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癡心咒

第2頁 文 / 歐倩兮

    她長長的、簌簌的做了個深呼吸,在床上挪了挪,忽然有一種濕涼的感覺,伸手一摸……她發誓摸到的是露濕的青草!

    曼兒嚇了一跳,睜開眼睛,四周是幽黑的,還有些光影,在她頭上方有株茂密的冬青樹的影子,她認得是因為她家院子就有一株,透過葉梢還可以見到清麗的月光……

    老天,她真的是躺在草地上!

    曼兒猛坐起來,驚悸地四下張看,逐漸看清楚是個偌大幽深的草坪,四處有零落的樹影,再過去一點壓壓的,但知道是一排密扎的樹籬,樹籬有個洞,一鑽過去……就是她家了。

    而她人在——人在鄰家的庭院裡!

    曼兒剛全傻住了,感到莫名的駭異,她明明記得瓜好端端在自家安睡,怎麼半夜醒來,人卻躺有鄰家的草地?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用了什麼法術,偷偷把她搬運過來嗎?還是她突然就得了夢遊症!

    曼兒從草地爬起來,還帶著剛作了噩夢的昏沉,但是清楚的感到難堪及擔心……要是在這裡被發現,教她怎麼向人解釋呢?

    她跌跌撞撞穿過草地,急於回自己家去,一道龐大的黑影忽然擋在她面前,她猛地一頓,心裡只想哭……糟了,被人逮到了!

    曼兒扭住一雙手,抬起頭來,黑影還在面前,然而那不是人的投的投射,是庭院深處一棟小書樓被拉長了的影子,它孤零零立在那兒,身形顯得有幾分的孤況。

    曼兒不懂她在好奇什麼——小書樓長窗掩抑,可是隱約透出一縷光,淡淡的霧黃色,就好像有個人深夜獨自坐在那裡面。

    貓因好奇而死,英文讀本裡這麼向人告誡,曼兒絕不想拿貓做榜樣,她想回家。她想回家,她光光的一雙腳在移動……不是朝樹籬去,是朝小書樓去,像被牽了線,往那方向拉去。

    她是乖女生,不能半夜窺視別人家的窗口,可是曼兒很難控制自己,一股力量在召喚她。她有種很強烈、很強烈的預感——那裡面一定有個人在。

    石砌的小樓,在月色下顯出一種蕭條、古典的美。曼兒是著一顆心,惴惴地趨近,修長的窗高高襲在灰石牆上,她略側了身,穿過枯萎的薔薇花叢,挨在窗下。

    窗太高,曼兒構不著——她十八歲,常被誤認只十六,因為個子嬌小,又有一張巴掌大楚楚的小臉——她退回去,心裡有點發急,左顧右盼,高興地發現一塊石頭。

    那石頭不算太大,曼兒卻搬得氣都喘了。爸滿要是知道,一定責怪她這麼耗力不顧身體。她扮了個鬼臉。置好石塊,她踩上去,兩手攀在粗糙的石窗沿上,窗裡面垂簾幽幽掩下來,留下一條空隙。

    曼兒引頸往裡看,輕輕「呀」了一聲。

    屋裡有光,但是沒有人——沒有她想像的,獨自坐在火光下,也許讀書、也許想心事的一個人。

    曼兒咬住嘴唇,自己覺得難為情,被平空的想像捉弄這樣一下。她退下來,可是……

    為什麼屋裡有光呢?

    她這麼一想,再度站上石塊,翹首往窗裡瞧,這次她僵住了,趴在窗口上像膠著一樣,眼睛一瞬一瞬看得發直。屋裡有人!果真有個人!

    是在廳堂上,一張怪異的銅台,像床又不像床,他就躺在那上面,全身掩在層層的藍絲絨被褥間,只露出一張臉……

    火光在那張臉上跳動,造成一些奇異的陰影,微鬈的頭髮紛披在他額前,他雙眼是閉著的,底下是俊秀的鼻與下巴……

    即使遠遠的從側面觀照,都可看出那是個極其漂亮的年輕男子,不知為什麼他躺在這樣詭怪的一個地方,好像睡著,又好像不是——

    難道他是個死人?

    屋裡的火光陡然爆了一下,把曼兒嚇得從石上跌下來,跌在薔薇花叢上。

    她聽見動物淒厲的嘶叫,在圍牆外的馬路,似乎狗和貓打起架來,然後,庭院前方的宅邸亮了燈,後門「咿呀」一聲開了。

    曼兒的身子冷了半截,驚慌而起,奔到樹籬的洞口,像只逃命的小免子,倏忽就鑽過去。

    她爬過自家的草坪,三步並做二步衝進屋,回她房間。倒在床上的一剎那,曼兒忽然覺得非常、非常的疲倦,彼佛病了一場那麼虛弱,她把被子抓到身上,幾乎來不及合上眼睛,就沉沉睡著了。

    第一章

    董曼兒又回到那座小書樓,老遠的就覺得不太對勁,她瞧見古老的香樟樹後隱隱的紅光,嗅到一股嗆熱的氣味,曼兒簡直不敢相信——

    小書樓失火燒起來了!

