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千水
水梵天一回神,攔腰便將無情抱了起來。
「立刻回行宮。」
滅天站在王府門口,將梵天焦急的神情看入眼底,只恭敬地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後開始估量起雪無情在水梵天心裡究竟佔有多少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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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行宮,水梵天命人熬了清粥,強迫無情吃完,看她的臉色不再蒼白得嚇人,又餵她喝完藥,這才問出心裡的疑惑:「你從來沒有沾過葷食嗎?」她突來的狀況還真的嚇到他了。
「沒有。」她搖搖頭。
「雷電會跟著你的氣息而走,難道沒有期限嗎?還是往後會一直如此?」他的語氣裡不無擔憂。
若是往後他離她稍微遠一點,那麼天雷……是不是隨時都會奪走她的命?
「天雷之劫不是任意產生的,必須因應天時與命數。三十天之內它會一直追著我,如果我能承受住天雷之劫,那麼便可以脫出肉體的窒礙,真正走上得道之路。」
「得道?!」他一震,「但……你根本受不住天雷……」他驀然想起雪地上,她週身散發的光暈。
「受不住……便是命終之時,這何嘗不是另一種解脫?」她平靜地說道。
兩道天雷便足以打去她護身的法力、打傷她的肉身,足見她潛心的修行仍然不夠。對於生死,她早已沒有執著,是生是死,對她來說都沒有差別,只是再次的修行而已。
「你就這麼想死?!」
「不,我不是求死,而是在求解脫。」
「就算修法護身,你仍然只是凡人之軀,怎麼可能敵得過天雷轟擊?應天劫而死,真的算是解脫嗎?如果只是再重活一次,那與現在又有什麼不同?」他愈來愈不明白她的想法。
他或許不是修行之人,也不崇尚清心寡慾的生活,但對她所說的求道,並非完全不瞭解。如果只是被動地承受劫難,直到生命終了的那一刻,那麼她究竟是求避世,還是在求得道?
「你不會懂的。」她別開臉,平靜的心開始浮動著他的逼問。
「那麼你就解釋,讓我懂。」他扳回她的臉,不容她避開,「無情,我不要你修道,這是我的私心,因為我要你成為我的伴侶。而且修行的方法並不是只有一種,你到底在逃避什麼?」
「我沒有。」她垂下目光。
「你有。」他眼神犀利,「否則為什麼不敢看著我?」
她推開他的手,別開臉,依然不看他。
「你究竟想知道什麼?」她不自覺揚高了音調。
梵天揚了揚眉。很好,至少她平靜的面孔不是永遠無法動搖的,他就是要她有情緒,而不是拿一貫的不為所動面對他。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為什麼獨居雪山、不讓別人接近你?」
「那與你無關。」
「別忘了你現在屬於我,那麼你的一切就與我有關。」他對她刻意的疏離相當不以為然。
水梵天逼問的本事超強,她回答得愈多,他就問得愈多。不擅與人要弄口舌的無情感到有點吃不消了。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我累了,你請回吧。」她下逐客令。
水梵天一動也不動:「你又在逃避。」
「我沒——」她忽然住口,瞥見他一閃而逝的得意眼神。
「你否認就代表『有』。」
她咬唇瞪著他,最後在兩人的對視中氣弱地先別開眼。
「對別人,你也是這麼追問不休嗎?」
梵天笑了:「只有對你。」
「我寧願不要特別。」
「無情,」瞅著她略顯哀愁的面容,他心一疼,「是什麼人傷過你,讓你對人世間的感情失去信心?」
她直覺地想搖頭,卻又怔住。他的觀察力驚人,猜測的言辭每每說中她心底的猶疑,讓她反駁不了。
「別胡猜了。」她氣勢薄弱地說道。
「我說對了。」他肯定的聲音比她更能說服人,對她而言更是摻著一種誘惑,「把發生過的事告訴我。」
「什麼也沒有,」她搖搖頭,掩飾道,「你想太多了。」
「無情,不要瞞我,難道你怕我會傷害你嗎?」他溫柔地誘哄,眼裡的多情明顯可見。
世間有誰會傷害不了誰呢?
