會明瞭,一如學校的輔導老師、電視上大聲疾呼的教育學者,以及親子關係專家,義正辭嚴的批評著他們的離經叛道,振振有辭地扳著手指數著三重點、五要素,「信我者得永生」、「天下太平」地高談闊論。

    頭頂各國發亮學位資格光環的專家,有誰真正體會過他們遭遇過的現實?!

    沒有!一個也沒有!連她,愛管閒事的她,也從未有!

    那為什麼沒有嘗過現實的人,能道貌岸然地批評唾棄他們的行為、他們的生活,甚至他們的心態?

    抵靠門壁的額緩緩抵下。而又為什麼?他聽見了她的批評會如此地難受?

    揪著胸的掌微顫,只覺胸口悶塞了一塊大石,沉甸甸地壓迫他的呼吸,讓他喘不過氣,只能嘶嘶吞吐。

    「你幹嘛打我?」燦爛煙花般的回憶掠過聿維韜的腦海。

    「因為我不爽。」

    「那你幹嘛打過我後又吻我?」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