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晨希
他們一行人由文商儒與孔若綾手執火炬往深處走,穿過僅夠兩人貼身擠藏的洞口,才知裡頭別有洞天大得嚇人,先是一片寬闊的平地,盡頭處卻分出兩個黑洞,大伙照著地圖走,走得愈深分歧的洞穴愈多,如果沒有地圖指引想不迷路都難,正因為路徑複雜多變像座迷宮,每個人心底都有數,這回是找對了。
也的確找對了,探路到盡頭,望著滿眼寶箱,眾人怔在原地,只有看慣了的文商儒留心到嵌在山壁上的半截石柱,心裡思忖既然先前的路錯綜複雜,一個不小心便會迷失方向,沒道理在最後關頭會這麼簡單。商人的心機深沉,連帶疑心病也比一般人重,思索著太過平順來到藏寶處這事並不自然。
還不及開口警告,誰曉得跟蹤前來的拓拔磧與銀劍山莊的人竟然會誤觸那半截石柱,瞬間轟隆巨響什麼都來不及防範,一塊塊大石從高處滾落阻斷來時路,也壓傷誤觸機關的人,死的死、來得及逃出的也別指望他們回來救不相干人等、外加隔世仇人如他們四尊。
「要怪就怪誤觸機關的人,」冤有頭債有主,文商儒提醒。
「誤觸的人都死了能怪嗎?」瞥看腦袋被大石砸得開花的銀崇,孔致虛連氣都懶得生了。
「至少我們毀了這寶庫,以後再出沒人能進來。」孔若綾淡言道。
「我們也出不去了好嗎?」她親弟弟何時變得這麼笨來著?
「用四條人命換——不值。」容楮抽噎得不能自己。
「都說沒人怪你了。」孔致虛最怕女人哭,尤其她哭得很難聽。「不准哭了。」
「這時候就別鬧了。」沉默半響的文商儒突然出了聲,仰止毒蜂舌作祟:「姑娘,能否請你分點心注意此刻我們身陷險境,有可能會餓死在這裡化成枯骨?」
「難道還有出路不成?」
「我剛在四周看過,沒有出路。」文商儒說得很平靜。
「多謝告知。」有說跟沒說還不都一樣。
「聽我說完,既然有機關,就表示當初安排這裡的人心思縝密,一定考慮過在運送途中或將來取物時誤觸機關被困洞中的可能性,所以這裡一定有出路。」
「你確定?」
「不試試看怎知道。」
「那就找吧。」反正困在這裡也沒其它事可作。
四個人分工,有人以手觸壁,或用遺落在洞裡的劍柄擊牆試探。
叩叩叩叩——「真不知道那些古人是怎麼想的,花了大把工夫運進來,結果什麼都沒做,徒讓這些財物留在山洞裡發臭。」她一點也不同情那些胸懷壯志的古人,尤其是被困的現在。「人都死了還作怪。留下一准財寶惹人眼紅爭相搶奪,連累不少人。」出路要找,牢騷也要發。
「古人的心思我們無法得知,但容楮的決定是對的。」文商儒並不後悔最慘的下場可能是死在山洞當中。「財富害人多過助人,人心只要扯上貪婪就沒有好事,這些身外物正是誘發貪婪的主因。」
「所以羅,我怎麼都想不透,為了這些身外物,他們竟捨得在自己骨肉身上紋圖,那多痛啊!人家下是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那些為人爹娘的不痛嗎?」
容楮聞言,聽出話中為她的打抱不平,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小小聲的感謝坦率逸出口,可抱不平的人死都不承認自己剛說了什麼好話,逕自敲山壁,巴不得能鑿穿一個大窟窿,讓所有的人都能逃出生天。
「你不希罕這些財寶?」文商儒感興趣地提問,眼睛仔細巡著泥地。
叩叩叩。「你家就已經夠多了,我花三輩子都花不完。」敲著山壁,怎麼聽都聽不出空洞聲音,結實得很。
「敢情你看上的是我家財萬貫?,」
「錢財夠用就好,死了也帶不走的東西何必貪多。如果要我在你和用不完的金山銀山兩者之間作選擇,我當然選你。」多露骨的話、多直接的答案。「可惜如果真的找不到出路,我們只能在九泉底下作夫妻,扛著擔子在蘇州賣鴨蛋。」
「你後悔?」
「我才想問你後不後悔呢!如果沒有認識我,你也不會遇上今天這種事。」
「我倒覺得認識你不枉此生。」
呃——「真的?」
「比真金白銀還要真。」
「別提什麼金啊銀的了,這堆還不夠看嗎?」瞪了沒用處的財寶一眼,孔致虛歎了氣:「這輩子恐怕是不能與你拜堂成親了。」
「還有下輩子。」文商儒接得順理成章。
叩、叩。「你、你剛說下、下輩子?」他下輩子也要跟她在一起?作夫妻?「我有沒有聽錯?」
「沒有。」這輩子來不及享受攜手同游的樂趣,下輩子補足又何妨。「我的確說了下輩子。」
「作夫妻?」
「偕伴同行,共游天涯。」
啊啊,眼眶出水攔不住!
