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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陳美琳

    整個晚上應無涯都在想著這些,皇上交代的任務倒是一次也沒有進入他腦中,直到夜色深沉、月娘爬起,他的情緒也緊繃到了最高點。

    何必在這裡猜測假設呢?她不來,他去找她不就行了?

    於是應無涯來到了如茵的房間,他輕推了推門,鎖著的,所以他來到微微開著的窗邊,不費吹灰之力,自然也未驚動熟睡中的如茵,就進入了她的房裡。

    小廚娘睡得並不安穩哪!

    看著床上的如茵,應無涯這麼想著,因為她正皺著眉,一副作了惡夢的表情。

    是讓他給嚇的嗎?

    應無涯想,注意力卻在一瞬間拉往另一處。

    小廚娘的手腕上有紫黑色的瘀青,猛然一看還以為上頭掛著個玉鐲呢!

    他靠近了些,仔細地看著那道瘀傷,然後,應無涯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他曾經使勁地抓住了她的手。

    是他?是他弄的?

    應無涯伸手去碰觸那道青紫色的痕跡,很輕地,輕得他都能感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動。

    是他留下的痕跡。為此他竟有那麼點心疼,另外還有那麼點滿足,彷彿他就因為這道瘀傷而擁有了她一樣。

    這荒謬的念頭令應無涯驀然一驚,在她肌膚上輕撫的手也倏地收了回來。

    他在想什麼?她不可能屬於他,至少絕不是以他希望的那種方式,再怎麼說她都只是個孩子,而他究竟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一個黃毛丫頭產生非分之想?

    應無涯鐵青著臉,再次惱怒於自己的失去控制,他開始考慮是否該離開百花閣。繼續住在這裡,他也許永遠都無法完成皇上托付的任務。

    儘管心裡這麼想,應無涯還是不自覺把視線移往那張普通到了極點的睡臉。

    為什麼會是她?老天爺在開什麼玩笑?

    應無涯在心裡怒罵著,卻又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她那細膩的臉頰。

    她的五官雖然極為平凡,皮膚倒是又細又白,這點想必會令其它那些個女人既羨慕又忌妒吧!

    他扯了扯嘴角,指尖在她臉頰上滑動,然後,很突然地,躺在床上的如茵睜大了眼睛,繼而發出一聲尖叫坐了起來。

    應無涯下意識摀住了她的嘴,而如茵就這麼盯著他看,彷彿在想他為何會在這個地方。

    「別出聲。」應無涯低聲說,在看見如茵微微點了頭才鬆開了手。

    「爺!您……您怎麼會在我房裡呢?」因為瞪著他看了太久,如茵舉手揉著有些酸疼的眼睛。

    「我嚇若你了?」應無涯沒有回答,反倒問道。

    「啊……是有一點……」

    「只有一點嗎?你叫得好大聲呢。」

    「那個不是——爺?」如茵的聲音後來變得有些困惑,因為應無涯的手指撫上了她的唇。

    「我還捏傷了你的手。」應無涯啞聲說道,接著就俯身將唇貼上了她的。

    §§§

    隔天早餐的稀飯鍋裡有一隻繡花鞋飄在上頭,最早去盛稀飯的蘭花一見就昏了過去;之後來盛稀飯的蓮花則是摔破了碗,愣了半晌後,張大了嘴嚷了起來。

    梅花跟著進來了,她臭著張臉,逕自往椅子一坐,並不耐地開口問:

    「一大早的,你在雞貓子喊叫什麼呀?還有,這蘭花是怎麼回事?睡在這兒能看嗎?裙子都掀到腿上了。」

    「稀飯……稀飯……」蓮花受驚過度,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引得梅花更為煩躁。

    「稀飯?我不吃啦!被人說什麼見了我就食慾盡失,你以為我還吃得下東西嗎?」她應道,卻已經拿起筷子夾著桌上的醬瓜往嘴裡送。

    然後是桂花打著呵欠走進來,摸著髮髻對裡頭的人說:

    「杏花姐的早膳準備好了嗎?好了的話就快給她送過去喔!」

    她說完才看見蘭花以一種不怎麼優雅的姿勢躺在地上,大鍋子旁又杵著個雕像似的蓮花,這教桂花有些摸不著頭緒了。

    「這……怎麼回事啊?」她坐在梅花對面問她。

    「誰知道?我一進來就是這個樣子了。」梅花吃了醬瓜又去夾了一大口素菜送進嘴裡,不一會兒卻見她皺起眉從嘴裡拉出一塊布來。「這個……這個是什麼鬼東西啊?」

    「咦?」桂花湊過頭來仔細看了看。「這上頭的綠色碎花挺眼熟的,很像你那條手絹不是嗎?」

    梅花一聽,臉也變「綠」了。

    「我的手絹……我的手絹怎麼會在這盤炒絲瓜裡面呢?昨兒個那只笨貓把我的手絹當玩具玩了半天,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氣才把它搶了來交給如茵去洗乾淨的。」

