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陳明娣
胡黎璃聽見了,忍不住為父親辯護,小聲說:「考古不一樣啦,盜墓賊盜墓是偷東西,為了一己之私,考古卻是為大家保留歷史。」
司馬蒹葭沒搭腔,她被眼前出現的景象給吸去注意力了——「我們就由這墓道進入地宮,兩旁的漢磚都有浮印,上面寫著……我們就是由這判斷出這墓主人的身份……上方畫的是朱雀,象徵……」館長解說的聲音模糊得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這……這不是前不久,她跟呼嗤呼嗤進入的那座漢墓?!冰冷自腳底竄上背脊,司馬蒹葭不住地發抖。就是那一夜,她看到了那人殺死夥伴……噩夢發始的源頭!
呼嗤呼嗤?!
她屏息環顧四周,呼嗤呼嗤在哪兒?這就是她在這裡的原因,她逕自逃跑,把呼嗤呼嗤遺漏在這兒了?
不!不對!不是這裡她搖頭、搖頭,是在那人殺了人的墓地!
她心情錯亂地蹲下,試圖釐清一團混亂——一開始以為是夢境,一切並非真實,無需費心去思考,但是……不對勁……
「你怎ど了?」胡黎璃發現落後一大段的司馬蒹葭蒼白痛苦的抱頭,快速別一眼父親的背影,急急忙忙衝向司馬蒹葭。
「……我……我不知道,這裡……我來過這裡……呼嗤呼嗤不見了……」
「黎璃,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胡黎璃迅速回頭,腦袋緊急轉動——「呃,我……我繫鞋帶,鞋帶鬆了。」
一低頭,眼珠子睜得特大。哇!我的媽!她今天穿的鞋子根本沒鞋帶!她吐著舌頭、縮著頸子仲仲仰頭,不知該怎ど跟父親解釋——幸運的,手裡拿著電話的胡亦均根本沒注意到,他正因剛得到的消息感到急切與興奮,他臉露歉意:「黎璃,我必須趕回挖掘現場去,你自己參觀,晚點聯絡媽媽來接你?」
「好。」胡黎璃心裡鬆了一口氣,不放心地看看司馬蒹葭,體貼地答應了。
「真抱歉,我——」胡亦均對館長說。
「你說哪兒的話,趕快過去瞭解情況吧。」館長擺手表示不介意,「這麼快就有進展是件可喜可賀之事,要不是我走不開,真想跟你一塊兒去瞧瞧。」
「看來這墓八成也被盜了,現場人員進入前室發現了一個盜洞,附近有具骨骸,推斷應該是盜墓賊窩裡反黑吃黑,見利起禍心殺了自己同伴。」
殺了自己同伴!這幾個字飄進司馬蒹葭耳中,她如被電擊般猛然抬頭——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嗎?
她腦中迅速回想起不久前館長提到的話——這座漢墓離黎璃父親工作現場不遠,「那裡」也離這座漢墓不遠!
也許她會在那裡找到答案!
司馬蒹葭激動握住胡黎璃手臂說:「我要去!我必須到那裡去!」
胡黎璃驚嚇一下,不確定地抓抓頭。
難以言喻的急切感在司馬蒹葭體內燃燒,她臉上清楚寫著堅決——「我決定跟你爸爸一起過去!」
啊?胡黎璃一愣,跟著做了決定——「爸,我想跟你一起去。」
果真是這裡!
司馬蒹葭全身冰冷地看著在蒼鬱林木環繞中高起的平台地,已經開挖出來的墓室,四周用繩索隔離開來,幾個人由上而下俯視凹室。
「你在這裡,別亂跑。」胡亦均吩咐女兒留在原地,跨過封鎖的繩索。
胡璃黎瞪大眼睛看著司馬蒹葭跟著父親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走,礙於有別人在場,胡黎璃無法開口喚她回來。來這裡的一路上,司馬蒹葭愈來愈不對勁,胡黎璃憂心地緊盯著她——司馬蒹葭站在夯土邊緣往下看,一個男人拿著毛刷小心煽去那具骨骸上的積土,儘管只是一堆白骨,直覺告訴她——那是那個老頭子,被那人用鐵鏟擊斃的老頭子。
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感到詭譎恐懼的,她曾經看過的、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喪失了生命,然後……此刻她又見到了他,不知經過多少年支離破碎的骨骸!
司馬蒹葭渾身血液彷彿被抽乾,腦中一片怵目驚心的白,腳底所踩的結實地面似乎開始融化,她想跑,卻移動不了,強烈的昏眩感攫住她,透著詭譎氣氛的氣流在空地中竄動攀升,她纖瘦的身軀搖晃著,想要捉住什麼的意念讓她勉強撐住、試著轉身求助,她知道黎璃就在後面,她唯一的依靠——胡黎璃懷疑自己眼花了,司馬蒹葭在她的注視下逐漸變得模糊透明,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心跳因接下來猝然發生的景象而停止側轉身的司馬蒹葭看似半透明的身體晃了晃,像失去支架的人偶般向後仰倒墜落!