文商儒及時屈指接住下滑的水珠,「原來想見你落淚這麼簡單。」
「都是你說了這些話害我眼睛流汗。」
眼睛流汗?「嘴硬。」
而這嘴硬的女人正鑽進他懷裡依偎著。「約好了下輩子哦,不能反悔。」
「我說到做到。」
「那邊正濃情蜜意的兩位,可否聽在下一言?」
「幹嘛?」孔致虛萬分不滿甜蜜的死別被人打斷。
「先下必急著許諾下輩子,這輩子說不定會長得讓你懊惱自己活大久。」孔若綾說著,同時推開地上寶箱,露出原先遮住的凹地。
凹下的泥地隱藏玄機,一排排指節大的漢字以陽刻手法嵌於凹陷的地槽,由內而外圍繞成同心圓,讓人參不出其中玄妙。
才逢生機,又斷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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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圍在這方凹地不知多少時辰,想不透究竟該如何運作這機關。
試過許多手法,他們唯一的發現就是這字碑是活的,可以按。
只是要按什麼字沒人敢說,若按錯會有什麼結果也沒人預料得到,是以遲遲沒有動靜。
細數一下,這繞出同心圓的漢字共有八八六十四個之多!
識字不多的孔致虛是四人當中最沉默的一個。
沒辦法,遇上這種拽文的機關,算她不敵直接棄甲投降比較快,讓識字的三個人去傷腦筋,自己則識時務的閉嘴。
雖然裡頭有她認識的幾個大字,但——還是算了吧,免得現醜又丟臉。
「這些字詞不成詞、句不成句,無論是三五成排、二四跳字都解不開。」文商儒瞪著同心圓,眉頭深鎖。「找不到有意義的字詞。」
孔若綾暗自焦心,已經知道有生路就差臨門一腳,怎麼不教人懊惱。「我也想過縱橫交錯跳字拼湊,結果與你相同。」
「找也想了些鮮卑語,可是有些字上頭沒有。」容楮搖頭,同樣束手無策。
「真的很難嗎?」敗給好奇心,孔致虛湊了上去。
「因為不知道這一觸會有什麼結果,就算想到許多解的方法,也不敢輕易嘗試,誰曉得若是出錯會發生什麼事。」
「我可不想被石頭壓死。」那死法太難看。孔致虛皺著一張臉不願想像。
「所以才遲遲沒有動作啊。」容楮苦著臉。「難道真要命喪於此不成?」
「我們也可以師法先賢許諾來生。」孔若綾望了方才許下來生的兩人。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笑。」也只有他在這時候還想著要安撫她,逗得她破涕為笑。
這一生遇見他,其實是無悔的,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相知相惜的日子太短。「我希望下輩子有緣相遇的時候,不會成為你的拖累,再給你惹什麼麻煩。」
「傻瓜。」她不知道若不是一再救她成了習慣,他也不會情陷得這麼快。「我不在乎。」
方才是誰嘲笑他們濃情蜜意來著?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不管他們相約幾生幾世了,回到謎樣的機關要緊,孔致虛扯扯身邊人。「其實不是沒有解的哦。」
「咦?」同樣的疑問抽氣出自三人口中。
分明瞧不起她嘛!真是夠了。「哼哼!我是沒讀過書識不了幾個大字,但這堆字裡頭至少也認得出五六個,不要小看我。」
「容我提醒,這裡有六十四個字。」文商儒苦笑,區區五六字能有什麼作用。
「反正你們找不出來的找不出來、缺字的缺宇,就試試我的吧,橫豎都是一死,餓死跟被砸死差不了多少,被砸死還比較痛快。」
雖然脫離不了瘋言瘋語,但的確有它的道理;三人目光交會須臾,決定把性命托付在她手上,反正橫豎都是一死。
孔致虛興致勃勃蹲在機關前頭,交付性命的三人自然沒有漏看,就算一死,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是被什麼字給害死的。
瞧孔致虛的手按下字碑,他們跟著一個字一個字念出口。
不多不少,只有四個——
「把、門、打、開!」
第十章
這件事足以讓孔致虛風光到下輩子投胎前喝光一缸子孟婆湯還是忘不掉,回到陽世繼續得意洋洋吹噓自己的高深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