無情忍住到口的反駁,不願洩漏太多心思,也不想再被他引出更多的情感。與他談得愈多,話題就愈危險。
她閉了閉眼,再看向他時,神情已有了往日的平靜。
「我真的累了,你讓我休息好嗎?」
梵天有些懊惱,知道她好不容易崩潰的心防又再度建了起來。
「無情,我不可能放開你,我愛你,絕對不變。」他輕撫過她細白的容顏,惹來她微顫的退縮。
「不要愛我,那只會讓你傷心。你應該去愛一個值得你愛、而她也愛你的女子。」她微弱地勸著,卻也知道他不會聽的。
「我要你,也只愛你。」他根本不將她的勸聽進耳裡,「無情,為什麼不能接受我?我的愛那麼令你害怕嗎?」
「我沒有害怕什麼,世間也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縱然你是一國之君,也不能保證什麼。」她說得堅定,心裡卻為他一再宣示的愛語而忐忑。
她的話讓梵天深思了起來。
「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的祭典還需要你。」很晚了,他打算將一整夜的時間都花在追問她上嗎?
見她的確有疲憊的神色,水梵天暫時休兵。
「好吧。」他不顧她反對地扶她躺下,為她蓋好被褥,『無情,今晚讓你先休息,但我不會就這樣放棄。」
他執意在她額上留下一個輕吻,然後吹熄燈火,在黑暗中又望了她一眼,然後才走了出去。門外,還可以聽見他吩咐內待好好守著她的殷殷交代聲。
無情睜開眼,額上微燙的感覺還留有他唇上的餘溫。
他何苦……偏偏要愛決意捨棄情愛的她?
第四章
祭典上,在上香祝禱的儀式過後,便開始各項慶祝活動與競試。不同於往年,長老們今年的注意力全擺在水之王身上。
為了瞭解王在西境發生的事,長老們將滅天傳喚了過來。
「滅天見過眾位長老。」
「滅天,王上在西境發生了什麼事?」忠長老也不多說廢話,直接使問重點。
「長老們指的是……」滅天的眼光轉向梵天身邊的雪無情。
長老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就是她。」
滅天笑著轉回頭:「她是王上中意的女子,王上似乎有意要迎娶她。」
「她究竟是誰?」
「她來自雪山,名喚『雪無情』,至於其他的事,滅天並不清楚。」
「王上怎麼會遇見她?」忠長老再問。
「這滅天並不明白,當王上到達西境行宮之時,就已經將她帶在身邊。」滅天也不必加油添醋,光看長老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王上要娶她?!這與王室規矩不符。」一名長老皺著眉說道。
「王上繼位後,遲遲不肯立妃,雪無情雖然沒有顯赫的身世,但是既然王上中意,迎人宮中也未嘗不可。」另一名長老中肯地下評論。
「王上若要立妃,將是水之國的大事,就等王上提出後,我們再作討論吧!」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忠長老並不多表意見。
「可是——」
忠長老揮手阻止其他人再發言。
「王上行事一向有分寸,該怎麼做,我相信王上心裡自然有打算。」在王上還沒作出任何決定之前,他們最好還是別主動開口,免得引起王上的反彈。
為期七天的慶祝活動在最後一天達到最高潮,因為競試的冠軍將會在今天產生,接受王上的敕封與巨額賞金。
水之國的行政區域主要劃分為四個境城,名為東、南、西、北,而在祭典活動的最末日,國境城將分別產生四個武技的冠軍。
按今年的新規矩,四個武技之冠可以對朝中的武將提出比試的要求,只要打敗了武將,便可以得到與武將相同的官職。為了這項賞賜,所有人無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拚命想爭取這個好機會。
依照順序,由東、南、西、北逐一提出比試,雪無情始終冷眼旁觀。
這七天來,水梵天忙著祭典與批閱每天祭典後各文武官員所提出相關事務的奏章,他得作評斷,還得對突發的事務作出圓滿的處理。除了晚上就寢之外,他去哪裡都堅持帶著雪無情,只不過沒空再與她談論兩人之間的事,這讓雪無情暗自鬆了口氣,卻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累嗎?」廣場上比武的兩人打得如火如茶,水梵天卻分心望向一旁發呆的她,低問道。
她回過神:「還好。」
「你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他的溫柔面孔,只有為她才展現。
「沒什麼。」雪無情搖搖頭,視線轉向場中全力以拼的兩個人。她始終不懂,勝負究竟有什麼好爭的?為什麼人人對勝利渴求如命?
就在他們分心對話之際,第一場比試已經結束,由朝中武將獲得勝利。接下來出場的,是南境城的武冠。
一下場,他沒看向任何人,直接對王上行跪拜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