    她拔腿奔過去,整個腦子只想到躺在書樓裡,那漂亮的男孩子。有人來救嗎?有人來救嗎?她似乎張口在大喊,然而沒出現任何一絲聲音,耳中只聽見劈啪的那驚人的燃燒聲。

    火海裡忽然現出一條人影,黑黝黝映著通紅的火光,飄浮著一般……他伸出手,他向她伸出雙手。

    曼兒完全忘了要思考,一頭朝他跑去。火舌在狡猾的飛騰,熱氣撲向她——

    曼兒覺得她整張面孔都在冒火,她從枕上睜開眼,陽光刺人眸子,她連忙抬手把臉遮住。難怪會夢見火灼了臉,她根本就是睡在窗口的太陽光下!

    曼兒翻過身去,望著牆,粉紅底子繪著玫瑰花和長頸鹿,是她的房間,可是她感到一股奇怪的惆悵,好像離家在好遠的地方。

    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雖然睡了一覺依舊覺得累,心裡空空洞洞的。她移到几上一面印花框子的鏡子前面,發怔地看著鏡中的女孩。

    一張小臉,秀秀氣氣的眉目,帶了一抹善良的,嬌怯怯的神色,好像隨時都會害羞地臉紅起來,咬住那花苞似的小嘴巴……

    曼兒咬住她的小嘴巴。她還是她,沒有兩樣,她在自己家中,一如平日,可是為什麼感覺這麼異常?像是歷經過大事,人還沒有有回過神來。

    念頭一轉,又想到幾個月前畢業旅行碰到的意外,認定是這個緣故,使她到現在還不時恍恍惚惚的。她還知道她幾個同學如今連拉個肚子都要怪到那開飛機的大鬍子頭上呢!

    曼兒吃吃一笑,呼一口大氣出來,毅然起身,決定整頭整頓自己。不過,她下樓的時候,心頭不自禁感到有些悲傷。

    這棟空蕩蕩的花園洋房,華美是華美,卻談不上什麼溫暖的氣氛……這並不表示曼兒的家庭不美滿,事實上她有個幸福的家,就因為獨獨只有一個女兒,父母對這小寶貝兒是格外的鍾愛,然而現在,爸媽卻不在她身邊!

    這一切說來都出於突然,她父母才剛在上海市區買下房子,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安頓好,臨時就接到通知,奉派出國。曼兒堅持不走,原因是再不到二個月,她就要從及聖女中畢業了。她父母只得假裝相信她有能力獨自生活,忍心暫時拋下她,匆匆赴美履職。

    曼兒應該感到很驕傲才對,她把自己照顧得也算妥當了,這當中除了不小心打碎媽媽一隻黃花骨瓷碟子,其餘生活沒出一點岔錯。

    曼兒提一鐵壺,準備燒開水。她站在略嫌空曠的廚房,想到這裡從未有過媽媽下廚的飯菜香,不免感到淒涼起來。面子上她顯得很勇敢,其實她很膽小,而且寂寞得不得了,爸媽遠在國外,她也夠孤苦的了,同學畢了業,走了大半,更讓她覺得慘絕人寰——藍藍回南方老家,王小思、唐蘭她們上大學,文珊一下就嫁了人——曼兒吐吐舌頭,這同窗完成終生大事的速度,比她吞一顆藍丸的速度還要快!

    她倚在方木餐桌上,雙手把臉蛋托著,心裡充滿希望地盤算著,就等爸媽在國外一切打點好,回來接她,她有申請上大學的計畫……

    曼兒的目光在空空的廚房裡溜溜地轉,忽然落在窗下擺的一隻朱泥花盆,整盆開滿洋紅花朵的天竺葵,已全告萎謝了。老天爺,她竟然忘了照顧它們!

    她跑過去,心疼地輕撫那盆花,感到十分自責,她把媽媽最喜愛的天竺葵,種得變成一團干紫菜!明知沒得救了,她仍然掉頭拿杯子舀了水,孤注一擲似的澆進盆裡。

    「對不起」她說,指尖撫過花身上。

    曼兒轉身把杯子擱回去,她沒看見那盆花悄然起了變化,竟從枯萎的花身上,又透出一絲瑟瑟的綠意來。

    聽見外頭大街上有小販在叫賣餛飩,她的肚子立刻咕嚕大響,非常適時的反應它的飢餓狀態,她趕忙從櫥櫃裡掏出一隻大磁碗,揣在懷裡往外跑。一碗熱呼呼爽口的餛飩湯,的確宜於做為一頓遲來的早餐。

    一出大門,一股冷風撲上臉來,她在街沿上站住了,怔忡望著香樟樹後灰藍色的鄰家宅邸,霎時什麼都想起來。

    昨天半夜她莫名其乘跑進鄰家的院子,發現一座書樓,有個奇怪的男子睡在書樓裡,結果書樓失火……噢,不不,曼兒猛搖頭,書樓沒有失火,是她夢見書樓失火,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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