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達拉斯·舒爾茲
「那是什麼時候?」
「三年前,不過我並不認為這跟你有任何關係。」她仰起下巴,一雙眼睛似乎在問他有沒有表示出任何同情。「洛根幾乎把我看作妹妹。這就是他為什麼提出和我結婚的原因。」
「他真高尚,」畢曉普嘲諷道。
「我覺得是這樣,他是個真正的紳士。」
「如果他是這樣一個盡善盡美的人,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事情真相。告訴他你是如何懷上我的孩子?難道你沒有動腦筋跟他撒謊嗎?」
「我沒有跟他撒謊。」
「我忘了──他以為我強姦了你,你沒有向他澄清這件事。」他甚至不屑掩蓋自己的輕蔑。
「那樣要容易些,」她喃喃道,她的眼睛避開他的目光。
「我想像得出是怎麼回事。我很吃驚,你竟然沒有讓這謊言存在下去。要不是辛克萊搶先動手,道格拉斯本來會要我命的。那樣肯定會使事情簡單化。」
「我要是想到這一點就好了,」莉拉怒聲說。
「我敢說你想到過這一點,」他故意細聲細氣地說,這種腔調使成年男子顯得軟弱無力。「也許,如果你徹底考慮這些事情,考慮得更清楚一點,你本來可以同你的朋友洛根結婚。雖時我們倆都明白我一點也沒有強迫你,但你可以設法使他確信這是強姦。你費不了多少口舌,就可以讓他相信這孩子是他的。」
莉拉感到一陣狂怒,這感覺是那樣強烈,令她身心痛苦。她立刻感到她強烈地憎恨畢曉普·麥肯齊,恨之入骨,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她想擦掉他臉上那副可恨的表情,想看到他躺在腳邊,氣息全無。她不假思索,舉起了手。她不知道自己是想摑他耳光還是試圖挖掉他臉上那對可惡的、狡猾的眼睛。此時此刻,讓他肉體遭受痛苦似乎是減輕她最近三個月裡一直忍受的痛苦不安的唯一辦法。
但是,畢曉普以過去曾使她吃驚的輕快步子移動,他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她的手掌在距他的臉數英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利用這一抓將她猛地向前一拉,使兩人站得很近,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這時,她那沉甸甸的結婚禮服的絲裙盤在他腿上窸窣作響。
莉拉脫鞋身高五英尺八英吋,越來越習慣於當面直視大多數男人。這一習慣,她母親曾經勸阻過。心肝,你應該羞怯地兩眼低垂,紳士總是為淑女的羞怯所傾倒,過份坦率會使他們心神不安。畢曉普看上去一點也不心神不安。不過,那也許是因為他比她足足高七英吋,迫使她向後仰起頭來看他。
他們站在那裡,兩雙眼睛默默地進行著難解難分的意志的決鬥。莉拉高傲得很,所以不去掙扎。她不僅高傲,而且也十分清楚:她無法強迫他鬆手,除非他自己願意這樣做;和他比試力氣,只能使她自己出醜。
站得這麼近,她能看見他臉上使那雙藍眼睛生光的極小的灰色雀斑。儘管她不需要、也不希望,但還是馬上回想起那雙同樣的、充滿慾望的眼睛,回想起他的小鬍子輕柔地紮在她皮膚一、擦得她發癢的感覺,回想起因他的每一次觸摸而引起的一陣陣強烈的、甜蜜的快樂。這種種回想的衝擊使她十分驚恐,就是此刻他眼中的憤怒也不能使她忘掉。
「放開我。」
「除非你安靜下來。我今天已挨過一頓揍。我可不希望再挨一頓揍。」
「安靜下來?」她咬牙切齒地重複這句話。「我不是一匹你試圖馴服的難駕馭的馬。」
要反駁她,畢曉普需要時間。他已花了三個月時間試圖弄明白:莉拉·亞當姆斯身上究竟有些什麼使他拋棄常識,背叛同她哥哥之間的友誼。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因為看到道格拉斯和蘇珊親暱地對視,突然感到自己已經蒼老,感到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孤獨。然而,望著莉拉,他不得不承認還有比威士忌酒和孤獨更重要的原因。她皮膚蒼白,一雙綠眼睛很大,脾氣不小,猶如一團火和一塊冰。因此,他需要她,就像他在道格拉斯新婚之夜時那樣需要她。這一認識使他說話時帶著尖刻的聲調。
「在我看來,一個女人和一匹馬之間似乎有很大的相似之處,」他拉長調於說。「她們都需要有人用一隻強有力的手對她們加以控制,讓她們明白究竟是誰說了算。」
