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文 / 達拉斯·舒爾茲
「是嗎?」莉拉疑問地揚起眉毛。她隨著薩拉的視線,看見又有兩個男人加入了他們的談話。畢曉普成了小團體裡的一分子,似乎顯得很驚訝並且有些不太自然,但她又懷疑這只是她自己的想像。
「是啊,他以前可不是一個固定的教徒,」薩拉帶著文雅的諷刺說道。「實際上,我相信這是他第一次參加禮拜儀式。」
「真的嗎?」莉拉寬容地笑了起來。她真希望能夠從薩拉臉上抹去那個得意的笑容,最好是用她的手掌。她伸手去扯動一根縛住安琪兒淡黃色頭髮的絲帶。「你知道單身漢的習性。他們一般都對這類事情不大在意。顯然,他現在有一個家庭需要考慮,情況就發生了變化。我相信,你能夠理解他很關心孩子們能有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
「那個自然。」薩拉用慈愛的目光看了看站在一邊與加文和小約瑟夫聊天的威廉。「在涉及基督教義的問題上,讓孩子們接受正規的引導是最最重要的。不過,我仍然不能否認,我今天看見他出現在禮拜儀式上,著實感到吃驚不小呢。」
「誰的出現令你吃驚?」布裡奇特問道,加入了她們的談話。多特·萊曼也和她在一起。
「麥肯齊長官,」薩拉說。「看到他來參加禮拜儀式,我感到非常意外,我敢肯定大家都會感到意外。」
多特贊同地點了點頭,每當薩拉發表某種見解時,她總是這麼做的。
布裡奇特則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如果這是因為他以前從未來過,那麼你就應該想到,那個男人現在需要考慮他的家人了。毫無疑問,他肯定願意為他的孩子們樹立一個榜樣。」
莉拉真想當場給她一個熱烈擁抱。但她克制住這種衝動,用一種孩子氣的得意的目光直視著薩拉。「我剛才也是這麼說的。」
「別管孩子不孩子的,反正人們不指望於他這一行的會到教堂來。」
「為什麼不?」莉拉揚起眉毛問道。「我倒覺得執法官比大多數人更需要與上帝對話。」
「我不是指他目前擔任的這個職務,」薩拉的口吻有所收斂。
「她是說因為他是個槍手,」看到莉拉依然不明白,多特這麼解釋道。
「槍手?」莉拉聳起一隻眉毛。畢曉普?當然,她聽到過傳聞。他參加道格拉斯和蘇珊的婚禮時,人們曾經對他議論紛紛。有幾個人斷言說畢曉普·麥肯齊是個大名鼎鼎的槍手。她當時沒有聽信傳聞,現在仍然對此不予理睬。人們都喜歡愚蠢地誇大其詞。沒等她說出這些話來,畢曉普和克萊姆·萊曼已經走到她們中間。
畢曉普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腰背部。他那種隨意的表示佔有的姿勢,使莉拉的脊背產生了一陣並不難受的顫抖,這是一種敏感的輕顫,她真希望擺脫掉這種感覺。
「女士們。」克萊姆招呼道,把她們幾個都包括在內。「很抱歉打擾了你們愉快的聚會,可是多特和我必須回旅館去了。我們今天有顧客。」
「在安息日工作是一種罪過,」薩拉宣佈,她的不滿寫在臉上。
「我想,如果我們讓顧客餓著肚子,他們恐怕會認為這個罪過更大,」克萊姆回答,他的好心情並未受到影響。
「我相信上帝一定能夠理解,一個旅館老闆是不能像我們其他人一樣得到一天休息的,」布裡奇特說。她那淡褐色的眼睛盯著薩拉,看她還有什麼話說,莉拉看到那個女人敗下陣來,感到大快人心。
沒等克萊姆和多特離開,弗蘭克林·斯麥思和約瑟夫·森迪又加入進來,他們的圈子擴大了。大家互相交換問候,說了幾句稱讚這次禮拜儀式的話。克萊姆提到黃昏的時候會下雨,多特說費奇先生告訴她,他正從聖路易斯運進一批新的服裝。
談話有點冷場,這時畢曉普說道:「請你們原諒,我還要去照看一些事情。上帝必須把執法官也列在安息日工作者的名單上,」說著,他淡淡地朝薩拉那邊看了一眼。她唯一的反應就是噘起了嘴巴。
弗蘭克林清了清嗓子。「慢走一步,長官,我幾天前接到聖菲一個朋友的來信。他提到一些事情,我認為你會感興趣的。」
「是什麼?」畢曉普的聲音從莉拉身後傳出。他的手指在她的背上移動,她不得不強忍住一陣敏感的震顫。
「他信上說,多比·蘭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
