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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喬安

    風浪驟起,海堤上,雲晨風目送她倉皇而逃的身影,未再舉步追上。他自嘲般地扯動唇角,為心裡強烈升起的失落情緒感到有些可笑——

    她的記憶裡,根本沒有了他。

    你還要再坐大船來哦!我和娘娘天天都會在這裡……

    當年,他就是為這樣一句天真無邪的童語所震動。

    十多年的歲月,他都忙著為自己爭取往上爬的機會,就是想實踐年少歲月間曾經許下的諾言。

    可如今,他真的坐大船來了,而她——也一如她的「承諾」,天天來海邊等候……

    只是,這卻殘酷地代表了她仍然沒有等到她的爹!

    十三年,不算短的歲月!

    他怎能奢望她記得當時的事情呢?

    又或者,他只是真的嚇著了她……

    第二章

    不對勁!事情太不對勁了!

    任憑一整夜狂風暴雨的肆虐,都比不上眼前他們所面臨的事兒來得嚇人。

    「迎來客棧」裡,十來名壯漢圍桌聚集,個個面色深凝,試圖為他們所看到「異象」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余大,你說,為什麼大哥昨天從岸邊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非常陰沉,一直板著臉?」

    大夥兒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掉向在場唯一有「能力」回答的「資深船工」余默身上。平常大家習慣稱他「余大」,乃是因為他是船上年齡最大、也是和雲晨風認識最久、最深的人,雲晨風的事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從以前不就老是板著」張臉嗎?」余默持著長煙管,氣定神閒地吸了口煙,嘴角噙著吊人胃口的淺笑。

    「胡扯,那可大有不同!」眾人之中,一個身材較為矮壯,名為鄭得兄的男子跳出來叫道。

    「哦?有何不同,你倒是說說看!」余默一臉興味盎然。

    鄭得兄點點頭,以手比了比嘴角,認真道:「大哥以前板臉嘴角是一直線,可他昨晚的嘴角是下垂的。」

    「你觀察得倒是挺仔細的嘛!」余默笑道,輕輕朝鄭得兄臉上呼了口白煙。

    一經稱讚,鄭得兄粗獷的臉上立刻現出無比得意的神情;信心大了,膽子自然也跟著壯了起來,咳了兩聲,他決定斗膽提出自己的想法。

    「你們想——大哥會不會因為太缺女人了,才會如此反常?」他曖昧地笑道。「不如我去請蔡掌櫃幫忙張羅幾個漂亮的姑娘來給大哥消消火……」

    「消火?」余默聳高眉,忍笑道。「你如果想試試『火上加油』的威力,不妨一試!」

    聞言,眾人忍不住一陣訕笑,鄭得兄則是有些尷尬地瞪了每個人一眼。

    「你自己想嘗鮮就說一聲吧!幹啥把大哥給搬出來?」人群裡身材最為高瘦的鄭得弟出聲嘲笑道,自己親生胞兄的個性他還會不瞭解嗎?

    「嘿,話可不是這樣說!」鄭得兄不平地大叫。「昨天大哥當著我們的面去找那個紅毛番女說話,並且被『拒絕』,這是咱們大夥兒都親眼見到的事實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雖然當時大夥兒忙著將貨搬下船,但眼睛也沒「閒」著,實際情形他們可是全「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說大哥一定是『受辱』太深,一時之間無法平復,心情才會如此低劣——」

    「噓——」

    一聽鄭得兄毫無忌憚地大放厥詞,眾人忍不住齊聲制止。

    「小聲點,大哥正在隔壁廂房談事情呢!你是不是嫌他的臉繃得還不夠嚇人,非要說得人盡皆知?」鄭得弟低聲提醒他那口沒遮攔的親生胞兄。

    「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實在憋不住了,不如我們直接找上那個女的,查一查她的來歷……」鄭得兄「急中生智」道,卻反而惹來眾多白眼。

    「去,難道昨天蔡掌櫃講得還不夠詳細嗎?」鄭得弟率先擺明了不贊同。

    以他「護主心切」的立場來看,他是絕對不希望雲大哥和那個有洋人血統的女子產生任何「牽扯」,以免影響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譽和聲望。所以,只要雲大哥不要再去找她,他們這些做屬下的也沒有必要去增加「接觸」的機會。

