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葉雙
「好吧,那孩兒先行告退了。」單知過難得看他娘這麼有精神,心中也不禁一喜,略帶感激的眼神飄向易沄天,向她微微一點頭後即轉身離開。
頓時,房中只剩下靳含香和易沄天兩人。
易沄天是面帶微笑,輕鬆以對,而靳含香則是欲言又止,時間就在她們對彼此的打量中溜過。
「老夫人有話想說?」單知過離去也好一會兒了,瞧靳含香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模樣、易沄天心知肚明的開口問道。
她與老夫人素昧平生,除了身體如何調養之外,並無什麼共通的話題,想來她留自己下來,是有些話想要對自己說。
但見老夫人幾番的欲言又止,彷彿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她才體貼的問道。
「唉!」未語先歎,面對著她的善解人意,靳含香不覺有些猶豫。
一直以來,她所面對的世界皆是醜惡的,瞧易姑娘那清靈脫俗的氣質,一時之間,她著實不知該怎麼向她開口。
「老夫人有話但說無妨。」眼見靳含香的臉上閃過幾許猶豫和不知所措,必是有些難言之隱,於是易沄天溫言說道。
本來她是從不多管他人閒事的,但身為醫者自有一顆醫者心。
更何況靳含香臉泛慈光,眸中更閃現一抹深切的猶豫,所以就算她的心中一向清朗,也忍不住的想為她分憂解勞。
面對她清澈的眸光,靳含香終於下定決心,娓娓地說:「易姑娘,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老夫人但說無妨,若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斷無推卻之理。」易沄天再次以鼓勵的言語和表情讓靳含香稍稍安了心。
「想請你醫一醫我的兒子。」她沒頭沒腦的丟出這一句話,讓易沄天簡直像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老夫人何出此言?過王爺他眉目清朗,身體不像帶著病痛。」
有了開頭,靳合香在易沄天帶著疑惑的眼光中又說道:「我要請你醫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心。」
「醫心?!」聞言,易沄天的眉頭微微攏起,但她仍在唇邊漾起了淺淺的微笑,以安撫的態度溫言的說:「身為醫者,能醫的只是一個人的身體,對於病人的心,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醫人尚屬單純,而醫心所耗上的時間及心力,就不一定是她所能控制的……
「易姑娘,方纔我見過兒對你禮遇有加,對這個我從小拉拔大的孩子,我還不曾看過他對待旁人這樣真心溫和,所以我想他對你必然是另眼相看。」靳含香兀自臆測著,除了在說服易沄天之外,似乎也在說服自己。
「或許他會將你的話給聽進去也說不一定。」
眼前這個易姑娘已是她的最後一線希望了,她努力了十幾年,甚至賠上了母子間的情誼,卻依然無法撼動自己兒子的意念分毫。
但不知怎地,她就是隱約覺得眼前這個氣質清靈的女子,似乎可以拔除過兒心中的恨意。
不解靳含香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易沄天的腦海中,隱隱浮現的是單知過昨日在不經意間所散發出來的狂傲。
那是一種不會為任何人,尤其是女人所動搖的氣質,她不以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他,老夫人這個要求還真是難為她了。
「我想老夫人誤會了,我與過王爺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不管老夫人希望我去改變他什麼,我想那都是不可能的。」
易沄天話一說完,便淺笑的朝靳含香點了點頭,帶著歉意的想要起身離開。
「易姑娘且慢。」著急的出口喚住她的步伐,靳含香激動得想要山口床上起身。
易沄天見狀,趕忙往回走了兩步,探手制住她的蠢動。「老夫人萬萬不可起身,否則只是徒增病情罷了!」
「那就請你答應我吧!救救過兒,不要讓他犯下大錯。」即便在易達天的溫言勸慰和婉轉拒絕之下,靳含香依舊不肯死心,再一次的要求道。
「過王爺富貴榮華,我不覺得他有什麼需要我救的。」易沄天將她扶坐好,並體貼的在她背後加上個軟枕,對於她的要求不置可否。
眼見她堅決不肯答應,靳含香遂軟下了語氣,「易姑娘先聽我說個故事行嗎?」
「這……」面對她的要求,易達天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是不忍拂逆老人家的心願,點了點頭,然後在床邊坐下。