「是嗎?」畢曉普的語調依舊很隨意,可莉拉感到他內心突然緊張起來,她知道他並非像他的聲音所表現的那樣,對銀行家的話無動於衷。
那個男人又清了清嗓子。「我……我想你願意知道,蘭非常關心你的行蹤。」
「謝謝你。」畢曉普的口氣依然只流露出淡淡的興趣,但是莉拉知道他的變化絕非是她憑空想像。還不單單是畢曉普。整個小圈子裡的情緒似乎也變得嚴肅起來。
「誰是多比·蘭?」她問道。她轉過臉來,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為什麼打聽你的消息?」
「他不是什麼重要人物,」畢曉普說,他的眼睛呈冷漠的藍色,裡面沒有任何表情。「人們傳說他搶了幾家銀行,但一直沒有被抓獲。」
「他們說他動作快得像閃電。」威廉因為激動而提高了嗓門。大人們回過臉來著他,這才發現威廉、加文和小約瑟夫已經加入到了他們中間。「他們說他殺了一百多個人,掏槍的時候動作快得像閃電。都說他是──」
「威廉!」薩拉那大為震驚的口吻,打斷了兒子對多比·蘭身懷絕技的敘述。「你究竟從哪兒知道的這些?」
「我從報紙上看來的。報紙上還寫到你呢,長官,」他對畢曉普說道,他那雙黑眼睛興奮地閃閃發光。
「我不會相信你在報紙上讀到的話,」畢曉普輕描淡寫地說。但放在莉拉背上的那隻手卻因緊張而變得僵硬。
「他們說你玩槍的速度比誰都快。他們說你在一次公平決鬥中打死了奧吉·蘭,然後出錢把他安葬。所以多比·蘭才到處找你,對嗎?因為是你用槍打死了他的哥哥。他們說你對整個這件事情非常冷靜,就好像這是你每天的工作,你根本就不當回事兒。」
威廉的話過後,是片刻緊張的沉默。周圍的人都盯著威廉,臉上表情各不相同,有的詫異,有的驚慌,而他的母親則是大驚失色。那男孩的眼睛裡毫無疑問流露出崇拜的神色。顯然,他是一個嚴重的英雄崇拜症患者,唯一的願望就是恭維他的崇拜對象。莉拉可以感到站在她身後的畢曉普表情十分嚴峻。
「真的,威廉,我──」薩拉嚴厲的聲音被畢曉普平穩的語調蓋過。
「讓我告訴你吧,」他說著,探過身子,用明亮的藍眼睛盯住威廉。「如果你奪走了別人性命而感到無動於衷,你就沒有人性了。誰要是不這麼說就是他媽的傻瓜。」
他平靜的話語具有強烈的威懾力,使人們根本沒有想到要對他在女士面前出言不遜提出抗議。莉拉感到一陣寒氣順著脊樑骨往下竄。在那一刻,彷彿一片烏雲把太陽籠罩,盜走了明媚的春光。
「我不想再聽你們談論殺人的事了,」薩拉說,打破了令大家感到窒息的僵局。她看了畢曉普一眼,把挑起這個話題的罪過穩穩地轉嫁到他的身上。「在安息日討論這種事情,而且就站在教堂的院子裡!容我坦率地說一句,我一向就不贊成僱傭一個有你這種名聲的人,麥肯齊先生。現在看看後果吧。槍手降臨我們寧靜的小鎮,孩子們津津樂道地談論殺人,把它當成一種遊戲。」
「如果巴黎是一個寧靜的小鎮,我們就不會需要麥肯齊長官的本領了,」她的丈夫提醒她道。
「你必須承認,自從他來了以後,這裡的治安情況好得多了。」多特說,她出人意料地站出來為畢曉普辯護。「想想吧,幾乎兩個月沒有發生一起殺人案!」
「我仍然要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薩拉不屈不撓地說。「我無意冒犯你,麥肯齊先生。」
「我不介意,斯麥思夫人。」畢曉普偏了一下腦袋,臉卜毫無表情。
「記住我的話吧,不會有好結果的。走吧,威廉、弗蘭克林。」斯麥思一家離開的時候,薩拉滿臉的不以為然,弗蘭克林流露出淡淡的歉意,而威廉則充滿對英雄的崇拜。
他們走後,萊曼夫婦也匆匆告辭而去,留下了意味深長的沉默。
「我知道今天是安息日,我不應該有這種不太善良的想法,」布裡奇特說道,因為激動,她的愛爾蘭口音更重了一些。「但是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女人,真應該狠狠地、結結實實地踢一下她的──」她猛地剎住,看了看正在饒有興趣聽她說話的安琪兒、加文和約瑟夫。「──良心,」她不自然地改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