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葉雙
她說完,逕自走到桌前,提筆快速的寫下兩張藥方子,然後便想轉身離去。
「易姑娘,你要去哪兒?」單知過眼見她似乎有離去的打算,忙不迭地喚住了她。
在她面前,他似乎輕易的就撤下面具,以他毫無掩飾的性情示人,而且與她相處,他的情緒波動不自覺地總會歸於寧靜。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以至於看到她想走,他竟然會莫名的捨不得。
「這裡已經沒有我的事了,不走幹麼,等著讓你趕嗎?」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易沄天的語氣輕鬆中帶著濃濃的調侃。
說實在話,她並不介意單知過對待她的態度,畢竟她對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既然他並不是那麼相信她,她也不必留下來礙他的眼。
「這……」面對易沄天那毫不掩飾的調侃,一向令人摸不著性子的單知過頓時語塞,凝視她的眼神出現了幾許的尷尬。
出身尊貴的他,著實不習慣向人低聲下氣,但是眼前這個女子救了他娘是事實,他誤會她也是事實,所以他也只能接受她的調侃而不反擊。
不過他一向不願欠人人情,而且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娘親的情況依然教他憂心,故而私心裡他希望她能留下。
於是在思索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緩緩地說:「你盡心盡力救治家母,大恩尚未酬報,易姑娘怎可就此離去?」
「救人是我的本分,沒什麼恩不恩的,我並不是為千金之酬而來,只是為了救人,如今事既已畢,多留無益。」
易沄天淡然的一笑,彷彿看出他此刻的態度已是極大的讓步,所以也並不苛求,便將一切過往的不愉快拋諸腦後。
她本來就是一個少情少欲的人,因此怒氣向來也不會在她的心中停留太久,畢竟那太過傷身。
「雖然易姑娘施恩不望報,但在下還是希望易姑娘能暫且在我的府中住下,讓我略盡一些心意。」
「不勞費心了。」沒有任何的考慮,易沄天回絕了他的提議。
她一向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畢竟在這寬闊的世間,等待她救的人實在太多。想到這裡她轉身又要離去,卻立即再度被喚住。
「易姑娘,請體諒我的一片孝心,府內下毒之人尚未尋得,我怕我娘她再次遭人毒手。」
「這……」輕咬著薄唇,他的話讓易沄天認真的考慮起來。
的確,下毒之人若能在這戒備森嚴的過王府下毒害人,難保不會在她離去之後又故計重施。
也罷!反正都是要救人,那麼就送佛送上天吧,她既己出手,就斷不容許他人再輕易奪取她救回來的生命。
見她已有猶豫之心,單知過又再次說道:「易姑娘難道還是不願意嗎?我娘的生命就端賴易姑娘了。」
易沄天點點頭,終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既然人家已經這樣請托了,她若是再不應允豈不顯得太過絕情,那就留下來看看,反正她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誰下了這種陰狠的毒藥,想要讓老王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是一個醫者,看不過那些為了一己之私而殘害他人的人,所以衝著這一點,她願意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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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一整夜徹底的休息,易沄天見到早晨溫暖的陽光後,身心都充滿著說不出的舒暢。
簡單梳洗完後,她的心中仍掛記著她的病人,所以一出門便直接往靳含香的房間走去。
「易大夫早!」一路上個個僕傭見著她,皆尊敬的和她打著招呼,而易沄天也禮貌的回應他們的問候。
經過一個晚上的口耳相傳,現在的易沄天在這些僕人眼中可說如同神明一般,有著起死回生的能力。
易沄天自然不是第一次有這種經驗,只是她並不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對她而言,醫術只是一種技藝,一種可以挽救生命的能力,擁有這種能力的她反而更加懂得尊重生命。
當她走到靳含香的房門外時,便聽見單知過似乎壓抑著憤怒的聲音,讓她停下了推門而入的舉動。
「娘,你的病才剛好一點,別再說這些好嗎?你若真為了我好,就好好專心養病吧!別讓我為你擔心。」
在他的怒吼之後,房內有了片刻的寂靜,易沄天原本想趁此機會推門而入,阻止他們母子倆的爭吵。
畢竟再怎麼說,老王妃還是個病人,應該靜心休養,少言少怒,否則一旦氣血滯礙,就算大羅神仙亦難救。
就在她打定主意要推門而入的時候,房內又傳來聲音,讓她不得不又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過兒,你明知娘心中最憂慮的是什麼,你不肯答應我,我又如何好好養病?」平靜的嗓音透著多少的無奈,靳含香雖然剛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日來,但是一睜開眼,看見單知過仍是不由自主的舊事重提。
阻止唯一的兒子犯下大錯,幾乎已成了她唯一的信念,也是她捨不下這人世的原因。
「娘,沒有的事,你就別想太多了。」單知過以平穩的語調回應靳含香,但是一想到她的要求,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氣憤。
他真的不懂,那些人欠他們這麼多,他不過是爭取一些公平罷了,有何不可?
