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蘭莊秋晴

第1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第一章

    一八二二年

    「黛梅莎!」

    正在看書的黛梅莎把頭抬起來,側耳傾聽。

    「黛梅莎!黛梅莎!」

    她很快的跳起來,跑過走廊嘎吱作響的地板,到樓梯頂端。

    樓下大廳裡,站著一個優雅的男人,英俊的臉龐朝著她,微仰著頭,正準備再喊她的名字。

    「傑瑞!」她喊,「我不曉得你會來。」「我知道你一定想不到,黛咪。」他叫著她的小名。那是他四歲時給她取的。

    她飛奔下樓,雙臂圍住哥哥的脖子。

    「小心!」他警告地說,「當心我的領結。」

    「新式樣嗎!哇!傑瑞!好漂亮!」

    「我也這麼想。」他得意地說,「這叫做『數學式』。」

    「看起來的確很難結的樣子。」

    「真的。」他同意,「我花了好幾個鐘頭,弄壞了好多棉布!」

    「讓我看看你。」黛梅莎說。

    她後退幾步欣賞他雄偉華麗的身形。他穿著緊身香檳色長褲和剪裁合身的上衣,還罩了一件極其精美細緻的背心。

    「你的新裁縫實在高明。」她終於說。她曉得他在等她的評語,「可是我真不敢想這要花多少錢。」

    「這就是我要來跟你說的事。」傑瑞·蘭斯頓爵士回答。

    黛梅莎低喊了一聲。

    「傑瑞!不會是欠人錢了吧!」

    「差不多了!」她的哥哥回答,「我們到書房裡談吧!我要喝杯東西,一路上的人簡直多得可怕!」

    「我可以想像,」黛梅莎說!「賽馬前總是這樣。」

    為阿斯考特大賽所做的準備總是老早就開始了。通常參加比賽的馬都會先抵達,安置在馬場四周多得數不清的馬廄裡頭。

    住在其他省區的人在賽期前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星期就開始了他們的長途旅行。住在倫敦的人則在會前一周陸續來到阿斯考特附近,等著賽馬大會開始?

    他們走進書房。傑瑞四面打量著房間,那副神態使他妹妹極為吃驚,似乎他突然對這房子滿意起來。

    通常他回家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回來拿他換洗的衣服。妹妹和老保姆老早把衣服洗好、燙好、補好,等著他來拿。再不就是他把錢都花個精光,不得不暫時放棄他在半月街的昂貴居所。

    「你在看什麼?」黛梅莎沉不住氣了。

    傑瑞的眼睛掠過那些褪色的窗簾、地毯,有些地方已被磨得光禿無毛。他又看看靠背椅,那些椅子早在十年前就該修理了。

    這房間可能破爛陳舊,卻仍保有一份尊貴和美麗。這使得哥哥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還算不錯!畢竟只有那些暴發戶和新財主才能把每樣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條。」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親愛的。」黛梅莎用甜蜜的聲音問道。

    「我給你帶來一個很令人興奮的消息,」傑瑞回答,「注意聽,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什麼嘛?」黛梅莎有點耽心的問。

    「從下個星期天到星期六,我把房子整個租給人了。整整一個禮拜。」

    「租給別人……你的意思是……?」

    「就是我剛才說的呀!」傑瑞說著一頭倒進一張沙發上,沙發被他的重量壓得吱嘎響。

    「可是……為什麼?做……什麼呢?租……給誰?」

    這個問題從黛梅莎口中衝出。哥哥沈默了好一會兒,回答:「租給了崔法儂伯爵。」

    他看到黛梅莎睜大了雙眼,馬上接道:「你先聽聽他出多少租金。」

    「可是,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

    「這很簡單,」傑瑞回答,「伯克內爾的皇冠羽旅館前天晚上失火燒燬了。」

    「燒燬了?」黛梅莎叫起來,「多可怕!有沒有人受傷?」

    「我不知道,」哥哥不在意地回答,「可是崔法儂包下了整個旅館,要住上整個賽馬周!」

    「所以他現在無處可去了。」黛梅莎慢慢地說。

    「他簡直就是絕望透了,」傑瑞回答,「你跟我一樣明白,現在在這個地區根本找不出一間空房間,連一個空床位都沒有。」

    黛梅莎曉得這是實情。

    阿斯考特賽馬場距離首都將近三十哩,不像艾普森馬賽,從倫敦去一天就可到達。

    只有少數公子哥兒每天騎馬往返。他們也必得中途換馬才能及時趕到。對大多數的與會者而言,他們得在那兒停留整整五天。這使得阿斯考特的鄰近地區人滿為患。

    她和哥哥都曉得,如果那位幸運兒得以應邀到溫莎堡或其他的鄉間宅院做客,那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不過,他得付得出天文數字的租金才行。