    「這麼說……如茵又不對勁了?」桂花皺著眉喃喃說。

    「有鞋子……有繡花……鞋在鍋子裡!」旁邊的蓮花也在這時候嚷了起來,因而吵醒了昏倒在一旁的蘭花。

    餐房裡霎時亂成一團,桂花頭疼不已,只得找機會溜出去,再把那始作俑者抓過來問了問。

    此時,渾然不知自己引發軒然大波的如茵正在池塘邊看魚,她拿著根樹枝攪動著池水,皺著眉一臉認真,似在思索什麼人生道理。

    桂花遠遠地看見了她,邊以手絹拭汗邊喘噓噓地朝她跑來:

    「如茵!你……你蹲在這兒做什麼?這……這池裡的魚是觀賞用的,你可別抓來下鍋啊!」

    桂花雖嚷得大聲,如茵卻壓根兒就沒有聽見,她仍拿著樹枝攪拌一湖池水,時而搖頭、時而歎息,直到桂花來到她的身邊,喘息著拍了她一下。

    嚇了一跳的如茵倏地站起來,差點沒把累得站不穩的桂花給撞進池中。

    「你怎麼會在這裡?桂花姐。」如茵睜大了眼睛問。

    抱住一旁大樹才倖免於難的桂花瞪了她一眼:

    「你還問呢?我大老遠就一直喊你,你頭都不回一下,在發什麼呆啊?這池邊很危險的,你忘了杏花姐的遭遇了?」桂花說著打了個冷顫。

    「對不起,桂花姐,我真的沒聽見你喊我。」如茵說著,歎了口氣:「我在想事情。」

    桂花聽了皺眉:

    「你想什麼啊?這兩天老見你魂不守舍的。」

    聽桂花這麼一問,如茵彷彿見到佛祖似的,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原來你看出來了,桂花姐,其實我真的很煩惱,可是又不希望讓大家擔心,所以一直在猶豫該不該說出來。」

    「大家已經『非常』擔心了。」桂花拉著如茵到一旁的小涼亭坐下。「來,跟桂花姐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心不在焉的?」然後她問。

    「就是那位大爺啊!」如茵皺著眉說:「不知道為什麼,他昨兒個晚上到我房裡來,還咬了我的嘴。」

    桂花聽得瞠目結舌,好半晌後才跳了起來嚷道:

    「你說什麼?」

    「你沒聽清楚啊?那我再說一次……」

    「咦?」桂花又嚷:「是真的嗎?那位大爺真的進了你的房間?」

    如茵認真點頭:

    「而且還咬了我的嘴。」另外還補充道。

    桂花難以置信地坐回椅子上:

    「你是不是作夢了?那位大爺進你房間做什麼呢?」她說著,忽然一拍手:「他是進了『桃花』的房間對吧?哎呀!你怎麼會跑『桃花』房裡去睡呢?他是不是看見你的臉了?你有沒有想套說辭矇混過去?」

    如茵聽了,忙搖頭道:

    「不是啊!桂花姐,我乖乖睡在自己己房裡,哪兒也沒去。」

    桂花依舊無法相信,盯著如茵看了許久,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這才百思不解地蹙眉低語:

    「難不成是那位大爺睡迷糊了,鑽錯了門?」

    如茵一聽也皺起眉:

    「你的意思是爺兒錯把我的房間誤以為是他的房間了?」她問。

    「我想他八成把你的房間誤當成『桃花』的房間了。」

    「他大半夜的到『桃花』房裡去做什——」如茵話問了一半已經恍然大悟,於是臉紅地嚷道:「啊!難怪他要咬我的嘴了。」

    桂花這才想起還有更嚴重的狀況,急忙開口問:

    「然後呢?然後怎麼了?」

    「他發現咬錯了人,氣呼呼地走了,從窗口走的。」

    「咦?」桂花嚷得更為大聲。「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看那大爺不像是會半夜偷香的下流胚子啊!」

    「啊!」如茵忽然驚呼了聲,桂花的話讓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我知道了!桂花姐,他是來找我的,來找我問答案哪!」

    桂花閉上眼睛長歎:

    「拜託你把話說明白講清楚,我這會兒是頭昏腦脹的,已經沒精神跟你玩猜謎遊戲了。」

    「是這樣的,那位大爺曾經要我幫他找個人。」如茵說。

    「找人?」

    「嗯,找一個漂亮的女人,他拿了畫像給我看。」

    「托你找人有什麼用?你這丫頭認識的女人加起來只怕十根手指頭數都還有剩。」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一直就覺得畫像裡的女人有點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所以他深更半夜到你房裡就為了問你那女人究竟是誰?」桂花搖著頭。「這太扯了,我不相信。」

    「還有更扯的,桂花姐。」如茵使勁抓住桂花的手說:「我睡著睡著,忽然教我給想起來那女人是誰了,嚇得我從床上跳起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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