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葉雯
「有的。週末午後的殺手,破壞我自由恣意時光的惡魔。」
他朗聲的笑了,連人同外套將我抱圍在他張著的擁抱中。
離開海灘後,我們並不多話,偶爾視線接觸了,對視一笑,戀痕在彼此眼底。只是孤獨久了,我仍然不習慣兩個人的相依;裴健雄也是冷淡慣的人,雖然特意憐惜,我們之間的親密,還是一貫低調的波距。也許我們兩人都該學習如何談戀愛。
回到市區,天色初暗,胡亂吃個東西後,兩人就凍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對街霓虹燈青紅黃藍紫綠地閃呀閃的,看半天才知道是電影看板。裴健雄不由分說就拉著我跑向對街。
海報上標榜著什麼本年度最令人驚慄的、恐怖懸疑的經典之作。結果,兇手一開始就被我盯得死死的,亂沒意思!所以我一直無聊地處在半睡半醒的朦朧間,直到散場的燈光大亮。
夜寒沁身,我身上罩在裴健雄的外套,衣服太大.兩邊袖子空蕩蕩的,顯得笨兮兮。裴健雄敲敲我的頭說:
「羞羞臉,睡的跟豬一樣,睡飽了沒有?」
我點頭,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實在怪不得我,誰叫那兇手那麼差勁,破綻那麼多!一出場就被盯死,業餘得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那要怎麼樣才算有吸引力?」裴健雄笑吟吟的:
「青面撩牙?還是橫眉豎目?或者額頭上刻著『我是兇手』?」
「你這樣說就更不對了,」我笑說:
「所謂懸疑,就是要出乎人意料之外,擺明了兇手是誰,那還有什麼看頭!」
裴健雄斜睨著我,依舊笑意盎然的。
「好了,別胡扯了。走,送你回家。」
回家!我的神采頓時黯淡下來。回家了,面對的還是那一屋子冷清,我倒寧願在街頭遊蕩吹冷風。
「看!」我舉手擋著街燈,抬頭望向夜空,「天狼星。你知道天狼星嗎?」
「是的,我知道。不過那不是天狼星,天狼星不會那麼黯淡。」
「你知道?」我眼睛亮了起來。裴健雄含笑不答,又敲了我額頭一記,我也不再多問,反正天狼總是閃耀在冬夜的天空中的。
「後天就開學了,明天會很忙吧?」我問。
「是有些事情要處理。明天你好好休息,順便溫習功課。」
「算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每回釘在桌前,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我看書。還是書看我。」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陸佳禾對我做的好事來。「你該不會也送我一碗當歸大補湯吧?」
「什麼?」裴健雄看著我,一臉迷惑。
「當歸大補湯。」我倒回答得很坦然,沒什麼羞愧感。「就是補考啦!陸佳禾,那個奇葩,去年送了我好大一碗。」
裴健雄聽我這麼一解釋,失聲笑了起來,還笑得很開心!
「當歸大補湯!虧你想的出來!我倒真該請你喝一碗,寒冬進補最適合不過了!」
我一時不明白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遂靜默不語。他看我沉默不語,將我拉人懷裡,雙手圍兜著,低下頭,輕聲耳語:
「傻瓜!騙你的。不過;你真的需要好好補一補,這麼單薄,我看了都心疼!」
我輕微抵抗,掙離他的懷抱。他一愣,問說:
「生氣了?」我搖頭,吶吶地說:
「不是。我只是——只是——唉!我不習慣!」
他又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重又將我拉近身,變本加厲地緊攬著。一邊又在我耳邊低語:
「傻瓜,你總是要習慣的。我喜歡擁抱你的感覺,喜歡和你的這種親密。」
他說的真露骨,我不禁羞紅了臉,一直燙到耳根。我連忙扯離話題:
「好呀!吃補冬,當歸雞最好了——不,不過。麻辣火鍋也不錯——不!還是不好,太辣了!吃黑棗燉嫩雞好了。」
「貪吃鬼!」裴健雄笑著又敲了我一記。他的笑容煞是迷人。
一輛計程車慢駛過我們身旁,司機探了探頭,裴健雄招呼他停下。
車內的空氣暖和許多,兩人反而沉默下來。大概司機先生自己也覺得氣氛僵硬彆扭,扭開了收音機,機器裡傳出了輕快的旋律,赫然就是《雨的旋律》。我轉頭,恰好裴健雄也轉頭凝視,兩人相視而笑,都想起那個大雨昏黃的黃昏。
車到巷子。下了車,他握住我的手,兀自依依不捨。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原來可以這樣深情款款而毫無顧忌。或許冷漠的人,其實有著一顆份外熾熱的心!裴健雄此時對我的意憐,和他冷漠的外表一點也不搭調。世事真是奇妙,當初怎麼想,都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和裴健雄儷影成雙!那時連幻想都覺得太荒唐!
