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我說的不是愛情,」公爵回答,「我要談的是齊瑞荷的婚姻大事。」
「你打算為她選一個你認為合適的丈夫,只因為依照世俗觀點來說對彼此有益,不是嗎?」孟黎莎問,「難道你沒想到這對齊瑞荷這個從小在充滿愛的氣氛下長大的女孩來說,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麼?」
「那會使她和別的女孩不同嗎?」公爵問。
「是啊!我認為如此,」孟黎莎回答,「無論什麼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只要稍有腦筋,都不會希望自己像一件動產,是商品的一部份,擱在櫃檯上,出售給肯出最高價的人。」
「經別人一手安排的婚姻到頭來過得很幸福的也大有人在,」公爵說。「在這種婚姻中,女人會有安全感,而且在丈夫名銜的保護下,又擁有社會地位和子女,這些都足可滿足她情緒上的渴望,這種愛也值得讚美。」
「你認為這就夠了嗎?」孟黎莎問。「像齊瑞荷那種人能夠因為有片瓦遮覆就滿足了嗎?而且,就算住的是華屋,擁有響亮的名銜坐著刻了織章的香車。她就不再需求什麼了?」
孟黎莎的音調幾乎和公爵一般嚴峻,而且現在她的眼中閃著挑戰的光芒。她繼續說:「一般男人總認為女人什麼也不要,只要安全舒適就夠了,認為她沒有靈魂,沒有什麼其他的感覺,只該對男人給予他的一切心存感激,就像剛才你說的『丈夫名銜的保護』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她吁了一口氣。
「女人是有感覺的,而且往往體會深刻,就算不夠深刻,也絕不輸於男人,可是你卻把女人看作毫無感覺的木偶,用手操縱操縱就好了,不然就看成可以任意送人的小動物。」
「你的辯論倒是很有說服力,威爾登小姐,」公爵說著,孟黎莎覺得他在嘲笑她,「不過,婚姻對女人來說的確是一樁很可利用的事業呢!」
「如果和她所愛的男人結婚還可以這麼說!」孟黎莎說,「但絕不是和一個只把她當作生育機器的男人!」
頓了半晌,公爵才說:「齊瑞荷太年輕了,她一定還會和一個更適合她的男人戀愛的。」
「你怎麼知道查理斯不適合她?」孟黎莎問,「只因為齊瑞菏說她愛他,你就為他下了個定論,這根本就不公平!」
「因為他不像齊瑞荷那麼有錢,你就認為他只是看上了她的錢,其實他第一眼看到她時就愛上了她,那時齊瑞荷只是個年方十五的女學生呢!」
「他一直在等著她、關心她,算著日子等她長大到足可作他妻子的時刻來臨。」
孟黎莎繼續說著,聲調顯得更為深沉:「現在齊瑞荷又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悲劇,在他能結婚的時候,你卻要干涉他們,而且根本沒有正當理由,只因為你個人偏見認為女人不應該談戀愛,婚姻是由財富來決定的。」
孟黎莎氣勢洶洶,像在向公爵宣戰似的,反而不像在懇求他什麼,她很快察覺了這一點,就換了一種口氣:「我想我應該要求你仁慈一點,我也應該表現得謙卑一點,才不會像現在這樣為了自己所確信的原則而奮戰,事實上我知道根本就沒法說服你。」
「你怎麼那麼肯定?」公爵問。
「因為你並不是很講理、很明智的人,」孟黎莎說,「你總是帶著命令的口氣、很有權威性的……好像自己是全能的!你在扮演著……上帝的角色!這是不好的……我知道這樣不好!」
「你真是個很讓人吃驚的女孩子。」公爵緩緩地說。
「我並不要談我自己,」孟黎莎說,「但如果你要知道我的感覺的話,我認為要強迫任何一個女人嫁給她所不愛的男人,或是不愛她的男人,都是大大不該!」
孟黎莎的聲調有點發顫,眼中露著恐懼的光,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齊瑞荷,而是丹恩·史諾比,他的繼母為她決定的結婚對象。
接著,她才平靜下來,繼續說。
「請你試著瞭解齊瑞荷吧!她真的在戀愛,她像她父親一樣地以她的心、她的靈魂去愛,那和她是十七歲或七十歲並沒有什麼關係,查理斯和他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你怎麼會相信愛情和年齡沒有關係?」公爵問。
