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達拉斯·舒爾茲
「我原以為在我的有生之年裡,不會看到有人能夠制服薩拉·斯麥思了呢。」
「那並不是我的本意,」莉拉說,現在事情過去了,她隱約感到一點不安。
「不要擔心。」布裡奇特的一隻小手揮了一下,消除了她的顧慮。「這是她自找的。而且我相信這對她自己也大有好處。她看到誰軟弱可欺,就騎到人家頭上去大耍雌威。給她吃點苦頭,教她懂點規矩,這對她不會有任何害處。就像我丈夫經常說的那樣,謙卑一點絕無壞處。」
「我不敢肯定萊曼夫人同意這個觀點,」莉拉說著,想起了多特跟隨薩拉離去時的慌亂神情。
「你不要為多特擔心。她會明白過來的。她有一個善良的靈魂,但是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在做薩拉的跟屁蟲,不會自己思考問題。哦,我的天哪!」她用手打了一下嘴巴,眼睛驚慌地四下張望著,好像剛剛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莉拉瞪眼看著她,感到又吃驚又有趣。「我不記得以前聽過這個奇特的說法,」她說,竭力使語調顯得平靜。
「這是我的奶奶過去經常使用的一句難聽的老話。」布裡奇特用雙手按住面頰,似乎想使臉上的熱度冷卻下來。「如果約瑟夫聽見我說這樣的話,準會把我教訓個沒完沒了。儘管我說的是實話,」她突然產生一種調皮的心理,繼續說道。「我發誓,如果沒有得到薩拉的允許,多特連一口氣也不敢喘。而且你可以肯定,她會把她聽到的傳聞一字不拉地告訴薩拉,所以你對她說話可得小心。」
「畢曉普說她是於爾斯堡以西的閒話專家第二,她的丈夫是閒話專家第一。」
布裡奇特的笑聲溫暖而醇厚,而且對於她這種身材瘦小的女人來說,這笑聲似乎過於爽朗。「我一直知道麥肯齊長官是個很懂道理的男人。再加上娶了你這樣一位又美麗、又通情達理的女人,他就更不會胡來了。」她衝動地挽住莉拉的胳膊表示友好。「把他的這兩個孩子介紹給我。我已經聽說這個小姑娘和她的名字一樣美麗,這個男孩子和他爸長得一模一樣。我本來以為仁慈的上帝在塑造出你丈夫這麼帥的男人以後,就會把模子打碎呢。他毫無疑問應該這麼做,為了保護女人們脆弱的心靈。」
莉拉聽任布裡奇特把她領到櫃檯前面,孩子們選好了棒棒糖,正在那裡等她。她知道她已經找到了一位朋友──布裡奇特·森迪,儘管不應該這麼早就下判斷。
莉拉來到巴黎幾乎一個星期了,對於她為自己和孩子們在小鎮上確立一個地位的進展情況,她感到相當滿意。當然,人們仍然把她看成一個局外人。這一點只有時間才能改變。但是她已經認識了鎮上的大多數人,而且在大部份情況下都很受歡迎。她甚至還成功地和薩拉·斯麥思一同吃了茶點,其間她倆沒有朝對方說過一句不客氣的話──考慮到她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況,能做到這點可真不容易。
但這並不是說她們有可能成為朋友,莉拉一邊想,一邊走過費奇百貨商店。不過她們可以維持客客氣氣的熟人關係,只要她們呆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太多就行。
正如她也許已經猜到的那樣,薩拉是巴黎女子慈善基金會的主要推動力量,這個組織與其說是致力於慈善事業,還不如說是為了提高這個礦區小鎮的知名度。眼下,基金會正在籌集資金,準備在巴黎銀行門前安置大理石柱子。薩拉似乎沒有發現,在那座敦敦實實的小房子前面裝上一個偽希臘式的門臉是多麼荒唐,她煞有介事地解釋說,美化一個人的周圍環境是改善社區道德風氣的重要步驟。擁有這家銀行的人偏偏是她丈夫,但她似乎並不因此而覺得這是一項違背公共利益的行為,而其他人大概產生過這種想法,因為三年時間過去,這筆慈善資金仍然少得可憐,離預定數目還差得很遠。薩拉自己也這麼承認,口氣大為不滿,就像一位偉大領袖發現其追隨者都是榆木腦袋死不開竅一樣。
莉拉兩天以後想起這件事情來,還忍不住微微發笑,這時她正穿過旅館的大門。她停下腳步,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門廳裡昏暗的光線。
「下午好,麥肯齊夫人。」克萊姆·萊曼從門廳桌子後面他慣常的位置上向她發出問候。莉拉無法想像他是靠什麼打發時間的。顯然,旅館的客人不算太多,不需要他時刻在場。另一方面,門廳寬敞的大窗戶面對著街道,正適合監視小鎮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下午好,萊曼先生。」莉拉打招呼的語氣非常友好。儘管萊曼夫婦特別愛講閒話,但她卻漸漸喜歡上了他們兩人。他們迫切地想知道──想分享──別人的事情,這其中含有一種孩子氣的天真,「天氣真漂亮,是嗎?」