「過兒,這事原本就是錯的,不提當年的恩怨是非,就光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娘實在不願意再見到血光了。」
面對著兒子隱隱含怨的眼神,即便再無奈,靳含香仍想盡一切努力去扭轉兒子的想法。
深吸了一口氣,單知過將滿懷的不耐與怒氣硬是壓下,昨日差點失去娘親的痛楚記憶猶深,他不願在娘身體仍然虛弱之時,再與娘多做無謂的爭辯。
「娘,你放心,別顧慮得太多—答應我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好嗎?」他模稜兩可的回答,不想讓親娘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放。
深深看了他一眼,靳含香知道像今天這樣的讓步,對他而言己是不容易了,所以她也不再逼他。
輕歎了一口氣,她移轉話題問道:「聽說昨天救了我一命的是個女大夫?」
在門外的易沄天原本不好打斷人家母子的談話,尤其這其中似乎牽涉到他們的家務事,好像挺複雜的,但見話題即將扯到自己身上,只好趕快敲門,她可不想從那個霸氣又剛愎的單知過口中聽到自己的評語。
「進來!」單知過聽到娘親提到易沄天,心中正想著要去請她過來,沒想到推門而入的正是她的倩影。
「易大夫,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差人去請你再來看看家母。」單知過難得的有禮,不僅讓易沄天覺得有些不適,更讓靳含香感到吃驚。
想她這個兒子外表雖俊雅挺拔,但真實個性一向霸道又狂妄,有時又滑溜得令人難以捉摸,甚至連當今皇室都不曾放在眼裡,今天怎會對一個女大夫如此客氣?
「不用如此麻煩,我本來就該過來的。」易沄天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後向靳含香輕輕點了下頭,便走到床邊坐下,開始幫她把脈。
審視著易沄天的舉動,不知怎地,單知過看著她在把脈時那專注的神情,還有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寧靜祥和,剛剛他還浮躁不安的心竟奇異的也跟著平靜下來。
「老夫人,你的氣血雖然還不十分平順,但昨夜服了我開的藥,應該已經好多了吧!」把完了脈,易沄天有些滿意的放下靳含香的手腕,輕輕的問道。
「易姑娘果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領,我服下你的藥後,已不再咳血了,夜裡也睡得安穩得多,還真是多虧了易姑娘的醫術。」靳含香一面回答著她的問題,一面打量她。
果真是一位奇女子,撇開她國色天香的外貌不談,光是那舉止氣度就讓人打從心裡覺得舒服,宛如深山中的一朵幽蘭,華貴天成。
「老夫人謬讚了!救人乃是醫者本分。」易沄天淡淡的回答,名利對她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更遑論這些稱讚。
這番回答更教靳含香欣賞。這位易姑娘不但年輕貌美,更兼具蕙質蘭心,從她臉上淡然的表情看來,她相信她是真的不為這些言詞所動。
走過人生大半,經歷多少風霜,靳合香早已識人無數,而易沄天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恬靜、淡然和智慧,卻是她所罕見的。
她轉頭瞧了瞧自己的兒子,又轉頭看著正專心審視她病情的易沄天,突地一個念頭湧上了心頭。
或許是上天可憐她,才讓易姑娘在此時出現救了她一命,那麼易姑娘可不可能也救救過兒沉淪的心呢?
在她費盡所有心力仍無法改變過兒復仇的計畫時,或許這位易姑娘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瞧過兒對她不是挺客氣也挺溫和的。
或許……雖然向易姑娘透露內情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可是當她望向她眼眸深處時,她只看見一顆平和與寬大的心,於是她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過兒,你有事先去忙吧,娘想和易姑娘聊聊。」露出許久不曾見過的笑容,她決心將希望寄托在易沄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