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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喬安

    一走近眾兄弟,年輕小子才後知後覺地看見雲晨風正端坐在人前,頓時,他驚訝地張口結舌,將準備和大夥兒「分享」的小道消息硬生生地給倒吞了回去。

    「大……大哥,你……你怎麼也在?」年輕小子乾笑著,眼角的笑紋洩漏了心虛的秘密。還好!還好!他什麼都還沒說,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善哉!

    「我不能在嗎?」雲晨風面色一沈,原已肅然的臉龐更顯陰驚。「把你剛才要說的話繼續說完。」他沉聲命令。

    「啊,我嗎?」

    鄭得兄指著自己的鼻子,正想接口說話時,雲晨風右手一揚,阻道:「阿邦,你說!」

    「我?」年輕小子嚇了一跳,發現其它人正不斷對自己搖頭使眼色,聰明如他者,也知道此刻是絕對不宜在雲大哥面前提到任何關於那個紅毛姑娘的事情。「我……沒什麼要說的啊!」

    「快說!」雲晨風不耐地喝道。

    許廷邦怔仲了下,猶豫地瞟向余默。

    「要你說就說吧!」余默習慣性拿著煙管敲許廷邦的頭。

    「喂喂,你幹啥老是打我的頭啊!」他大叫。

    怪了,明明就是余默派他去「探聽消息」,並且「再三強調」先別告訴雲大哥,怎麼這下又裝得像是沒事兒人似的?

    「你這小子,到底要吊人胃口多久?」其它人紛紛出聲催促道。「你想讓大哥等到睡著嗎?」其實應該是自己等不及了吧?

    許廷邦輕咳兩聲,鄭重道:「事情是這樣的——話說今兒個一早,我和余大去港口檢查船隻被風吹毀的情形,結果情況很好,沒什麼損壞,證實了我們的船隻品質優良,又堅固又耐用,不像其它商隊的船……」

    「嘖,我們都知道我們的船有多好,請快進入重點好嗎?」鄭得兄急得吼叫。

    許廷邦咽嚥口水,似有顧忌地偷瞄雲晨風.才又道:「然後,正當我們下船準備去倉庫的時候,就看到……昨天在堤防上的那個姑娘……」

    「怎麼?她又站在海堤上看海了嗎?」

    鄭得弟語帶輕謔,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反正,蔡掌櫃不也說過,那對母女最大的「嗜好」就是每天到海邊等人,而且「風雨無阻」!

    「不,她這次是站在岸邊看著我們的船。」許廷邦鄭重澄清。

    「看我們的船?」雲晨風眉峰一緊。

    「是呀!而且站了很久。」許廷邦點頭道。「起先我也覺得很納悶,後來聽村人說,她昨晚背著她娘在村子裡挨家挨戶敲門,吹風淋雨了一整夜……」

    這可是他奉余默之命,到處打聽才得來的結果。

    「去,昨晚風大雨大的,她還到處亂跑,我看她們八成真如蔡掌櫃所說的,母女全是瘋子。」鄭得弟輕諷道,毫無任何同情之意。

    「才不是這樣哩!聽說她整夜在找大夫給她娘看病,但就是沒有一個人肯幫她。」許廷邦不平地拍桌大叫,忍不住想起那些村人們在談論這件事時,那副「毫無悔意」的嘴臉。

    「哎呀呀!邦弟何必這麼義憤填膺又咬牙切齒的?她又不是你什麼人……」鄭得弟取笑道,眼前阿邦老弟就是太熱血心腸,不懂「現實狀況」。

    「可是我生平最痛恨那種『見死不救』的人。」許廷邦冷哼道,不敢相信和他「同一條船」上的兄弟,竟然會說這種風涼話!

    鄭得弟以他「高人一等」的優勢,故意哄小孩似地伸手摸他的頭,笑道:「不錯嘛,年紀雖小,人格很崇高哦——」

    「我不小,我已經十七歲了!」許廷邦不服氣地大叫。他討厭鄭得弟摸他的頭,就像他討厭余默敲他的頭一樣。

    再下去,他的頭總有一天會被大家玩笨!

    「她……現在人呢?」頂著一屋子的喧鬧,雲晨風低低問了句,聲音不大,但卻足以使這一來一往的意氣之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呃……不曉得……後來就沒看到她了……」許延邦說道,差點就忘了正事。

    「該死!」

    雲晨風冷拳一握,重重擊向桌面,巨大的聲響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怔楞住,只除了余默他仍在一旁悠哉地抽著煙。

    「有事懸在心裡,是會生病的。」他吐口煙。

    雲晨風緊握拳,半晌,突然站起身,道:「你們可以動手去補給乾糧用品了。余默,你和我出來一趟。」

    「我很樂意。」余默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

    一到門口,雲晨風頓住腳步,想起什麼似地回身說道:「阿邦,你去找蔡掌櫃一起來。」語畢,頭也不回地步入雨幕之中。

    「啊,是是。」雖然不知道雲晨風想做什麼,又為什麼要找蔡掌櫃,但,許廷邦仍是二話不說,立刻辦事去也!

