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我……就要……死了。」
「不!不會的……」
他還要說下去,她阻止了他。
「不要……跟我爭,只要聽我說……就行了。我的時間……不多了。」公爵握著她的手,靜靜聽她說下去。
「我希望你……給……愛德華……一筆到美國的旅費。他……一定得離開,可是……他走不成……,除非……你給他錢。」
「你是說訓馬師愛德華?」
公爵迷惑的問。
「是的……就是他,他現在不在這兒了。」
「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呢?」公爵問。
「我是指……並不是馬兒……害我摔下來的,是我……想……自殺。」
「為什麼?愛蜜兒,到底為什麼呀?」公爵問。
「我……有了……他的孩子。醫生告訴我……,我死前……不會告訴……爸媽,可是……我死後……他就必須……說了。」
公爵完完全全楞住了。愛蜜兒繼續微弱的說:「除了你……我不能……再求別人了。答應我,你要……幫助愛德華。我從小就……跟他學騎馬,我那時就……愛上他了。」
最後幾個字已模糊不清了,公爵說:「我答應你,給他一筆離開英國的旅費。」
「那些錢……夠……到美國嗎?」
「他需要多少就給多少。」
公爵答應。她歎了口氣,說:「謝謝……你……了,艾傑,我知道……我很傻,但……仍然是值得的。我們……一直……都好快樂,……直到……爸爸……要我……嫁給你。」
公爵把她的手放在唇邊,她又說:「告訴愛德華……他們……不會讓我……見他了。……告訴他,……我……不怕死,……還有,我……愛他。」
「我會告訴他的。」
愛蜜兒如釋重負的閉上眼睛,整個靈魂恍若飄向遠方,就如她的生命慢慢溜逝一般。
「愛蜜兒!愛蜜兒!」
公爵喚她,但握在他手裡的雙手變軟了,她還在呼吸,卻似乎在說她不久人世了。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把她父母喊了進來。……
潘朵娜把喝過的杯子、茶具收拾一番,端到廚房裡去。
現在每樣東西都顯得有條不紊,就像一棟洋娃娃屋一般。
住過梅爾山莊和柏克萊廣場之後,這裡顯得異常狹小,加上安妮把許多東西擠在這個小房間裡,更使她覺得自己行動起來像個巨人似的。
她發現這裡不但堆滿以前給安妮的東西,還堆了一大堆以前沒帶來的東西。
「就像你說的,畢維克先生把它們統統扔了出來。」安妮說,「他請了亞當和村裡的一些人幫忙,還特別叫亞當把它們拿去燒掉,你聽過這麼野蠻的行為嗎?」
潘朵娜禁不住好笑起來,她上樓時就笑了出來,但同時也流下了眼淚。
畢維克拋棄的東西中包括那張潘克登歷代祖先睡過的大床。
安妮把這張床放到最大的一間,結果那間寢室就一點活動的餘地都沒有了。
「老天!安妮,你怎麼把它弄進來的?」
潘朵娜叫著說。
「那是主人的床,不該讓任何其他的人擁有它。」
「你是怎麼把它弄上來的?」
「亞當先把它拆開,雷德再重新裝好。」
潘朵娜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能幹。
看起來確實有點可笑,在小小忍冬村舍的寢室裡,竟然放了一張碩大無比的大床,床頭紅色帷幕上還繡了潘克登家族的紋章。
雖然紋章已經褪色了。但潘朵娜仍舊認為那是高貴、光榮的記號。
安妮堅持她應該睡在這張大床上,不可避免的,每當漫漫長夜,她總會想起那個睡過這張床的人來。
她會躺著幻想公爵正摟著她、吻著她。過一會兒,她為了這無望的幻想哭泣起來,直到疲倦不堪,睡熟為止。
她把盤盤碟碟都放到架子上,安妮說:「我要出門,順便買點晚餐吃的東西,你要吃什麼?親愛的。」
「我……不怎麼餓。」
「我必須催你,逼你多吃點東西了。」安妮不高興的說,「你愈來愈瘦了,我打算請一個最近才到這兒的新大夫給你瞧瞧,看看到底是什麼毛病。」
「沒……沒什麼毛病,我……只是肚子不餓罷了。」
安妮緊緊抿住嘴,潘朵娜知道她寧可花一大筆錢,也要讓她胃口大開。潘朵娜知道跟她爭這些毫無用處,只要她認為值得,她就要花。當然這一百鎊花不了多久的。
自她離開倫敦,就沒聽到叔叔的消息。偶而她會好奇的想到,他對她的離開有何想法?或許他會認為這是種解脫也說不定,因為他現在可是有錢人了。