孟黎莎認為他又在嘲笑她。
「你和你的家人一直認為齊瑞荷的父親在十七歲時私奔是大錯特錯的事,」她回答,「不過,他和羅德菲夫人在一起過得很快樂。」
「齊瑞荷就像她父親一樣,如果你不讓她和查理斯結婚,如果你打算——我想不只是暫時的,而是永遠地把他們分開,我相信你會毀了她的。」
孟黎莎又吁了一口氣。
「她會死掉的,就算不死她的心也碎了,她再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再也不是一個快樂的人兒了。」
「難道說我弟弟對他在學生時代選擇的妻子就那麼滿意麼?」公爵問。
「我從沒看過像他們那麼快活的夫婦,除了我自己的父母親,」孟黎莎回答,「昨天晚上我還在想……」
她頓住了。
「你想些什麼?」公爵問。
「也許……你會認為那很……愚蠢,」過了一會兒孟黎莎才說,「我們常說戀愛中的人們是被愛神邱比特的箭穿透了心……我想那箭一定很強勁!」
她的視線從公爵身上移開,像有點兒害羞,然後說:「在生命中沒有什麼事物是完美的,即使愛情也會帶來一些痛苦,所以,雖然羅德菲公爵在十七歲那年找到了他愛的女人,他卻必須放棄他的家庭!」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像在期待公爵說些什麼,但公爵沒有作聲,她又繼續說:「我父母親的情形也很類似,父親年輕時是個花花公子,母親的繼承權就被外祖父削除了,因此生活一直過得很窘迫,不過來本就沒有一件事是十全十美的,如果你這麼期望,那就是太過苛求了!」
「那你該不會責怪我為追求完美而努力了?」公爵問。
「那正是我們所渴望的,但我相信世上並無完美,如果有的話,塵世也將變為天堂,我們就不會有什麼好競爭的,更不會有什麼好為它奮戰的,而且也沒什麼好征服的了。」
「你想試著征服我嗎?」
「當然不是!」孟黎莎立刻反唇相譏,「我只不過是在閣下的腳下以一種非常謙卑的身份,向你要求公正和慈悲罷了。」
一時兩個人都沒出聲,然後公爵終於開口了:「你倒為我顯示了問題的另一面。」
「你到底還有什麼看法?」孟黎莎問。
「我發現問題的確有點棘手,」公爵回答,「不過,我還是相信准許我的侄女在短短幾周內就和一個我對他一無所知的男人去印度是不對的——而且,他可別想得到任何求婚者都可能得到的好處。」
孟黎莎愣住了。
「你到頭來談的還是錢!查理斯有錢,他真的有點錢,為什麼你不向他試探一番呢?為什麼你不和他在財產上先有個協議,就是你對他的財產有權處理直到你對他滿意後再歸還。如果他們能在一起共同生活個五十年的話,總該讓你滿意了吧?」
孟黎莎怒氣沖沖地說了一大堆,又很快地接下去:「很抱歉,閣下,我不該這麼說的!這樣太沒禮貌了,其實有關金錢方面的困擾本來就沒有必要,而且也太荒謬可笑了,我很瞭解查理斯,他真的是全心全意愛著齊瑞荷的。
「如果齊瑞荷只是個普通女孩子,她的姓氏根本無足輕重的話,對他來說倒沒什麼關係,事實上我想他一直為了齊瑞荷比自己有錢而遺憾。」
「但是,對齊瑞荷來說,就算查理斯一文不名,她還是愛他,那麼,對這點你又怎麼解釋呢,」
說著,孟黎莎長吁了一口氣,吶響地問:「閣下,你……你有沒有……戀愛過?」
公爵有好一陣子沒開口,一時她以為他拒絕作答,但他終於開口了:「有過一次,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就在那時候我才體會到那如醉如癡的感情,不過那只是對另一個個體的一種渴望,卻被一些作家、藝術家予以誇張和美化了,其實只不過是種幻想罷了,根本就不存在的。」
「我不希望你有這種想法,」孟黎莎的聲調柔和,「如果沒有愛的話,一個人不會得到真正的快樂。」
公爵注視著她,她又繼續說:「你說你戀愛過,後來才從迷夢中醒來,但是,現在你真的認為自己很快樂嗎?不錯,你擁有很多……龐大的爵邸,尊貴的頭銜、炫人的財富……幾乎算不清了。」
只是,在你心中……在內心深處……你能發誓說你很快樂?」
她以為公爵會用冰冷嚴峻的聲調打斷她的話,因為自己的確太傲慢無禮了,但他卻開口說:「你怎麼會認為我不快樂?威爾登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