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綠痕
這世上,若沒相思、沒有情、沒有戀,那該有多好?他也不會像尾沉眠醉臥在水底的魚兒,保持著一種困囿的姿態,永遠都被困在那沉沉的湖水之中,見不著屬於他的天際,找不著一絲戀情的曙光。
遠站在湖心裡的荷葉上,將他們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靳旋璣,前所未有過的焦慮,緩緩覆上了他的心頭,令他憂心忡忡。
這樣,真的好嗎?不會有事嗎?
在今日之前,他從沒仔細地去研究過他們兩人有何情分,為何都住在湖心裡,以往老是被他們兩人毒來藥去的,他更沒去觀察過他們兩人之間那股似有若無的感情,卻又瞧不出個端倪的關係,如今一看,他才覺得大事不妙。
很明顯的,南宮徹對飛鳥不只是甚有好感而已,為飛鳥雙手奉上劍譜的南宮徹,早已愛上了她。而那飛鳥,她好像也早已知情,但她的表現,有點像是南宮徹落花有意跟流水,但她這流水,卻無意隨落花。
靳旋璣頭痛地擰緊眉心,「真是糟糕……」
月色清明地映照出南宮徹臉上的失落與不肯放棄,令原本期望兩人皆是他親人的靳旋璣,一反初衷地深深期盼著,他們兩人間有一人真的不是他的親人,不然,南宮徹的這段戀情,該怎麼收拾?
西門烈說他在衡山這裡,僅有一位親人,而六木也說過,他們兩人只有一個才是與他有血緣的親人,但,萬一西門烈和六木都記錯了呢?倘若他們兩個都是他的親人,那麼南宮徹的那份愛意不就是……
天哪,若他的憂慮是真的,這又該怎麼辦?
第四章
月被薄雲纏繞著,夜色很朦朧,水面煙寒瀰漫。
飛鳥坐在臨水的窗前,將熱茶捧在掌心中,保持著一個等待的姿勢,習慣性的等著最近送飯時辰愈來愈晚的南宮徹。
茶碗中淡青色的茶湯,倒映著窗外模糊不清的月兒,那輪缺了一道口、少了點圓滿的月,映在氤熱的荼湯裡,色澤不再銀白勾雪,反倒像是生鐵般青冷堅硬的浮跡。
近來,夜裡她總是翻來覆去睡不好,夢裡,南宮徹帶著失望的臉龐,像是浮光掠影般,一一飄掠過她的眼前。
在她的心底,他像座衡山,巨大而又複雜的山勢,和雲霧縹緲的層峰疊雲,令外來者看不清,不敢擅自走入山嶺的深入,但處在山中的她,卻被他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保護著,而他,安安靜靜的守候著她久了,不知不覺中,他已成了山的姿態。
她常揣測著這姿態的感覺,想像著珍視一個人的心情,可是那就像團難理的結,她拆不開來也無法理個仔細,和初時一樣,至今她仍不懂是什麼原因鼓動他這麼做,不懂他是如何放棄自我,反而傾所有的熱情用至她的身上,而這般的守護和等待,到底是需要什麼做為動力?最終又能夠得到什麼報償?
歲歲年年下來,南宮徹待她的固執溫柔,令她欲避無從,他給的一切,一直都被她收藏在記憶的夾層裡,但她不去掀、不去看,總認為,有天他的執著和沉溺會漸漸收回,有天,她會對他說明白,而到時,她就可以將它們都拿回去給他,不必再替他收藏。
六木端著托盤,輕敲著門扉,中斷了一室的靜默。
「該回神羅。」還真的跟南宮徹說的一樣,在這時辰,她就只會坐在窗前發呆。
「六木伯伯?」飛鳥意外地看著他,「你怎麼會來?」他不是很少進湖來的嗎?
