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初吻留下的夢

第9頁 文 / 葉雯

    怎麼辦?

    胃痛得更難受了!

    剛剛看見裴健雄從走廊經過,我不顧一切衝出去,盤算著請他明天放我一馬、一近身,碰到他兩道冷電似的眼光,打得美好的如意算盤就全部都給凍住我僵在那裡,不知該如何開口,他也不問什麼事,筆直站在那兒像尊雕像似的。到最後,我還是什麼都下敢說。

    我的舉動引起許多人的注意。裴健雄離開後,玫瑰滿臉疑惑將我拖回教室。

    「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我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你說話啊!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對悲裴欲言又止的。難得你有這麼大膽的舉動!」玫瑰的口氣有點酸。

    女孩子就是這點小心眼,明明不是認真對待的對象,她還是希望只有她一個人能獨佔他的注意力,可愛的玫瑰終歸脫逃不了女人嫉妒的本能。

    玫瑰看我還是不回答,有點動氣,更加催促著說:「你到底說不說嘛!神秘兮兮的!上次發考卷時也不肯讓我看!

    我抬起頭,很不幸的,就那麼接住胡柔柔投射而來輕蔑的眼光。我不知道我又是那裡得罪她了,她好像看我特別不順眼。

    我清了清喉嚨;「這關你們什麼事?這麼雞婆!」

    「雞婆?你什麼意思嘛!不說就算了!罵人家雞婆!」玫瑰氣得回座位,不再理會我。

    看情形我非得讓步不可。我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人,雖然心裡覺得厭煩,但實在沒必要為了這等事破壞彼此的友誼和氣。

    「算了!你們既然想知道就告訴你們吧!我明天下午得留校,可是我和我媽咪約好有事,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這跟裴裴有什麼關係?」

    「我原是想請他通融一次。不過,還是算了!想也知道,說了也只是白說,自討沒趣。」

    「那你打算怎麼辦?」冬瓜聽了半晌,才蹦出這句話。

    「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覺得煩!

    「跟你媽咪說了嗎?」

    我搖頭。

    玫瑰見我搖頭便說:「老實告訴她不就結了!」

    我瞪著她,不知該罵她白癡還是低能。這個死沒腦筋的!如果可以老實告訴媽咪,那我還煩個什麼勁!

    「我看你最好還是找個借口,如果不想讓你媽咪知道的話。」冬瓜說。

    我苦著臉。這當中有許多內情是冬瓜不知道的。倘若真的有事,那還無所謂,我怎麼告訴媽咪,我是因為數學測驗考零分才被留校的?媽咪是絕對無法忍受我這項被留校的事實!何況她又很在意我所有的表現傳到親戚間對她的影響。而且,爺爺是和大伯、二伯住一起的,我們那些公、叔、伯、姑、表之類我永遠也搞不清楚關係的關戚也都住得不遠,到時候我那張零分的考卷,還有因為被罰留校而遲到的事實——唉!我可以想像得出媽咪的臉龐上晶凝出的冷漠寒意。

    怎麼辦?

    冬瓜和玫瑰討論了半天,還是討論不出個所以然,兩個人一起望著我。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只有自求多福了!

    這時上課鐘響了,勞勃瑞福帶著一身陽光走進教室,溢滿一室晚秋的暖意。勞勃瑞福當然是屬於陽光的,那麼裴健雄呢?裴健雄應該是一顆寒星,閃著青冷的光,卻沒有一絲熱。

    奇怪,我怎麼會想起他!我抬頭,眼光四處游移。十月午後的陽光正透過窗玻璃暗自挪移,光影交織錯落在無聲靜謐的世界中。我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有點不捨和惆悵。這樣的日子,這樣的美麗,終將會過去,青春,慢慢在老去,每一季都有新的陽光,可是流年在暗中偷換,每個日昇月落,再現的,不過是多了幾季滄桑的陽光。

    我收回游移的目光,落定在講台上勞勃瑞福的身上。他正看往我的方向,我望著他,忘了迴避,竟怔忡起來。

    我和勞勃瑞福可能有未來嗎?他心裡對我怎麼想?他對我好,只是一種禮貌的關懷嗎?——是的!我看他對每人都一樣好。可是,他對我的態度,那種老朋友似的溫暖——唉!我的心糾結紛亂,越想越迷亂。我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下課鐘聲隨風飄送,勞勃瑤福收拾好課本離去,我的心隱隱有些痛,為的是什麼,卻說不上來。

    回到家後,媽咪還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坐在黝暗的客廳,胃還在痛著。這時候,我竟然一點也不擔心明天的事,人在某種哀傷過後,總會有種意外的清明,大概此刻我的心就處在這種清明中,我竟然一點也不擔心明天的事。

