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達拉斯·舒爾茲
「如果我讓……環境影響我對待他們的態度,我就比他們的外婆好不了多少。」她繫好腰帶,用手拍了拍頭髮,確定頭頂上的那個鬆鬆的髮髻沒有散開。她願意穿得整整齊齊再出來見他,但她的衣服在屏風的另一邊,而她又認為請畢曉普離開房間不是明智之舉,所以就只好這樣出去了。浴衣遮蓋住了一切,不比她的連衣裙差,她對自己這麼說道。
「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她一邊繞過屏風走出來,一邊說道。「使人很難──我的天哪,你帶著這些東西幹什麼?」
畢曉普此刻正站在一扇窗戶前面,注視著下面街道上的動靜。他沒有聽清莉拉的話,但她那驚恐的語氣使他立刻從窗戶邊轉過身子,看看出了什麼事情。他迅速在房間裡掃視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只有她站在屏風旁邊,呆呆地望著他,就好像他的腦袋上突然長出角來了一樣。
「怎麼回事?」他厲聲問道。
「這些東西。」她伸出一個手指,責備地指點著他。「你為什麼要帶著它們?」
「我的手槍?」畢曉普不敢相信地問道。他把右手放到佩戴在臀部的那把自動手槍的槍柄上。「你說的就是這個?」
「是啊。你為什麼要帶著它們?」
「我平常都帶著的。」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她斷然說道。她川極端厭惡的目光看了看手槍。
那似乎不太可能。自動手槍就像是他穿靴戴帽的一部份。但畢曉普仔細一想,就明白她大概確實沒有看見他佩戴手槍。他總是把它們摘掉以後再去接莉拉和孩子們吃晚飯,而每天除了那一頓晚飯,他們幾乎看不見對方。但即便她是第一次看見他帶著手槍,也並不能說明她以前就沒有看見其他人帶過手槍呀。
「巴黎的大多數男人都帶著手槍,」他說。
「我注意到了,我認為非常奇怪,你居然允許他們這麼做。」
「允許他們?」畢曉普不解地抬起眉毛。
「是的,你允許他們。」她迅速而煩躁地緊了緊腰帶。「你是執法長官。你為什麼不對他們說,他們不能帶著手槍走來走去?」
「我想,我是可以這麼做的,」他慢吞吞地說。「當然啦,那樣我也許就會受到私刑的懲罰。」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莉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這種驚懼的反應使畢曉普想起了他到旅館裡來的原因,剛才因為找不到她而產生的怒火又開始燃燒起來。
「這裡不是賓夕法尼亞。這裡的情況完全不同。」
「我不相信會有這麼大的不同,使得成年男人需要武裝自己才能在街上走路。」
「不管需要還是不需要,法律沒有規定他們不能帶槍,如果要告訴他們不許帶槍,我這一條性命是不夠用的,」他生硬地說。「這裡是科羅拉多,走在那些大街上的人不是你在比頓所熟悉的那些老闆和商人。」
「我看不出他們有多大的不同。」莉拉克制住想「哼」一聲表示懷疑的衝動。她總是聽人談論西部的情況有多麼「不同」,先是聽道格拉斯和蘇珊這麼說,現在又聽畢曉普這麼說。可是就她親眼所見,巴黎除了塵土稍微多一些,文化氣氛稍微淡薄一些以外,和比頓相比並無大大的不同。不管你處於世界上的什麼地方,那裡的人們都大同小異。「費奇先生看上去和在比頓開店的米勒先生並沒有什麼不同。」
畢曉普看見她的下巴表現出的固執,知道她仍然沒有明白。「如果有兩個人來搶劫店舖,你認為米勒先生會怎麼辦呢?他們要什麼就給什麼,然後要求法律去對付他們?」
「我不敢替米勒先生做主,但這似乎是一種合理的應付措施,」莉拉倔強地說。
「六個月前,兩個礦工從山裡下來。」畢曉普飛快地說著,希望能夠使她明白。「他們以為會找到金礦,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感到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們在吉祥龍酒吧間喝了一些酒,便認為他們只差一點點就找到母礦脈了。只要再試一下,就能找到許多金子。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沒有一分錢的生活費。我猜他們一定以為搶劫費奇商店是個絕妙的主意。他們可以得到所需要的生活用品,然後消失在大山之中。他們要麼不知道費奇就睡在店舖後面的一個房間裡,要麼就是覺得一個瘦巴巴的老頭兒不會給他們造成多大妨礙。」