    ※※※※※※※※※※※※※

    「雲……雲老闆,您……您確定要去?」蔡添順畏首畏尾道,額上滿佈的水滴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珠。「那對母女……還是別接近的好……」

    「喂喂,我家大哥高興去哪裡就去哪裡,哪來那麼多廢話!你儘管負責帶路就是了。」許延邦英挺的劍眉顯示出他個性的爽朗與正直。

    他們一行人已經離開村子走了好一段路,這裡——幾乎沒有任何人煙了。

    「朝……朝這條小路直走到底……就是了。」蔡添順指指矮林彼端。「說好了,我……我可不進去……」開玩笑,要真和那對母女「碰頭」,只怕他以後也會被人「另眼相看」了,不行不行,說什麼他都不會靠近那屋子一步!

    「真是,什麼烏龜德性!」許廷邦翻翻白眼,實在對蔡添順的行為看不過去。

    「無妨,你就在這裡等著。」雲晨風對蔡添順說道。事實上,他也不打算讓蔡添順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

    「雲老闆……」此時,一位跟在蔡添順後頭、留著山羊鬍的男子也出聲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不行!」雲晨風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兩手交握在背,逕自朝小徑深處而去。

    此時,余默走向這位和他年齡相去不遠的中年大夫身旁,「熟稔」地搭上他的肩膀,說道:「聽好,你是大夫,誰都可以不進去,就屬你不行。」

    「可是……」廖大夫神色迥異,宛如見到瘟神一般。「她們母女倆……」

    「喂喂,有病不醫、見死不救,你還配稱大夫嗎?」熱血小子許廷邦又說話了,這次他的口氣更加氣憤。

    「阿邦,人家可是大夫,別那麼凶——」

    余默晃晃手上的煙管,瞇眼一笑。這口氣、這神態……不慍不火,卻讓許廷邦不得不開始同情起這位「不識相」的大夫來了——

    因為通常只要余默以這種「異常親切」的口氣說話時,就表示……

    「我說廖大夫,您懸壺濟世、醫術不凡,如果再有上等藥材可開單配方,想必您診起病來會更『得心應手』吧?」

    「呃……那是當然的……」廖大夫唯諾道,一時之間沒聽出他話裡的涵義。

    余默又是一笑。「那麼——最近您鋪子裡的藥材可還足夠?需要補貨嗎?沒有藥材可是很麻煩的。」

    「這……」廖大夫一驚,驟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在安平鎮.許多生活物資尚需仰賴各商船的運載供給,尤其是那些漢藥材,更是必須從中國內陸運來;換言之,一旦「惹毛」這位掌控各航商的雲大老闆,無疑就是自行「斷糧」的行為。

    沒錯,這個滿面笑容的男人就是這個意思!

    「我……我明白了……」廖大夫喟歎一聲。

    「這就對了,做大夫就要有做大夫的樣兒嘛!」許延邦拍拍大夫的肩,手指並有力地「扣」著他,促其加快腳步跟上雲晨風。

    步入小徑,揚過一個曲折,他們終於看到一排東倒西歪的矮籬柵,很顯然地,那是前晚狂風暴雨下的傑作。

    移開橫倒在路中的棚門,雲晨風舉目所及儘是一園子的斷枝殘幹、損菜折葉,滿目瘡痍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大哥,你看!」許廷邦驚呼出聲,指著大樹後一楝已被風吹得沒了屋頂、半傾半倒的小草屋。

    見狀,雲晨風心一沉,臉色乍變,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奔進草屋內——

    沒人!

    望著一屋子的凌亂,雲晨風緊鎖住眉頭。難道她們沒有回來?

    雨,仍綿綿地下著,窄小的內室裡,除了一張破舊的桌子和椅子之外,就只有一張矮床……

    床?

    雲晨風一驚,視線頓時停在床上微隆的被褥之上,裡頭似乎有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迅速移步上前,一把掀開已被雨打得半濕的被子——

    「大夫!」雲晨風放聲低吼,廖大夫立刻抱著醫箱踉踉蹌蹌地趨近床邊。

    矮床上,面色枯槁的婦人雙目緊閉、全身僵冷,但她乾裂的唇角卻出人意料之外地掛著一抹微笑,看起來像是安詳地睡著了……

    「還不快給她瞧瞧!」雲晨風直覺情況不對。

    大夫縮縮脖子,顫抖地執起婦人的手腕把脈,接著便重重地倒抽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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