「快!快扶住她!!」胡黎璃不自覺地驚聲尖叫,在圍觀者驚呼注視下,她躍過繩索飛快奔向墓室坑穴。
「黎璃?怎ど了?」
她推開父親,撲倒在三公尺深的墓穴邊緣,慌亂的眼眸四下張望……「不見了,怎會不見了……」
「黎璃!你這是在做什ど?」胡亦均驚險地拉住差點栽進坑底的女兒。
「爸爸,我的朋友不見了!」胡黎璃驚惶哽聲。
胡亦均怪異地看著女兒,「你……說什麼?這裡哪有你的朋友?」
她蹦出淚水說:「你們看不見她!只有我可以看見她」
也許,蒹葭還在,只是也變得跟別人一樣看不見她了!胡黎璃抹去遮住視線的淚水。「我要下去找她!她跌下去了,也許受傷了!」
「黎璃,你別鬧了!」胡亦均抓住女兒的肩膀,環視四周,想找人幫忙——「爸,求求你——」胡黎璃心中的恐懼化作串串焦急的淚水,她要蒹葭回來!
她生命中的美好始自蒹葭的出現!
看著女兒近乎絕望的深切哀求,讓一個做父親的如何拒絕?儘管他懷疑女兒是一時失了神智撞邪,儘管有違規定,他還是點了頭幫助她下去墓穴。
胡黎璃在方形墓穴尋了一圈又一圈,不住喊著司馬蒹葭的名,不願相信她真的消失了,胡亦均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女兒不放棄的認真舉止令人心疼,他摟著猶不肯放棄、不住打轉的女兒。
「好了、好了……」不斷柔聲地安撫。
胡黎璃埋入父親溫暖的胸膛放聲哭泣,她知道父親不會懂——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一直往下墜,往無底的深淵墜,失速般地墜落——她無聲地尖叫,倏然掙開了雙眼!
平躺的全身像浸過水般濕透、抖顫不止,短暫的空白停留腦海,唯一的感覺是摸不著邊際的恐慌,她必須用全部意志才能吸入足夠的空氣。
急促的呼息舒緩下來,她直盯著床頂陌生的模樣看,心裡冒出疑問——她在哪裡?
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縛住,她全身似乎無法動彈,徒勞的試著移動手臂,虛脫無力讓她不得不放棄;唯一能按著她的意志行動的只剩眼睛,極緩慢的,她的眼瞳往光源來處移轉——是誰,坐在那兒?
她目不轉睛凝視著男人的背影——眨也不敢眨,一直望著那熟悉的背影,灼熱的液體湧出眼眶,滑下臉頰濡濕了織錦枕面。
她醒了,不在夢裡頭了!
她激動的心情似乎傳給了他——馮邢琰心枰坪跳,猛然回頭,四目交接——她醒了!喜悅滿懷,他的等待得到了報償!
心裡焦急的想說些什ど,她試了幾次仍無法發出聲音,挫折化成淚液——「別哭……」他慌心,伸出手指揩拭一滴一滴流下的淚。「沒事了。」
不會再有事了!他在心裡立誓。
第八章
她在洛陽往長安的船上,馮邢琰這樣告訴她。
她問了他——為什麼她會在這裡?他看著她說因為他要她在這裡。
司馬蒹葭出神凝望著河面,一直想著他說的話,她應該問清楚的;不過,惡鬼死了,她還活著;她為什ど在這裡?她該在哪裡?都有時間慢慢去思考。
察覺他來了,她回過頭,皺眉思忖:為何只要他一踏進屋裡,她立刻就知覺到?因為她變得太過依賴人?
「起風了,把窗子關起來。」馮邢琰吩咐僕人,將她抱離窗台。
她習以為常地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將頭倚在他胸前,讓他帶著她到寢室去。
「跟我說話。」他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震動。
「說什麼?」
「都行。」他小心地放下她,避免觸痛她受傷的腿。
她想告訴他,她在昏迷未醒期間所發生的奇異經歷,卻知道他不會相信的。
儘管是那麼令人無法相信的奇異世界,但她就是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真實存在著;她在那裡交了一個好朋友,她知道黎璃會過得很好,她有父母陪著她。
而她,只有山口己一個,她不山口覺地歎息——馮邢瑛身體一僵,惡聲說:「別歎氣!」
有件事,她」直逃避不去面對,她閉上眼,鼓起勇氣問:「告訴我……呼嗤呼嗤……」她沒辦法把話說完。
他說不出騙人的話:「它死了二酈她沒哭,」動也不動地看著某處,用盡全身力氣壓抑尖銳的傷痛——「看著我。」他命令,不喜歡她平靜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