靳含香見狀,不由得放下一顆焦躁不安的心,緩緩的開始述說起那段充滿了權力鬥爭、腥風血雨的往事……
第四章
更深露重,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掛天際,然而,那清亮的夜空卻再也無法如往日一般,帶給易沄天原有的平靜。
她仰頭望天,耳邊呼嘯而過的不是疾疾的夜風,而是一件件原該屬於禁忌的皇室秘辛。
經過了一個上午和靳含香的詳談,在清楚瞭解單知過的過往後,易沄天的心境再也無法保持慣有的清明和淡然。
想不到單知過那股形之於外的強勢和貴氣,如果不是命運的擺弄,那麼他很有可能是當朝的天子。
而那番深切的懇談更是讓她預知了一場必然的災難,她彷彿已看到烽煙陡起,人民四處逃難的情景一般。
她相信以單知過內斂的精明和銳利,以及那隱隱散發的霸氣,他要掀起一場滔天的戰事並非一件難事。
真正教她憂心的是,一旦戰事一起,那麼無辜人民的災難必定也隨之而至。
思緒至此,向來盡力將自己置身於世俗之外的心,再難回復平靜,因為她深知自己似乎已陷入其中了。
「唉——」易沄天的口中發出難以扼抑的長歎。靳合香那充滿期盼和希望的眼神再次浮現眼前,沉重的付託壓得她幾乎不知所措。
她當然可以撒手不管,畢竟她僅是一名女子,像這樣的國家大事,或者是權力鬥爭的醜惡一向入不了她的眼。
可是她身為一個醫者,懷著一顆仁心,自是不忍黎民蒼生落人那陡起的戰事之中。
煩惱愁上心,已是不成眠,易沄天獨自在月下閒散緩步的經過迴廊,不經意間晃入幽蘭花香滿溢的庭園拱門內。陷在思緒裡的她,已走到庭園深處的八角亭外猶不自知。
撲哧一聲,樹梢鳥驚動,展翅飛向天
易沄天一下子回神才發覺,「咦?這兒是哪裡,我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也許是走累了,她轉進八角亭內坐下歇息。陡地一瞥,看到玉石桌上擺了一張琴,她不禁憶起在澄心湖畔遺失的古琴。
撫摸著弦絲她益發感到親切,不知不覺中已彈奏起清心咒,讓溫潤優遊、豁然開朗的琴韻,再次慰藉無明的心靈。
啊,這琴的音色、琴面右下側的「霍」字刻痕……她在幽暗的亭內,毋需憑藉月色也能辨識出,這張琴確實就是她的古琴。
驚詫不久,悅色頓時喜上她的眉梢,綻開一臉醉人的笑顏。
「原來那位姑娘就是你!」
突如其來的訝語雖然輕不可聞,然而學武的敏銳讓易沄天馬上轉望向發聲處,只見一身白袍俊逸得彷彿夭神下凡的男子,從樹梢上翩然而降,以他深邃炯亮的星眸緊瞅著她。
「王爺……」歇下琴聲,易沄天起身微愣的看著單知過。
不會吧?真有這麼巧?
難道他就是在澄心湖畔,讓她忍不住逃得「驚心動魄」的唐突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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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到過王府不過兩日,卻已能預見以往那種如水的平靜生活將會離她很遠。
「沄兒,我可以這般喚你嗎?」單知過低沉的嗓音竟讓易沄天的心房沒來由的一顫。
沄兒?除了她爹之外,從未有人這般親暱的喚她的小名。
垂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探手摀住受到驚嚇的心窩,易沄天迎向他那雙深幽的黑眸,走出亭子。「王爺這麼晚還未歇息?」
「沄兒不也在此欣賞著這良辰美景嗎?」他朝她走近數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他一向討厭女人的貪婪,更厭惡女人的無知,但不知怎地,幾番相處下來,易沄天卻總能帶給他一種清新的感受。
更何況她還是澄心湖畔令他驚鴻一瞥的知音女子。
每每他望著這把古琴僅能睹物思人,沒想到天意巧妙的安排,讓她無意間闖進他禁止擅入的庭園,打斷他不欲人見的思念。
他原是想誰那麼大膽抗命,但遠看是她,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即不動聲色的飛上樹梢觀察,一待她舞弄琴音,彈出撫慰他心靈的熟悉旋律,他才發覺原來她就是當日錯失一面之緣的女人……
對於單知過的話,易沄天並沒有回應,僅是在臉上漾起一絲淺淺的淡笑,然後朝他輕點了下頭,就要回房去。
一想到老夫人的交託,在她還沒有考慮好自己該怎麼做之前,她不想輕舉妄動,免得若是不經意勾起了他的怒氣和排拒,那麼便達不成老夫人的心願了。
不過,即便老夫人對她有著莫名的信心,她還是頗為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