    我就這樣一直坐在黑暗中,直到午夜將至,夜有點涼意了,才聽得大門開啟的聲音。

    媽咪打開廳燈,看見我坐在客廳裡;神情依舊淡淡的,沒有一絲訝異或疑問。她自顧忙著自己的事,我依舊坐在客廳中,一動也不動。

    一直等到她卸好妝,洗完澡,一身清爽的回到客廳,我才移動一下身子,把擔心了一整個禮拜的事說出來。

    「媽咪,明天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爺爺家。」

    媽味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我看著地上繼續說:「明天下午數學老師補課。所以,我是說,請你自己先到爺爺家,我等下課後再趕去。到那裡大概是五點半左右。」

    我實在不是說謊的料,這麼一點小謊都說得結結巴巴巴,口齒不清。

    「補課」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今天上課的時候,老師臨時宣佈的。」我仍然看著地上。

    「好吧!我會告訴爺爺,你下課後立刻過來。」

    媽咪說完這話便起身離開客廳。我繼續呆坐了好半響,才關掉電燈隱入黑暗中。

    今天的天空藍得像太平洋一樣,高高闊闊的,涼風輕輕地吹送,滿天灑滿璀璨的秋光。秋末冬初最多是這怡人的日子和陽光。我趴在桌上,耽溺在這樣如夢的境域中,幾乎忘了自己所有的立場。直到裴健雄的聲音從遙遠的那方傳來,我這才一驚,回到現實的框框。

    裴健雄正重新講解一遍上星期六的考題。被留下的同學都聚精會神地融入其中。我算了算,包括我在內,總共十一個。難怪他上次氣成那個樣子!十一個,佔全班的五分之一強!這還只是四十分以下的,那麼,不到六十分基準的人豈不更多?我還奇怪他明明說以六十分為基準,怎麼今天才留校四十分以下的。原來!

    我想起自己那枚刺眼的鴨蛋,心頭一暗,勉強自己集中精神,注意裴健雄波動的所在方向。

    好一會,學校的課鍾在星期六無人的午後依然忠實地響起。我沒有帶表的習慣,不過,憑經驗斷定,那是四點的下課鐘。

    講解已經告一段落了,我原以為可以圓滿閉幕了,誰知裴健雄竟回身在黑板上寫下五道題目,然後面對大家說:「請將這些題目做完交上來。先寫完的人可先行離開。」

    我愣在當場,良久,才回過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抬起頭來,只見裴健雄悠閒的坐在講台上,身前攤著一本書。四周的同學只剩下三、四個而已。

    我還有一題尚未解答出來。這時鍾又響了,陸續又有一、二位同學交卷離開。我看見裴健雄瞥一下腕表,心裡更急。五點半一定得趕到爺爺家才行!

    在最後一位同學的身影遠離視線以後,我終干寫完最後一個字。我丟下筆,快步跑上前交卷,趕得太急,竟忘了講台是築高於教室平面的,結果腳踝狠狠踢上水泥台壁面,重心不穩,整個人撲倒在裴健雄身上。

    那一踢,那種錐心的痛,讓我不禁鎖緊了眉頭。我急著想站直身子,可是不等那種劇痛過盡,著實難於行動。

    然而,這情形又實在叫人難堪我不小心跌倒,撲靠在他懷裡,他竟然也不扶正我的身子,倒像是我主動投懷送抱——我扶著倚背,撐直了身子。這一牽動,痛得眼角滲出了好幾滴眼淚。

    我勉強站立,面對著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恨意,覺得無限的委屈。

    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珠淚,說:「愛逞強就是這樣的後果。」

    我驚愕地看著他,忘了適才心中所有的恨怒和委屈。他突然著魔般,粗魯地把我推開說:「還不趕快走!」

    我又看了他一眼,是一張冷漠沒有表情的臉。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差錯?剛剛——我再看了他一眼,他一把把我拉過去,冷漠地威脅:「我那麼好看嗎?你那麼依依不捨?」

    我掙脫他的手,一踱一跛地跑到校門口,攔了輛計程車。結果,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鐘。我喘口氣,走到媽咪身旁。媽咪一張漂亮的臉,粉凝了毫無表情。

    「怎麼現在才到!」

    我低著頭:「下課晚了,趕計程車過來的。」

    「快去和爺爺奶奶請安。」

    我四處張望,還來不及開口叫爺爺,二伯母就尖著噪子,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我說噓噓啊!什麼時候來的?正等著你開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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