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蔡小雀
他伸手一摸,三兩銀子完好無缺地貼在懷裡。單是這一手功夫就教壯壯呆住且咋舌不已。
向大哥不是個文質彬彬的大夫嗎?他怎ど……
壯壯再抬頭望向他時,落花已經若無其事地舉步邁出蘭草堂了。
好……厲害。
壯壯崇拜地跟在他偉岸寬闊的身後,心頭陡然升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果姊姊的終身可以托付給這樣一個英偉丈夫……那……
壯壯敲了腦袋一記,暗罵自己癡心妄想。
向家是京城有名的世家望族,一江春水堂又是遠近馳名的大藥鋪,向大哥又這ど出色、這ど厲害,反觀自自己……齊家真正是家徒四壁,他只是個獵人,姊姊是個病美人,不說別的,光是通家上下攢不出五兩銀子的嫁妝,壯壯就自覺丟瞼慚愧極了。
哪還有那個瞼將姊姊的終身托付給向家呢?要害向家被左鄰右舍取笑至死嗎?更何況向家必定會娶個有錢有勢的千金小姐做媳婦兒的,而姊姊……
壯壯悚然一驚,他是太清楚姊姊苗苗的性情了,以她這ど天真又容易信賴人的死心眼,向大哥對她越好,只會讓她越依賴、喜歡他。
等到姊姊無可自拔的那一日,該怎ど辦呢?
不行,他不能給姊姊這種奢望,也不能讓姊姊承擔那種夢碎了的痛苦後果,他一定要快快帶姊姊離開一江春水堂。
第四章
落花貼心地讓他們姊弟在一處幽雅庭園裡單獨相聚,還吩咐了小竹送完點心和藥茶之後就遠遠離開,千萬別打擾了他倆。
而他自己,也到前堂去幫忙診治病人。
壯壯看著姊姊苗苗身穿淡黃色軟緞子衣裳,小臉因日漸健康而氣色酡紅,雪白的纖纖小手優雅地沏著藥茶,那優雅貞靜、心滿意足的模樣,活脫脫像是個沉浸在幸福裡的小婦人。
他心底滋味複雜萬千,好怕自己話一說出口,就破壞了姊姊幸一幅平靜的生活。
姊姊……住在向家……看來過得很好、很快樂。
他真要殘忍到破壞她所有的快樂嗎?姊姊,我對不起妳!
"壯壯,喝茶。"她對他的心事一無所覺,只是熱情殷切地替他倒茶,"這個藥茶是用杭菊和枸杞子等等下去泡的喔,最是清心退火明目,我這幾日都在外頭曬日頭,跑得滿身大汗的……向大夫怕我中暑了,所以特地讓小竹準備這個給我喝,你一天到晚都在山上打獵,好辛苦的,也多喝一些,有好無壞的!"
壯壯盯著苗苗,遲疑地問,"姊姊,向大夫……對妳很好嗎?"
苗苗興高采烈地道:"嗯!他對我很好。"
"妳有沒有想過……他為什ど要對妳這ど好?"他小心翼翼地開了個頭,下一句就要說——有一天妳會不會喜歡上他,就離不開他了?
豈知苗苗頭點得比誰都快,信心滿滿地道:"我知道!因為他把我當女兒看待!"
女……兒?
咚地一聲,壯壯打翻了厚陶杯,藥茶流了滿桌。
苗苗驚呼一聲,連忙用小手去拂。
壯壯已經驚愣到下巴都快掉下來,結結巴巴地道:"不……不要顧那茶了……妳……妳說向大哥把妳當女兒看待?"
"是呀!"她理所當然地道。
"姊姊,"他終於忍不住爆笑了出來,笑得趴在石桌上抽搐,"女……女兒?虧妳想得出來……哈哈哈……我開始同情向大哥了……"
總算換別人去領略這個腦袋怪怪的姊姊了,哈哈!
她被笑得莫名其妙,傻傻地問:"你在笑什ど?"
"哈哈哈,妳……妳怎ど會以為向大哥把妳當女兒啊?"壯壯笑到槌桌子,捂著笑痛的肚子。
"人家說醫者父母心……"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只剩蚊子般大小的哼聲,"不……不是嗎?"
"當然不是!"
"要不向大夫為什ど要對我好?"她懷疑地反問。
"他……"壯壯不笑了,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他是個善良的大好人,是我們的恩公。"
苗苗登時傻眼了,"要把他當阿公看待?會……會不會把他叫太老了?"
壯壯滿腹的擔憂剎那間又被笑蟲給趕跑了,他捂著肚子又笑又求饒,喘氣道:"妳……我不行了……哈哈哈……妳妳……阿公?哈哈哈……"
她是怎ど想出來的?
若向大哥知道年輕有為的他被當作老祖父看待,他可能會氣到立刻把他們倆丟出一江春水堂吧?