「好了,我要走了。」我說。
然而,我回身走不到兩步,他便自身後緊緊環在我的腰,臉埋入我的後頸鬢髮中。我覺得極度的不自在。也許我因為不習慣相偎依,所以難懂愛情的繾綣纏綿。
「我實在是沒自信,真怕它只是一場夢。」他低喃著。
真的嗎?高傲的裴健雄竟會會說出這種沒信心的話。
我突然懷疑起自己。老實說,我才是真的沒有自信。我實在是不相信自己有那種魔力,能讓裴健雄這樣的男子戀慕一心。
人類不過是皮相的動物,外表美好動人的,吸引異性的荷爾蒙自然就濃烈。以裴健雄貴族般的氣氛,動人的外型,佐以優越的家世環境,聞香而近的各色才女佳人自是不乏其數。我有什麼好,值得他一心戀慕?就算是真的,眾色女子心繫暗戀的裴健雄,真的能堅定他的情感,一輩子對我呵護憐惜?
我不禁懷疑了,口氣僵硬而生冷。
「我有那點好,值得你這樣對我?你當然也知道自己長得好,眾星拱月的,總有些明亮的星子值得你心動吧!旁的不說,上次望海樓那個女孩,就讓人一見驚艷——」
「我誰也不要,只要你!」裴健雄用力將我扳過身子,粗魯地打斷我的話。「相親的事我早拒絕了,我只要你,只要你。」
他的神情有一絲怕人,卻又那樣堅定地重複他不變的承諾。迷人的黑眼眸,情意深長。這輩子,我只求一次傾心相遇的那人會是裴健雄嗎?我不知道。可是,從沒有人像裴健雄這樣讓我心跳,讓我臉紅,讓我心動——甚至,這樣地讓我依戀不捨。
我羞怯地將臉埋入他胸前,小聲地說:
「那麼,我也只要你。」
「這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成天擔心長出一臉綠鬍子的滋味有多難受!」
他親愛地理理我的頭髮。我想,這是他最纏綿的愛憐了,比什麼親密相依都要來得溫存。
雨絲這時濛濛地飄起,我脫下外套遞還給他。「晚安了,午夜遊魂。趕快回去吧!否則感冒了,我可擔待不起。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長出一臉綠鬍子的!」
開學快兩個月了,關於我和裴健雄的事卻還是個秘密。
裴健雄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們的事,是我制止他這麼做的。為了避免無謂的困擾,我硬是要他漠視他的感情。可是,談何容易!他依然故我,總是深情款款的,若得許多對我嫉妒懷恨的猜忌。壓抑自己的感情絕對是不健康的,可是如果這樣能避免無謂的困擾,那就值得了。
裴健雄聽我這樣說,斜睨著我:
「你就那麼在乎別人的閒言閒語?」
惜惜雙人魚掃校*尋愛*小說製作室我搖頭:
「你是說,只暫時任教一年嗎?再兩個月就結束了,何必為了爭一時之氣而惹得滿身不愉快。」
「我只是怕你受委屈而無法坦然。」
「不會的。真到那時候,誰還在乎得了那麼多!」
「這樣就好,我不要你覺得受委屈。我們的事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懂嗎?」他不放心地敲敲我的頭。
「懂。」我用力點頭,摸摸被敲打的部位,裝痛。他不安慰,反而給我一記更大的響頭。
戀愛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什麼樣的不愉快都可以付諸一笑。甚至連我一大早起床,看見媽咪在門上的留言——我們母女的關係生疏到連見面都要特別撥出時間來,也不覺得多大的傷感。我只是呆視著門牆,然後將紙條撕下丟入垃圾筒,再慢慢地換好衣服出門上學。
我的數學還是一樣的破,並沒有因為裴健雄的愛戀而突然長進。大概真是無藥可救了。奇怪以前家教林先生說我的理解力還算不錯,怎麼——算了!這大概和許多物理定律一樣,理論是一回事,天曉得實際上又該是怎麼一回事。
裴健雄在課堂上倒不顯得對我特別的「偏愛」,大概他也知道我約莫朽木難雕,捨不得讓我太難堪。上課時他仍是冷漠如常,問題在課間下學後,只要遇見了,管它週遭什麼人在看,他都會親愛的和我囉唆上好幾句。
玫瑰終於忍不住了,逼著我,一意要證實她的懷疑。
「閔懷椿,你覺不覺得,裴裴最近對你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