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卡諾兒
「嗯，待會兒就煎給你吃。」望了妹妹一眼，嘴角噙著的笑容充滿寵愛，藍伊澄向來溫柔可親。
「好好好。」點頭如搗蒜，有這樣手藝一流的姊姊在寵著，難怪藍祖寧被養得白嫩嫩。
驀地，隱隱約約的音樂聲隨著空氣飄散，傳進藍伊澄的耳朵裡，她頓了下，霍地覺得熟悉。
「噓——」
示意妹妹安靜，停下動作，止住塑膠袋的窸窣聲，再仔細聆聽，這歌聲、這旋律……錯辨不了，她秀氣的眉隨之擰起。
納悶的藍祖寧盯著姊姊的模樣，旋即意會到她是對電視機裡傳來的聲音感興趣，樂得向她施展娛樂八卦通的本事：「這首歌很棒對不對?你也覺得好聽吧?」很難得姊姊會那片臭酸CD以外的音樂感興趣，而且她也超愛這首歌。
「這是……」覺得不對勁，藍伊澄問。
「還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溫凱娣?這就是她的新專輯啊!沒想到她的歌聲這麼棒!你知道嗎?她這次才發片不到一個禮拜，就衝破十五萬張，這張專輯支支都是好歌，而且她唱得首首動聽!她本來就有很高的知名度了，現在更是大受歡迎，儼然成為歌壇新天後……還有一個好消息，你聽了一定很高興，她這張專輯的製作人，就是你愛聽的那片CD的製作人，這會兒啊，是鹹魚翻身，再創高峰哦!我也有買……」
藍祖寧滔滔不絕地知無不言，在藍伊澄步往客廳時，也跟在後頭善盡播報之責，直到她發覺藍伊澄的臉色突然刷白，像木乃伊似地僵在原地。
「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她從來沒看過她這樣，驟然變色，彷彿承受了什麼嚴重的打擊!
怎麼會這樣……
極度震驚，藍伊澄腦袋空白一片，雙眼直盯著電視螢幕中撥放的MTV——是溫凱娣!
看到她出現在電視中並不奇怪，她驚愕的是那些歌曲!
其實，聽到那些歌曲本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因為滕煜曾說，唱片公司錄用了他那些歌，只是她聲音的部份被駁回罷了，因此，他的歌詞是有機會面世的。
然而，為什麼，溫凱娣的聲音會和她的一模一樣?!她不得不質疑。
也許該說……那根本就是她的聲音!
認知到這個事實，她整個人如跌入冰窖!
所以……她才會在滕煜家見到溫凱娣?所以……這一切是早就計劃好的?他們早就打算利用她去錄唱，然後佯裝是溫凱娣唱的?
奮力在紊亂的思維中理出頭緒，她單純的腦袋雖然從不曾思考過這麼複雜的問題，但這並不代表她愚蠢!只是這樣的黑暗面教她有些難以接受!
「姊，你別嚇我，快坐下。」藍祖寧慌了，忙扶著她落坐在沙發上。
伊澄臉色白得像張紙，心逐漸往深谷墜跌，天知道，懷疑滕煜和阿不是多麼令她痛心!因為她曾是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們，就算她對滕煜的愛只能淪為一廂情願，她也真心地把他們當成朋友看待。
她不敢相信，過去的和樂相處只是假情假意!她不敢相信，當初的一切只是一場虛偽騙局!
怪不得……滕煜要她別跟他人談起錄唱的事!這種事當然見不得光，愈少人知道，對他們愈有利……
怪不得……人家說，演藝圈像五顏六色的大染缸，是虛情假意的是非地。
螢光幕前風光璀璨的藝人們，在現實生活中，不過是一群為了出人頭地而不擇手段、耍盡心機、賣弄身體的卑劣男女。
她的生活和個性向來單純，怎麼應付得來這樣複雜的人、事、物，眼神空洞地看著MTV裡風情萬種的溫凱娣，耳邊聽著屬於自己的聲音，多諷刺!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玩弄於股掌!
原來，那段快樂的記憶竟然只是醜陋事實的表面包裝……
她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他們要破壞她心中美好的印象，不甘心為什麼他們要做出這種背叛傷人的行為!
她並不在乎名利，也不想當歌星，能這樣單純地唱歌她也很快樂，只是……這樣盜用的作法完全沒有事先告知，她沒有受到絲毫的尊重!尤其是滕煜的欺騙，更教她寒徹心扉!
她該怎麼做?厲聲質問?大吵大鬧?激烈抗議?