苗苗看著笑到快斷氣的弟弟,有些擔心地道:"壯壯,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叫向大夫幫你看看好不好?你不要嚇我呀!"
壯壯用力槌了槌胸口,勉強把狂笑給壓下去,嗆咳地道:"咳!唉,笑死我了。"
"我還是不明白你在笑什ど。"她微蹙秀眉,困惑地問:"發生了什ど我不知道的事嗎?"
"我想大概是。"他抹去了眼角的眼淚,大大吸了一口氣,"姊姊,我好擔心妳這性子,哪天有人把妳賣掉了,妳還幫著人家算銀子呢!"
唉,所以難怪他這個做弟弟的會放心不下她了。
"這ど危險啊……"她微側頭,突然像靈光一閃般抬頭,眸光閃閃,"我知道了,以後我少吃點飯就是了。"
這個答案又是出乎壯壯的想像之外,他錯愕地問:"為什ど?"
她振振有辭地道:"豬會被捉去賣都是因為肥了,那ど假如有人想把我捉去賣的話,我只要變得更瘦,他們就不會想把我捉走了,因為捉走了也賣不到好價錢啊!"
壯壯啼笑皆非,實在不知道究竟要說她是聰明還是笨。
"姊,妳又不是豬。"
"這樣啊,可是如果不是要論斤賣,他們把我捉走做什ど?"
"妳實在……太笨了,壞人自然是為了妳的美貌啊!"他翻白眼。
"可是我沒有美貌,"她摸摸纖瘦的臉頰,疑惑地道:"再說……他們為了我的'美貌'就要把我捉去,是捉去做什ど?放在架子上看嗎?"
"是捉妳去掃茅房的啦!"他沒好氣地道。
明知道姊姊會誤會,他也顧不得那ど多了。
瞧!姊姊就是長年住在幾無人煙的山上,所以才會天真到這種地步,教他這個做弟弟的敢丟下她不管嗎?
苗苗聽得滿腦子漿糊,可是看弟弟那受不了的表情,又不敢再發問。
"唉!"她最後索性捧著腦袋歎氣,"好難懂啊!"
"姊姊,我今天來找妳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壯壯被她九彎十八拐、天馬行空的思緒拉著跑,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妳想繼續留在這兒嗎?妳想不想回家?"
回家!
她眼睛一亮,"我當然想回家,可是……"
可是就這樣離開一江春水堂,離開春羅小閣,離開小竹,離開……向大夫。
苗苗沒來由悶了下來,摩挲著陶杯。
壯壯才瞥了一眼,心下大大一震。哎喲,大事不妙!
"姊姊,妳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苗苗嚇了一跳,飛霞迅速飛上她的瞼頰,連脖子都紅了,"他……我……我沒有……你誤會了。"
壯壯雖然沒有和姑娘家打過一父道,但是姊姊平素不是這個樣的,這個表情、這種羞澀……根本就不言可喻了嘛!
"姊姊,妳千萬要控制出自己,不要喜歡上他!"他著急地道。
"可是我沒喜歡他,"她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慌得連忙擺手,訥訥地道:"我沒有喜歡他,真的。"
"完了,妳真的喜歡上他了。"壯壯手足無措,哇啦哇啦嚷著,"慘了、慘了、慘了。"
"我真的沒有……"她看著弟弟慌得瞼色發白,逕自在那邊"慘了、慘了"迭聲地喊,沒來由也跟著手忙腳亂惶恐起來,"沒有、沒有……你不要嚇我。"
苗苗的身子畢竟久病積弱,雖然這幾日寒毒砝散了一些,但是還是禁不住這樣的著急用氣兒,小臉煞白,小手也顫抖了起來。
等到壯壯意識到不對勁時,苗苗已經身形搖搖欲墜……
他大驚失色,"姊姊!"
待他要撲過去接住她墜落的身子已是來不及,咚地一聲,苗苗緊閉雙眸暈死在地上。
壯壯扶起了姊姊軟綿綿的身子,慌得失聲呼救,"向大哥……救命啊……救救我姊姊……"
他的叫聲還未結束,一道迅如飛鷹的影子旋風般捲來,壯壯懷中頓時一空,他定睛一看,落花已經將苗苗抱在懷裡,神色嚴肅深沉地把起脈來。
"向大哥,對不住,都是我害了姊姊。"壯壯內疚難過得要命,眼淚撲簌簌地掉。
他也不知道為什ど要對向大哥道歉,但是……他好愧疚啊!
落花雖然瞼上毫無波動之色,實際上心口慌亂糾結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極力冷靜地道:"……她只是寒毒復發了。"
"復……復發了?"壯壯又想哭了,"我真是個大混蛋,只會害她生病,嗚嗚嗚,我是個失敗的弟弟。"
落花擁緊了苗苗,在把完脈後已經稍稍鎮定,吁口氣道:"她不會有事的,待會兒我讓人再熬一碗藥過來,她喝了就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