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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陳明娣

    「當然,你可以轉到當地的學校。」

    這是真的嗎?她能這樣相信嗎?她的心愉快得要爆了!

    「我從沒想過會這樣幸福!」

    胡黎璃跟司馬蒹葭坐在湖畔,胡黎璃一手撐頰,一手握著根棒冰,臉上的笑容甜如蜜。

    夏日的湖區荷葉田田,遊人如織;燦爛陽光下,彩蝶翩翩。

    「你別跟我說話,旁人都以為你是傻子。」

    「讓他們以為去,我愛跟你說話就跟你說話,你是我的好朋友哪!我就是要跟你說話!」

    胡黎璃一口氣說完一長串字,惹得司馬蒹葭忍不住揚唇。

    「除非必要,否則你的話還真少。」胡黎璃砸嘴,半開玩笑地埋怨。

    司馬蒹葭只笑不答,心裡想著:要是讓她知道自己有時一天都沒開口,豈不是成了滔天大罪了?

    胡黎璃笑瞠保持沉默的司馬蒹葭一眼,佯裝生氣地仰頭望著藍天上的一朵小白雲,刻意學司馬蒹葭不說話,看了一會兒,忘了自個兒的堅持,突然歎口氣說:「怎麼辦?我好怕有一天會發現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別胡思亂想。」

    「可是——」胡黎璃做了一個鬼臉,「人家就是會擔心嘛!」

    司馬蒹葭望著遠方,徐徐說:「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兩個禮拜不就是證明?」

    「唔。」胡黎璃嘟嘴點點頭,表情沉寂許多,她需要有人分擔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你有沒這種經驗,得不到時好想擁有,有了之後害怕失去?」

    司馬蒹葭眉心微皺,慎重地想了想,搖頭。

    「那你不會瞭解我的感受。」胡黎璃沮喪地垂肩。

    「你會因為害怕再失去他們,而情願一輩子不曾跟他們合好過嗎?」司馬蒹葭提出問題,對胡黎璃也對自己;如果是她自己,又會如何?

    胡黎璃沒有回答,她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出心裡更加害怕的另一件事:「我更怕的是——有一天,我又會預先看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不要明知悲劇快要發生,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發生,我情願什麼都不知道。」

    「人都會死,能預先知道,並不完全是件壞事。」司馬蒹葭沉吟了片刻才說出自己的想法:「雖然無法改變事實,但可以在最後一段時間內完成心願、彌補缺憾,總勝過臨死前徒勞的後悔與遺憾。」

    她望著廣潤的浩藍天空。

    「真希望我有機會能好好跟我爹說話。」

    「我沒從這個角度想過。大哥溺水時,我才五歲。」胡黎璃雙手往後擋地,頭仰得高高的,睜大著眼,抗拒眼鼻間滋生的熱液,「夢到他溺水的景象,我嚇死了!好幾天都不敢接近他,一看到他就哭喊。媽媽要帶他去游泳的那天下午,我哭得更是厲害,我太小了,不懂得把話說清楚!,小弟被車撞死時,我九歲了,那次我害怕我的夢會成真,不讓他跟爸爸一起出門,但他還是去了。」

    司馬蒹葭不知該說些什ど,也許說什ど都沒用,唯有傾聽——「有一陣子,我好害怕睡覺,我怕又會夢到親人死亡,還好沒再發生過……」

    胡黎璃突然坐正身子,十分正經地朝司馬蒹葭看,「我決定從現在開始聽你的話,反正擔心也沒用,何必庸人自擾。」

    司馬蒹葭一怔,跟不上她快速的情緒轉折。

    「我會好好愛我的父母,相信他們也會很愛我,我這ど可愛!」她驕傲地揚起下巴,促狹地對司馬蒹葭眨眼。

    司馬蒹葭心底生出淡淡的羨慕,也替胡黎璃感到開心有家人真好!

    二十天了,為什麼她還在這?這還是夢嗎?

    她開始想念她的家奚府,以前從沒把那兒當作自己的家,現在卻懷念起那裡了。

    在這個奇異陌生的環境,令她首次渴望回到奚府,渴望看到任何一個她所認識的人;腦海一一浮現身邊的每個臉孔——奚伯伯、奚裕生、迄蘇阿爾達父子……還有他——馮邢琰,應該討厭的他,此刻卻莫名地想念。

    這是個夢嗎?如果這是夢,何時能醒?

    如果不是夢,她該怎麼辦?