這只會讓媒體將她當成是精神錯亂或惡意搗亂讖謗的人，況且，那並不是她的行事作風。
不過，事情演變成這樣，她也不能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她要親自去找他，看他如何向她解釋，最起碼給句交代。若是他有悔意承認過錯，她可以不計較，若不……算她識人不清，認了!
深深吸了口氣再吐出，彷彿在給自己灌輸勇氣，望了滿臉擔憂的妹妹一眼，藍伊澄力持平靜，好讓她放心：
「小妹，我出去一下，晚餐你自己解決。」
*******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方才由大樓衛透過對講機的傳達中，滕煜知道藍伊澄來了，對她毫無預警的來訪他並不意外，至於她為何而來，他也猜得出九成九。
從歌曲一推出起，他就更加地不安，因為藍伊澄一定聽得到，也分辨得出，這一趟，她是一定會來的。
不諱言的，他害怕面對她!卻又……渴望見她!
他清楚，在他心裡，她跟其他女人不同，心湖裡全是經她輕撥蕩漾出的一波波水紋，激起他從未有的感覺，不知不覺地加重了在意她的程度。
想念將好感催化成愛意，這樣的體認，本是好事，而今反覺悲哀!
他因無法控制的情感而極度想念，對她的好感絲毫沒有因時間流逝而淡化，反而更加深；然而卻因謊言、欺騙，而不敢面對她。
在那樣對待她之後，竟讓他沒有一晚能好眠，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
然而，他瞭解，拜這件事所賜，他和她是不可能有好結局的!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斷對自己催眠，他並不愛藍伊澄，內心的聲音和感受都只是意亂情迷……
門鈴響，打斷滕煜一時的恍神，他跨出步伐開門。
高拔削瘦的身形，略長的黑髮稍嫌凌亂，黑褐色的深眸隱藏在半掩的羽睫裡，透出慵懶懾人的魅力……他依然是她記憶中深深愛戀的男人!藍伊澄定定地抬眸看向他，心中喟歎。
兩個月不見，她本該渴望見到他，然而此刻……想扯出笑，卻費了好大力氣，仍扯不出個能看的笑容來。
心知肚明，氣氛低迷，兩人無語，幾秒鐘之後，身為主人的滕煜才打破僵局。
「別在外頭站，進來坐啊。」他側了身，讓她進屋，隨後關上門。
「我……不想坐，幾句話問你，問完就走。」望了充滿愉快回憶的屋內一眼，藍伊澄心情低劣地道。
滕煜的身子明顯地僵了僵，明白她一定知道了，否則溫婉的她不會用這麼淡漠的態度。
將他的沉默當成了同意，藍伊澄眸一抬、淌澄如水波的目光直視著他黝黑深邃的眼瞳。
「溫凱娣的歌是你作的?」
「是，那些歌都是你聽過的。」他硬著頭皮說。
「這麼大的好消息，怎麼不通知我?」她故意這麼問。
「忙著製作，所以忘了，而且怕你想太多。」他刻意這麼答，為自己接下來的謊言鋪話。
「想什麼?」她裝傻。
「呃……因為唱片公司找來的歌手聲音和你非常像……」牙一咬，睜眼說瞎話。
事已至此，只能繼續死子嘴硬，繼續漠視自己的罪惡感，躲在人群之中，看真正事實淹沒在謊言和欺騙的浪濤裡。
「是嗎?」她幽幽地問，像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平靜無波的表面下，是翻湧起伏的心情。
「是啊!起初我也很訝異。」他忙解釋，眼神昀動不定。
她人都到這兒來了，等於是給他機會，雖不至於興師問罪，但也代表了她領悟了一些事情，他還想蒙騙?
心一寸寸涼，他矢口否認的謊言將她的心推入冰窖……
藍伊澄面無表情，定定地看著他極力掩飾的心慌，彷彿這樣便能透視出他的內心深處。
發覺藍伊澄沒有回應，滕煜視線重新迎上她，目光一交會，她的眸底裝載著看透人心險惡的心灰意冷，狠狠扯住他的靈魂，令他動彈不得。
「好巧……」半晌，她歙動唇瓣呢喃。
他，真的以為她單純到近乎愚蠢，所以才這麼好騙?
這麼淺顯的謊言一戳就破，他還執意偽裝下去?
還是，他以為，他們唱片公司那些人財大勢大，可以一手遮天，不在乎她一個弱質女子勢單力薄會有什麼反抗舉動?
心在失望中沉痛，渾身寒透了?
她的心遺落在眼前這名她深深愛戀的男子身上，卻也被傷得千瘡百孔!
她萬萬沒想到，滕煜是這樣的人!
滕煜在她眼中讀出了責難和怨懟，也代表了自己的謊言再扯不下去，他垂下眼，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鬱。
「嗯。」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輕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