莉拉不由自主地產生了興趣,看到他停了下來,她催促道。「後來呢?費奇先生沒有受傷,是嗎?」
「費奇沒有受傷。他舉著一根短管獵槍出現在他們面前。那兩人一個失去了一條手臂。另一個被我們安葬了。」
「就是那個善良的老人?」莉拉驚愕地瞪著他。這個故事用平淡的口吻敘述,更顯得驚心動魄。她原以為那個高高瘦瘦的小店老闆手無縛雞之力,充其量只能拍死幾個蒼蠅。「今天我帶孩子們到他的店裡去時,他是那麼和藹可親。」
「那個『善良的老人』早在我們兩個出生以前,就在這片大山裡套河狸子,」畢曉普對她說道。「他參加了一九二五年的美國首次軍事集會。不久以後,他娶了一位克勞族1姑娘,並和她的族人一起生活了幾年。她去世後,他在部隊裡當了一名偵察員。當他對這項工作厭倦以後,就幹了一段時間礦工,最後安定下來,開了一個店舖。」
「費奇先生?」莉拉提高了聲音問道,口氣裡充滿懷疑。她簡直無法把他剛才告訴她的那些事情與她認識的那個男人聯繫起來。
「這個小鎮上的許多人都有著類似的經歷,」畢曉普對她說道。「安分守己、滿足現狀的人是不會到西部來的。有好幾個隱姓埋名的人以前是很出名的;有的人在國內其它地方是受到懸賞通緝的。大多數人都還是不錯的,但並非全部,絕非全部。這個小鎮與你以前熟悉的地方大不相同。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就不會僱傭我這樣的人來維持秩序。我不希望你再像今天下午這樣失蹤了。」
「我沒有失蹤,」莉拉立刻反駁道。他說的話令她震驚,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允許他對她指手劃腳。「我在牧師的家裡。我不認為我在那裡會有什麼危險。除非你準備對我說,他是被三個州通緝的殺人犯,或者是一個謀殺團伙的秘密首領。」
畢曉普聽了她這種惱火的口氣,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絲笑意。他欣賞她的優點之一就是她的這種志氣。她甚至敢於操起一隻水桶與魔鬼搏鬥,只要用起來順手。也許當他突然發現她不知去向時,他的反應確實有點過火。這裡不是賓夕法尼亞,但也並不是舊金山的野蠻海岸。他只是不習慣為其他人牽腸掛肚。他發現自己突然又成為一個有家有口的男人,這使他變得有些神經過敏。
而且,當她只穿著浴衣站在他面前時,就很難再繼續生氣了。那件藍色的絲綢浴衣從她的頸項一直遮蓋到優美的足穹。即使她穿著整整齊齊的衣服,也不會遮掩得這麼嚴實。但是那沉甸甸的絲綢浴衣下面沒有襯衫,沒有層層疊疊的襯裙和內褲──除了那一層絲綢之外,他的手和她柔軟的肌膚之間沒有任何別的障礙。
「就我所知,約瑟夫·森迪沒有因為任何事情而受到通緝,」他心不在焉地說,試圖把注意力轉到談話上來。
「那確實令人感到放心,」莉拉帶著強烈的諷刺說道。
「不是這個問題。」他的目光游移到她的浴衣勾勒出她豐滿乳房的地方。他可以看到她的乳峰把深色的絲綢浴衣頂得高高隆起,他突然回憶起他用手掌撫摸它們時的那種鵝卵石一般堅硬的感覺。
「那麼是什麼問題呢?」她不耐煩地問。
他怎麼還能記得呢!他腦子裡只想著她幾乎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別的事情早被拋到腦後。但是她仍然急躁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問題是這裡的情況有所不同,」他說,心裡明白這並不是他預先設想的威嚴的結束語。
「我會記住的。」她略帶困惑地望了他一眼,似乎覺得談話並沒有朝她預料的方向發展。「你擅自闖入我的房間就為了告訴我這個?」
「我沒有擅自闖入,」他辯解道,但是他對談話已經失去了興趣。「孩子們在森迪夫人家要呆多久?」
「她說他們可以一直呆到六點鐘我們去吃晚飯的時候。我認為我本來應該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再接受她的邀請的,」她勉強承認自己的做法不妥。
「沒關係,」他神思恍惚地說。他更關心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不想去操心待會兒要和牧師共進晚餐的事。「這麼說,我們還有兩個小時單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