    胡黎璃一骨碌站起來,打斷她的沉思說:「差點忘了,我們跟我爸有約,他要帶我們去參觀博物館,走吧!」

    「天山漢墓博物館」位於揚州市北郊,仿漢代建築的陵園式博物館。

    由於胡亦均是當地文物局的顧問,博物館館長親自接待,領著他們入館參觀。

    「發現這座墓的那座石山叫天山,所以命名為『天山漢墓』。當時同時發掘了兩座墓,一號墓已經遷移至博物館重建展覽,二號墓的遷移工作正在進行中。」

    「你們把古墓搬到這裡來,大家付錢觀賞?」司馬蒹葭匪夷所思地瞪眼。「官府都不管嗎?」

    胡黎璃咯笑低聲說:「這應該都是政府規劃主導的呀。」

    「政府主導?」司馬蒹葭疑惑自喃。

    這時,博物館館長回頭跟胡黎璃說:「我剛說的天山,距離你爸爸目前主持的挖掘現場不到一公里遠。」

    喔!胡黎璃嚇了一跳,緊張地別一眼正在跟自己說話的司馬蒹葭,露出大大的笑容。

    胡亦均期待地對女兒說:「你有興趣?過兩天我帶你過去參觀。」

    「好!」胡黎璃開心地點頭。因為父親的提議。

    「走吧,我們先到中央展示廳去,那裡展示的一號墓地,有墓道與墓室連接,完整呈現兩千年前的墓葬形式、題湊結構和銘文題字,一切務求真實重視。胡先生可以好好比較比較……」館長與胡亦均邊走邊說。

    胡黎璃刻意落後一大步,好小聲地跟司馬蒹葭說話:「你知道嗎?很多地方都蓋了博物館呀,這樣做一方面可以籌措保護文物的經費,一方面可以讓民眾瞭解古代的文化呀。」

    「可……盜墓應該是違法的,被官府抓到會判重刑的,怎麼你們的官……政府主導盜墓?」

    「呵,這是考古,不是盜墓!」胡黎璃因她的用詞吃吃地笑。

    「考古?」司馬蒹葭十分困惑,眉頭深深蹙起。

    「對呀,我不是跟你說過我爸是考古學家?考古就是考古,跟盜墓完全不同的,」胡黎璃強調地加重語氣。

    走在前方的館長跟胡亦均聽到聲音回頭,胡黎璃趕忙閉上嘴巴做出一副沒事樣,傻笑。

    館長說:「呵,我還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胡黎璃快步走過去,一臉無辜地揚揚手中的簡介說:「我只是看到盜墓賊曾經盜過這個墓,覺得可惡,一時激動就自言自語起來。」呼!反應真快,胡黎璃自喜地稱讚自己。

    長得像彌勒佛的博物館館長微笑。「十個墓九個空,沒被盜過的墓實在稀少;有的墓甚至不只被盜過一次,七次、八次都有,這座漢王墓發掘時也發現過不同朝代的盜洞。」

    「哇!那寶物不是都被搬光光了,我們還參觀什ど?」

    胡黎璃孩子氣的言語惹笑兩位專家,胡亦均先止住笑說:「我女兒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爸爸!」胡黎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館長呵呵笑,對胡黎璃說:「我保證還有很多束西值得欣賞見識的。」

    「你說的。寶物。被盜流失固然可惜,」胡亦均為女兒解釋道:「但是考古的著眼點並不在發掘寶物,當然,能發現古代工藝精品也很重要;不過盜墓賊眼中不值錢而搗毀的陶罐磚瓦,在我們考古人的眼中個個是寶貝,都是我們瞭解古代文化的珍貴拼圖。」

    「沒錯。唉,現在的盜墓實在太猖狂,哪裡有墳哪裡就有人盜,個個都妄想能挖出寶物賺它一筆錢,這樣被他們胡掘亂挖破壞的文化遺跡不知多少,那些流失海外的每件文物都是民族的損失。」館長感歎地搖頭,提醒道:「你那裡也得小心。」

    司馬蒹葭一直默默跟在後面,聽著他們對盜墓行徑的感歎,心底蒙上一層灰澀。

    「我也想到這個問題,已經請文化局協調,希望有專人看守。」胡亦均頷首。

    「爸,你要小心,那些盜墓賊實在太可惡了。」胡黎璃擔心地倚著父親說。

    「你放心。」胡亦均拍拍女兒的手,「盜墓這事也不像你想的那樣完全不可取,歷史上許多重要文化的發現,可都是仰賴盜墓。」

    「哦?」胡黎璃感興趣地睜大眼,司馬萊葭也不由走近些——「舉個例,許多遺失的古籍簡牘都是經由盜墓發現才重現人間,保留下來。」

    「這倒是。」喜好書法藝術的博物館館長附和道:「根據史書記載,現在傳世的書法名家真跡就有部分是五代北征軍人盜掘晉墓所獲;盜墓在文化傳播跟工藝技術傳承方面的貢獻不容否認。」

    「不過這只是無心插柳的結果,盜墓行篇仍是不該被原諒的。」胡亦均下了結語。

    「考古就可以?」司馬蒹葭有些些不是滋味。在她看來,所謂的考古,是明目張膽的大規模盜墓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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