如果她夠坦白,就不得不承認她其實並不是等叔叔的來信,而是在等公爵的信。
「就算他寫信給我,也一定是寄到倫敦去了。」她告訴自己,「既然我們彼此都不能再見面了,那我何必盼望他來信呢!」
她聽到安妮碰的一聲把門關上,便突然想到樺樹林裡走走。
自從回到老家以來,她一直想再去那兒走走,只是一想到那只會徒增苦惱,便又捺住衝動,強迫自己待在家裡。
亞當和安妮告訴她,梅爾山莊現在就像個蜂窩似的,被畢維克先生請來修整房屋的木匠、水泥匠擠得滿滿的。
「他呀把自己想成跟威爾斯王子一樣,花錢像流水似的。」安妮挖苦的說。
潘朵娜知道村裡的人都認為畢維克想「冒充」父親的地位。
她知道那些工人曾在午後經過這兒回家,等到黃昏時候人就走光了,她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走過草地,來到樺樹林。
她沒戴帽子,逕自向前走。村子後頭有一條小路可通往樺樹林。
一度荒廢的草地如今修剪整齊,種了花樹,亞當告訴過她,他們打算一直整理到森林邊緣。
稻田小徑十分崎嶇,但她一心想趕到樺樹林去,就不覺得有什麼難走的。
紫羅蘭凋謝了,只剩櫻草花和風鈴草。樹葉的顏色更濃更綠了,但在陽光照射下,彷彿又有點鵝黃。現在是黃昏,夕陽餘暉不像那天的朝陽般耀眼。
她呆呆站了好一會兒,心中若有千千結,彷彿潮水般淹住她。
時而狂喜交集心胸,時而悲痛摧殘胸臆。
「哦!上帝!……幫助我!……忘了他吧!」
她脫口而出,淚濕雙頰,遮蓋陽光,蒙蔽一切。
葬禮結束後,公爵知道自己不該再留在克爾畢堡了。愛蜜兒就葬在教堂墓園末端,伯爵夫婦心神俱碎,葬禮相當安靜莊嚴,只有少數親友參加。
公爵在葬禮之前就付給愛德華一筆可觀的費用,還為他籌妥前往美國的種種事宜,又替他寫了好幾封介紹信給當地的地主。
「我不懂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主人。」
「我只希望盡量不要讓伯爵夫婦知道真相。」
公爵冷冷的說。他認為愛德華已經是成年人了……竟然在為伯爵服務時,對一個年輕女孩做出這種事來,實在不可原諒。
但他又警告自已,不該在這時責怪任何人,只要盡力而為,照愛蜜兒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倒是醫生確實讓他傷了一陣腦筋。醫生堅持他應該負起揭露真相的責任,公爵就不得不盡力規勸他。
問題就在這位醫生是個心地善良、個性耿直的人,何況他已被這事嚇壞了。
經過一小時的激辯後,醫生終於屈服,並以名譽保證絕不向任何人吐露愛蜜兒真正的死因。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公爵的責任已盡,他再也不用為這樁讓他發瘋的事繼續偽裝下去了。
伯爵進屋時,公爵對他說:「我想您們夫婦倆一定想清靜清靜,我已經吩咐他們收拾行李,準備馬車了。」
「你要走了。」
伯爵說,公爵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他那一連串的感謝。他不打算和伯爵夫人道別了,因為自愛蜜兒下葬之後,她就終日躲在臥室裡以淚洗面。
詹森駕著車,帶著他奔馳而去,他彷彿卸下了重擔,第一次有空想到自己。
「前頭旅行車的馬伕請問您今晚打算在那兒過夜?我跟他們說您大約會在靠近漢丁堡的客棧休息。」
「可以啊!」公爵心不在焉的說,「不過,我們用不著在那兒換馬。」
「是的,您說的一點沒錯,我們的馬足夠撐到明天中午。」
公爵忽然想起漢丁堡不正是離潘克登家不遠的客棧?還是潘朵娜告訴他的呢。
一種想要重回潘克登家園的衝動促使他不得不到那兒去,不僅為了重拾往日情懷,更為了某種不明的原因。
他想,在這個時節,到晚上八九點以前天還有點亮,這樣他還有時間好好逛逛,拜訪過潘克登再回漢丁堡不遲。
公爵喜歡旅行時一個人坐一輛輕型馬車,其他的僕役侍從坐另一輛旅行車,上面載著他們所有的行李,好讓他一路上不虞匱乏。
每到客棧都可以用自己帶來的亞麻床單,晚餐也是自備的,甚至還可以喝到地窖中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