「南宮徹現在還被靳旋璣纏著無法脫身,他們兩個正在對那個什麼卸武式討價還價。」他繞過飛鳥的身旁,把南宮徹托他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南宮徹怕餓著了你,所以就由我先送些點心來給你。」
飛鳥捧著茶碗來到桌前,低首近看,一眼便可看出這些花式巧奪天工的點心是誰親手做的。
她婉聲輕歎,「這些,是南宮徹做的?」
「不是他還有誰?」六木理所當然地瞥她一眼,「我可做不來花樣這麼巧又美味得沒處找的點心。」南宮徹為了她,幾乎可算是南嶽一等一的高廚了。
她將茶碗擱在桌上,無心下著,只是靜靜凝視著那些南宮徹的心血。
「飛鳥。」六木審視了她的神情半晌,也在她的身旁坐下。
「嗯?」
他徐拈著白鬚,「有個問題,我擱在心裡很久了,一直都很想找個機會問問你。」身為局外人,就猶如霧裡看花,也許問問局內人就能知情。
「什麼問題?」她很訝異向來不對她多話的六木,會主動想問她話。
「你為什麼對南宮徹那麼冷淡?」這點他一定要問,因他實在是不懂為何她能夠將這種男人隔絕在心房外這麼久。
她的眸光微微流動,「會嗎?」
「會。」怎麼不會?看了這些南宮徹精心做的東西,她都可以面無表情無動於衷,平常時,不管南宮徹怎麼花心思的來對她好,她也是只擺著這一號的表情。
「我的性子本來就是這樣。」她四兩撥千金地擋掉。
「他對你的好,你不會感覺不到吧?」六木索性向她點清重點,說得更加明白,「他是個不會輕易待人那麼好的男人,你在他的心中,有著別人無法到達的地位。」
飛鳥回眸正視他,「你想說什麼?」
「相信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但為何你就是不能接受他呢?」六木看著她清澈如湘江水的眼眸,深深明白她的慧黠,也知道她的知情。
這些年,一路看南宮徹跌跌撞撞的走過來,連他這個局外人都會為南宮徹感到不捨,也都被他的深情厚意給打動了,但偏偏她這個正主兒,為什麼就是不為所動?為了她,南宮徹放棄了貴族階層富裕無憂的優渥生活,搬來這個深山野嶺裡陪她長住,為不擅廚藝的她勤練做菜,為想製藥的她四處去尋找讓她做為仙丹妙藥的藥材,若是有朝一日她纖手遙指天上月,相信南宮徹也會想盡辦法的為她弄來。
換作是別的女子的話,也許早就為南宮徹的那顆心而傾倒了,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動,沒有些許快樂和窩心的微笑,她給南宮徹的,都是相同的冷淡生疏,和距離遙遠的道謝。
飛鳥望著他為南宮徹而憐惜的眼眸,握緊了雙拳,終於打破藏在她心底的沉默。
「我不想再內疚,也不想傷他的心。」她的嗓音有些澀啞。「這些,你不懂,也不會有人懂。」
「飛鳥!你餓了嗎?」渡湖送晚飯而來的南宮徹,人雖未到,但心急的聲音已自窗外傳來。
「愈是不想傷人的人,往往也就愈傷人。」六木匆匆收起話,意味深長地按著地的肩頭,「你若不想傷他,就要告訴他。」
飛鳥怔了怔,從未想過,愈是不想傷人,卻也傷人最深。
要告訴他嗎?很久之前,她就想告訴他了,可是許許多多的理由和藉口,總讓她無法把話說出口。
或許,必須讓南宮徹對她的那顆心死得徹底,他才不會痛苦。雖然,她極不願看到他瀕死掙扎時的模樣,因為那會讓她揪心,會讓她自責內疚。是不是因為她太在乎自己的罪惡感,所以在無意中,她才會縱容自己的一再拖延?到頭來,她也只是個不想承擔罪惡感的人,只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提著餐籃的南宮徹在進屋來時,對於他們兩人神色複雜的表情,和無聲的沉默,有些好奇。
「你們在說些什麼?」他將籃裡熱騰騰的佳餚一一擺上桌,邊留心地觀察他們的表情。
「沒什麼。」六木也是個很會掩藏的人。「我先回去了。」
「六木伯伯,你不一塊用飯?」跟在南宮徹屁股後頭一塊來的靳旋璣,在和他擦身而過時納問著。
「不了,你們吃吧。」六木回頭看了飛鳥一眼,踩著心事重重的步伐離去。
飛鳥端坐在椅上,眼底全是六木離去時的眼神,一顆心輾轉地思索著,她是否該再開口打破深藏的沉默,讓一切都在南宮徹的面前明朗化。
在南宮徹打開飯盒為所有人添飯時,肚皮已經餓扁的靳旋璣,伸長了一雙手,急切地想從他的手中接過第一碗飯,好趕快再嘗嘗滿桌的美食。
南宮徹一掌拍掉他的手,「這不是要給你的。」
「南宮弟弟,你很偏心喔。」看著他把盛好的飯拿到飛鳥的面前,靳旋璣的心裡頓時覺得很酸。
他回以一記白眼,「我又沒叫你來吃。」這個臭小子,愈來愈聰明了,明知道他絕不會在飛鳥的飯菜裡下毒,所以就特地跑來吃飛鳥的飯。
飛鳥甩去滿腦的思緒,對這兩個在她桌前為一碗飯而爭來爭去的男人,微微蹙起了黛眉。
「為什麼每回到了用膳時間,你們就全都往我家跑?」她可從沒進過南宮徹的房子,也跟靳旋璣的感情不是多熟絡,可是他們卻天天往她這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