    否則的話,他只有擠在極不舒適的附近旅館裡。那些旅館還要因這種特權大敲竹槓。有時候從馬場回來的客人居然發現自己要睡在沙發上或甚至要在爐旁打地鋪。

    不用哥哥說黛梅莎也可以想像,在賽馬前夕,較高級的皇冠羽旅館被燒燬是件多麻煩的事。

    傑瑞告告她事情的經過。

    「昨天晚上我們在懷特俱樂部飲酒,崔法儂知道了這個消息,當下就問:『我這下可怎麼辦?』沒有人答腔,他繼續說:「我有五匹馬參加比賽,其中一匹是克魯薩德。它們已經在到伯克內爾的路上了。」

    「克魯薩德?」黛梅莎幾乎是摒著氣重複。

    那是她一直想看的馬。它已經贏過許多場比賽,每一家報紙都撰文頌讚它的外型和速度。

    「不錯,就是克魯薩德!」哥哥再說一次,「要是它不參加,我就輸慘了。」

    「唉!傑瑞,你怎麼可以?」黛梅莎喊道,「你明明答應過我,在把你欠的帳款還清以前不去賭的。」

    「可是克魯薩德是穩贏的啊!」傑瑞回答,「伯爵自己也在它身上下了一大筆賭注。」

    「伯爵輸得起啊!」黛梅莎靜靜的說。

    「我現在也行啊!我把屋子租出去了呢!」

    「你是說,」黛梅莎問,「你真的要讓崔法儂伯爵和他的朋友隨從到這兒來嗎?」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黛咪,」哥哥回答,「別不情願,他為這付的代價不小呢!而且天知道我們多需要這些錢!」

    「多少?」

    「一千金幣。」

    傑瑞的志音很顯然地透著得意,可是妹妹卻瞪著他,好像沒聽清楚似的。

    「一千金幣!」過了好一會見她才重複,「這………簡直………不可能!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我告訴你他簡直絕望透了,」傑瑞回答,「咖啡屋裡擠得要命,他四面觀望,好像突然想到座中某一個人說不定在附近有楝房子可以借他。然後他把眼光轉向我。

    「我好像記得,蘭斯頓,你住在阿斯考特附近。」他緩緩的說。

    「是的,大人,」我回答。

    「你的房子是不是住滿了人?」

    「沒有,大人,」我回答,「可是我不認為它能符合您的要求。」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有屋頂的東西都能符合我的要求。我想,你那兒有馬房吧?」

    「是的,有馬房。」我回答。

    「有多少間?」

    傑瑞把手一攤。

    「我跟他說了實話,黛梅莎,我還能怎麼樣?」

    「再往下說嘛。」妹妹要求。

    「大約有四十間,大人。」我回答。伯爵馬上站起來,把我拉到一旁。

    「我如果做你們家的房客,你會不會拒絕?」他問我。

    「當然不會,大人!」

    「那你為什麼很猶豫的樣子?」

    「那房子已經很舊了。而且,因為我不常在家,屋裡沒有什麼僕人。」

    「那沒有什麼關係,」伯爵說,「我可以把我的廚師、管家帶過去,連需要的僕役一起去。」

    我沒說話,過了半晌,他說:「一千金幣一個禮拜,你認為可以接受嗎?」

    傑瑞停下來,好像仍沈浸在當時他聽到這驚人數字時不敢置信的心情中。然後,沒等妹妹開口,他就說:「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他就會和他的同伴到這兒來。今天晚上馬還會先過來。」

    「可是,傑瑞,我們怎麼能和他們配合呢?這裡只有嬤嬤和老貝茜能做事啊!」

    「如果他覺得不舒服,也只有怪他自己,」傑瑞擺起架子來了,「一千個金幣!黛梅莎,想看看!」

    他略感不安地瞥了她一眼,說:「我正打算回來渡完這個夏天呢!」

    妹妹知道這表示他真的一文莫名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拒絕這麼高的價錢,不過他可以預見重重的困難擺在前頭。

    蘭斯頓家族從亨利八世時代沒收教會財產起就住在蘭斯頓莊園。

    這些年來,蘭莊也加蓋、改建過,卻仍舊保持原來細尖形屋頂、盤旋的煙囪和菱形窗,也仍然帶著那股神秘氣氛和超凡出塵的感覺。黛梅莎一直認為因為這座莊園起初是奉獻給西安教修士的,所以才會那麼不染塵煙。

    幾世紀來,蘭斯頓家族的產業一直懸殊很大。有些族人極端富有,拜官進爵,權重一時。有的族人卻全是些浪蕩子,散盡千萬家財。

    父親和祖父都屬於第二類型,所以事實上傑瑞除了這楝房子和幾畝林地,幾乎沒有承繼到什麼祖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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