    「余大,你認為呢?這件事到底需不需要我們插手『關心』一下?」鄭得兄仍不死心地問向余默。

    「你們……真的很『關心』?」余默仍慢條斯理地在旁抽煙。

    「當然!我們當然關心大哥的事!」在場壯漢異口同聲地道。

    「那——你們就得有心理準備隨時接受『改變』。」

    「改變?什麼改變?」大夥兒不約而同地攏上前。

    余默笑而不語,仍是一臉莫測高深。

    實在是等不及了,鄭得兒只好第一個拍胸脯大喊:「放心,我這個人最能接受『改變』了!任何『改變』絕對都嚇不倒我!」

    「是嗎?」鄭得弟不以為然地斜睨著鄭得兄,還故意打了個大呵欠。「昨晚不曉得是誰因為大哥板著比平常更嚴肅的一張臉,就急得在那兒叨念跳腳了一整夜……」

    「閉嘴!」被親生弟弟一糗,鄭得兄顏面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他跎起腳吃力地揪住鄭得弟的衣襟,吼道:「你這小子,就會拆你老哥的台!」

    「咦?我又沒說是你。」鄭得弟以其佔了優勢的身高俯視著未及他肩膀的胞兄,邪氣又賴皮地笑著。

    鄭得兄被激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揚起拳頭,咬牙切齒道:「我現在也『絕對』不是要打你,只是『心疼』你昨晚沒睡好,想免費讓你一覺到天明……」說著,他不甘示弱地就要補上一拳……

    「你們——是打算拆了這家店嗎?」

    雲晨風赫然出現的嗓音讓鄭得兄羞憤的拳頭瞬時凍結在半空中。

    「大……大哥……」鄭得兄僵硬道,恨不得馬上和那高高舉起的手臂「脫離關係」。

    唉,誰叫雲晨風向來都是禁止他們有任何「暴力」行為,這下又被現逮……

    「我在隔壁談事情就直聽到你們的聲音。」雲晨風面無表情地說道,並隨意挑了個位子坐下,眾人立刻在他面前一字排開。

    見狀,一群和雲晨風同時走出廂房的各行會負責人紛紛自動鞠躬告退。「那麼,咱們先走了,一切就有勞雲老闆費心關照了……」

    雲晨風微微頷首,目送這群人離開之後,才轉回注意力,公事公辦地問道:「港口那邊的情形去看過了嗎?被暴風雨襲擊損害的程度有多少?」

    大夥兒回首一望,自然是把這個問題丟給了余默。

    「已經去看過了,沒什麼損害。」余默搖著煙管說道。事實上,今早在港邊另外有一件「不大尋常」的事,他正在考慮是否要告訴雲晨風……

    「很好。」聞言,雲晨風頷首道。「再過一天咱們就得動身離開。」

    「一天?這麼快?」鄭得兄驚訝道,他們很少會在一個地方待這麼短時間。

    「一切都談妥了嗎?」余默出聲問。這次,各行各會的人都極力將雲晨風請出馬,證明了事情頗為棘手,難道一次密談就全解決了?

    「事情始末我已經大致瞭解,剩下的——不是待在這裡就能解決的。」雲晨風沉聲道,肅然的臉上似乎有些煩躁。

    余默不動聲色地抽著煙,靜靜觀察雲晨風的一舉一動。

    他的心情不好!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一直以來,在眾兄弟眼中,雲晨風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僅對屬下要求嚴謹,對自己一樣不容鬆懈怠情;他做事向來有其一套步驟和手段,鮮少在人前表露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可現下,他繃著一張直讓兄弟們「坐立難安」的臉,說他心裡真的沒有「心事」,有誰會信?

    「還有,你們剛才在談什麼?需要這樣『動手動腳』、吹鬍子瞪眼睛的?」不經意地瞄了眼客棧外仍然傾落不停的大雨,雲晨風隨口追問道。

    「談什麼?當然是擔心大哥……嗚!」

    鄭得兄衝動的大嘴被鄭得弟及時由後頭搗住,只見鄭得弟瞇眼乾笑,機警地逕自接話。

    「是啊,我們實在擔心那些商行的老闆們會為難大哥呀!」鄭得弟擠著笑容說道,偏過頭便給了拚命搖頭的鄭得兄一記大白眼。

    真是,有些話他們兄弟私下說說就算了,幹啥要老實到在雲晨風面前招認啊!

    「為難我?」雲晨風揚揚眉,漠然的黑眸更加深冷。「是你們對我沒信心,還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你說呢?得兄。」

    既然雲晨風「指名」回答,鄭得弟不得已,只好將手從鄭得兄嘴上移開。

    「呼——」鄭得巳誇張地大吁口氣,理整理整衣服之後,才慎重其事地開口說道:「這個嘛!誰管那些商行的老闆啊!我們擔心的是……」

    「喂喂,我剛才聽到一個消息——」

    冒雨從客棧外奔進門的年輕小子猛地打斷鄭得兄的話,一見大夥兒全在,他更是激昂地大聲嚷道:「聽說昨晚那個在岸邊的姑娘,她……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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