莉拉頓時勃然大怒,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她忘記了自己下定的不去掙脫的決心,試圖猛地從他那裡掙脫開來。畢曉普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些,過了片刻他放開了她,讓她明白他這樣做是因為他出於自願。
她向後急退一步,她的裙子很沉,這阻礙她從房間裡奔出去。不僅如此,她生性高傲,這也使她不願意讓他滿意地看到她逃跑。
「我不會嫁給你,」她說。儘管她竭盡全力要使自己的說話聲聽起來有節制、很平和,但她的聲音還是因狂怒而發抖。
「你會嫁給我。」
「你不能強迫我。」
「我不用強迫你。他們會這樣做。」畢曉普朝那扇門點點頭,提醒她滿滿一教堂的賓客已親眼目睹了他的突然光臨,他們已各自回家,在猜測婚禮中斷的真實原因。他說得對,她絕望地想。她會嫁給他,因為這是她可做出的唯一真正的選擇。這一認識並沒有平息她心頭的怒火。
「我本應該讓哥哥殺了你,」莉拉低聲說。
「也許是該這樣,可現在已為時太晚。」
他的心平氣靜的答覆使她恨不得大喊大叫。她怒目瞪視著他,那雙眼睛因絕望和盛怒而進發出狂暴的神情。她跌入陷階了。由於喝了一夜的香檳酒,再加上一夜的瘋狂,她將不得不將自己的生活和面前那個男人的生活結合在一起;那個男人,她已與他分享過她幾乎無法讓自己去回想的親密關係,然而,她對他卻一點也不瞭解。
畢曉普一定是從她眼神中覺察到同意的意思。他歪起嘴微微一笑,笑容中並不含有真正的幽默。「就目前情況來說,我看道格拉斯的耐性比過去好多了。」他一邊說,一邊朝門口走去。
莉拉躊躇了好一會兒,可是把不可避免的事往後拖是毫無意義的。她不可能永遠呆在這個小房間裡。畢曉普打開房門,有禮貌地向後一站,讓她先出去。賓客們都已離去,教堂裡空蕩蕩的,只有道格拉斯和蘇珊還在那裡,兩人從一張長椅上站起來,迎向他們。莉拉看到哥哥那張發愁的面孔,突然敏感地意識到他正在失去的一切。她要是已經嫁給洛根,至少能保持自己的一部份生活。現在,全完了。
她抬頭一看,目光正與畢曉普的目光相遇。「你要是到得再晚一點就好了,」她說,她的聲音與其說是憤怒的,不如說顯得很疲憊。「如果我已成為洛根的妻子,你就無法改變局面了。」
畢曉普低頭衝她笑了笑,他的眼睛是淺藍色的,和冰一樣冷。「我本可以讓你成為寡婦。」
1耶洗別:以色列王阿哈布之妻,以邪惡淫蕩著名,見《聖經·列王記》。
第二章
「在上帝和這些見證人面前,我們聚在一起,以便使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結合,受神聖婚姻的約束,」卡彭特牧師莊重地吟誦。
幾小時後,莉拉又第二次聆聽這些話。對她來說,這些話現在聽起來並不比先前更真實。一百五十年來,她家一直住在河道老宅裡,現在站在這所老宅的客廳裡,她有這樣一種感覺:她本人正站在老宅外面,觀看著裡面所發生的一切而自己並不是其中的一部份。
這些話一成不變,但其它一切都已改變。這一次,沒有任何賓客,只有道格拉斯和蘇珊來充當見證人,那套裝飾著一排排花邊、鑲有打褶的細邊、用白綢做成的精美的結婚禮服已為一件素淨的連衣裙所取代;這件連衣裙是用淺灰色的平紋細布做的,由於在腕部和頸部飾有少許奶油色花邊,所以減去了幾分樸素。現在站在她旁邊的不是她自小就認識的男人,而是一個她絲毫也不瞭解的男人。
幸運的是,儀式很簡短,無疑,如果時間充裕的話,牧師本會提供一篇適合這一場合的演講,通篇塞滿了涉及罪惡及其報應的話。實際上,他盡量少發表自己的評論,雖然他用嚴厲的聲調來表示不贊成,但他無法掩飾自己急切好奇的目光。
莉拉意識到這位可敬的牧師在和朋友們進茶點時會報告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便竭力裝出一副鎮靜的外表。為小道消息加工廠提供更多的素材是沒有好處的。天曉得今天為全鎮的人提供了多少素材,夠他們胡扯幾星期吧。
「我現在宣佈你們成為一對夫妻。你可以吻你的新娘。」她那種感到自己正躲在一面玻璃牆後面觀察一切的感覺被粉碎了,就彷彿有人將一把錘子砸在這面小牆上一樣。她只是模糊地意識到卡彭特牧師一本正經地表示不贊成的目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站在她旁邊的那個男人身上──那個男人現在成了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