「是啊,是啊,」他笑瞇瞇地表示贊同。「你自己也很漂亮,希望你不要介意我這麼說。」
「你知道有哪個女人不願意聽別人說她很漂亮嗎?」
他笑得更歡了,微微咧開了嘴巴。「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兩個孩子呢?」他問,同時看看她的身後,好像希望看見他們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他們在森迪夫人家裡。他們和她的孩子們一起玩得非常愉快,她就提出讓他們留在那裡了。」
「你就可以清靜一會兒了,是嗎?」
「確實如此。」莉拉竭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不太喜歡這種清靜,但是很難做到。在過去的一個星期裡,她已經非常喜愛安琪兒,而且她認為加文對她的態度也開始緩和,但是她無法否認,難得幾個小時的清靜簡直就像天堂一樣。布裡奇特也明白這一點,願上帝保佑她。她把兩個孩子留在她家,不僅是為了孩子們好,也是為了莉拉著想。
「有了我的那五個,再多兩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堅持說道。「他們會玩得很開心,你也可以有一些時間自己支配。如果你不能好好利用這點時間,你可就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聰明。」
莉拉非常清楚應該如何利用從天而降的這段獨處的時光。她已經知道,有孩子們在身邊,她就簡直不可能從從容容地洗一個熱水澡。她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自己。「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萊曼先生,我希望把洗澡水送到我的房間去。」
他權衡了一下她的要求,那張圓圓的臉龐若有所思。她正在考慮是否需要再懇求一下時,克萊姆點了點頭。
「我想我們可以做到。但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燒熱水,希望你不介意稍等片刻,我負責辦好這件事。」
「等一會兒沒關係,」她向他保證,努力使自己的口氣聽上去不要顯得那麼感激涕零。「森迪夫人邀請麥肯齊先生和我今晚和他們一家共進晚餐,她讓兩個孩子晚飯前一直呆在她那裡,所以我有足夠的時間。」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子,急於回到她的房間去做洗澡前的準備。
「你倒提醒了我,就在剛才,長官先生來找過你。」
「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莉拉問,轉過身來看著他。在過去的這幾天裡,畢曉普並不是總想和她呆在一起。除了每天晚上在旅館餐廳裡一起吃晚飯,他們幾乎互不照面,這倒正合她的心意。她不清楚究竟是誰在躲避誰,也不想弄清楚,只要能躲就躲吧。他使她產生太多的相互矛盾的情感,使她體會到她不願體會的感覺,回憶起她不願回憶的事情。
「他沒說有什麼事兒,」克萊姆帶著明顯的失望承認道。「但他一看你不在,就顯得有些煩惱。他說叫你在這兒等他。」
「是嗎,是他說的嗎?」莉拉揚起雙眉。在這兒等他?難道他就這麼傲慢,居然叫別人傳達他的指令,讓她乖乖地服從照辦?她的第一個衝動是立刻拔腳離開旅館。她不管自己有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她只是不希望畢曉普回來的時候她巴巴兒地等在這裡。
「還要洗澡水嗎?」克萊姆問道,似乎隱約猜出了她的想法。
「當然啦。」莉拉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吃驚的笑容。她可不想讓畢曉普破壞她的難得的小小享受。毫無疑問,以後還有機會讓他明白,他別想用手指打了榧子就指揮得她團團轉。實際上,她敢打賭以後會有很多機會表明她的這種態度。「水燒好以後就拎到樓上來吧。」
如果水不夠熱,她也許可以把它放在她房間裡的爐子上燒開,她一邊上樓一邊想道。等她再看見畢曉普時,一定要當面把他教訓一頓。他必須明白,有些事情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他需要對莉拉解釋一下這裡的特殊環境,畢曉普一邊大步穿過走廊,一邊這麼想道。他準備再回旅館察看一遍,然後就開始把這個該死的小鎮整個兒掰開揉碎,一定要把她找到。在過去的幾天裡,當她和小鎮上的人交往時,他一直留意著她。拘留所就位於主要大街的中央,所以要掌握她的行蹤並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