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連亞麗
愉恩連頭都不敢抬,只是點了兩下頭,怕一抬起頭會讓他看見臉上的黑眼圈。
天亮時才睡著,她差點睡過頭,連上個妝掩飾的時間都沒有,只得睜著熊貓眼匆匆的起床,商單的吃過早餐後,收拾行李與他踏上兩人在一起的最後旅程。
愉恩忍住掏出鏡子的衝動,她突然在意起自己看起來是否美麗,即使她知道抵達伯斯,等他辦完事後,兩人便要分道揚鑣了。
一如昨日,立澤的話不多,只是不時側過頭看她,那眼神比昨天複雜許多,她只能強裝出勇敢,忐忑不安的迎視他的目光。不過她的不知所措並沒有維持太久,車內沉默的氛圍,加上一夜沒睡好的疲倦,她很快就睡著了。
立澤望了眼身旁熟睡的女子,看著她脂粉未施卻清新可人的臉蛋,他拿了件外套覆在她身上。
他也不明白和她共乘一輛車的衝動起自何因,他只是很想和她在一起。
也許就是因為她不能說話吧。她的每個眼波流轉都能奪取他的注意,她不說話就可以讓他神魂顛倒,如果有一天她開口說話,那又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想到這兒,立澤突然搖了搖頭。
還是不要好,女人還是不說話比較可愛。
抵達伯斯後,立澤同樣先將她載到旅館,並體貼的幫她辦好住房手續。
在車上睡了一覺,愉恩的精神顯然好了許多,不過眼神卻是游移不定,甚至是故意避著他的目光。
在服務生要領她前往房間時,她回過頭用唇語跟他說了謝謝,並朝他行了一個禮,心想兩人從此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一起晚餐?」立澤提出邀請。
愉恩抬起眼荃著他,退了兩步以防他像昨天一樣給她一個道別吻,堅定的搖頭拒絕。
看見他舉起手,她又退了幾步,轉身慌忙的離開。
就這樣吧!他們兩個本來就不會有交集。
※※※
即使一夜沒得好眠,旅遊的興奮情緒讓偷恩忘了睡眠不足的倦意。
她逛了許多染坊還有織品店,買了美麗的蘇格蘭布準備帶回台灣當禮物,還在堤河河岸的咖啡廳享受寧靜的氣氛。
好美的城市,每個地方看起來都像是一幅畫,不時會有人停下腳步,用眼神頌讚眼前的美景。
立澤的臉又浮現在她眼前。實在不應該想他,但她總忍不住讓他的身影出現在腦海裡。
其實他不是個壞人,如果他真的是那種出了國就到處把美眉的浪子,恐怕她也逃不了他的手掌心吧?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相較於她之前所接觸的少男歌迷,以及一些脂粉味濃重的男藝人,他身余散發出來的味道是完全不一樣的,也難怪自己幾度忘了要堅持,任由他擺佈。
一陣涼風吹過,吹的樹葉沙沙的作響。
想起有一年在日本的某個小鎮拍攝MTV時,那裡也是一樣美麗,遠遠望去樹葉是粉色的,風一吹就隨著風飄走幾片,每一片葉子都像在傳送著幸福,把幸福一片片的傳出去——
峯
想到這兒,愉恩不禁要搖頭,幸福離她好像越來越遙遠,那種心靈的空虛始終沒有消失,以前她可以用工作填補。打從地踏進演藝圈後,她沒有一天是閒著的,她一直都是那麼忙碌,急著想用大量的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在幕前她得不到她要的肯定,退居幕後當廣播主持人更是費盡苦心,有一段日子她每天對著報紙練習說話,從第一則念到最後一則,只為了能聽出發音上的缺失,考驗自己的語言能力。
學習電腦,搜集資料,她要當一個有內涵的廣播人,首先她得先充實自己,才有辦法言之有物,而她辦到了。接著不斷的邀約座談填滿了她的生活,甚至連一些明星的發片記者會都想邀她去做深度主持。
她已經得到肯定了吧?
大家都知道她不是只會唱歌跳舞了,她應該要滿意了啊?
可是她卻仍覺得寂寞,一種心靈上的寂寞,彷彿在黑夜裡一個不留神就會被吞噬掉,她是那麼的努力抗拒那種感覺的侵襲,用更多的工作讓自己忙到忘了這件事,讓自己累到一沾枕就睡著,可是……
如今她無事一身輕,終究避免不了得面對寂寞的現實。
愉恩逸出一聲長歎,該離開了!離開這個讓她感到美麗又寂寞的河畔,也許她該離開這個又美又憂鬱的國家。
她住的旅館離這不遠,是一間別具風格的老旅館。嗯,是回旅館用餐好,還是隨便找一家餐館進去坐坐呢?
正當她停下腳步猶豫時,後頭一個衝撞上來的身軀撞得她跌坐地上,沒聽到那人說出任何抱歉的話就算了,那傢伙竟然使勁扯下她肩上的皮包。
等她意識到這是搶劫時,皮包已經落入那人手裡,她連忙用力抓住背帶。
不!裡頭有她的護照,她不能就這麼讓人把東西搶走!
救命啊!她張開嘴想大聲叫喊,可是她沒有辦法出聲。
那人抬起眼陰狠的瞪視著她,一手從口袋裡掏出門著亮光的刀子,試圖割斷背帶。
不過,歹徒太過緊張,連割了幾刀都沒將背帶割斷,反倒引起周圍的人注意起這個搶劫事件。
還沒等人過來幫忙,愉恩力氣便已用盡,鬆手讓背帶滑出手中,歹徒一時重心不穩,往後滾了兩圈,狼狽的爬起後跑了兩步,一個黑影突然冒出來拐了他一腿,並抓住他拿著皮包的手往後一折!
幾乎可以聽見那骨頭斷裂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慘叫。
立澤從歹徒手裡搶回愉恩的皮包,附近的人全圍了上來,朝他們指指點點的。
愉恩只能睜著大眼,看著那個人朝自己走近,等她看清楚是立澤後,眼眶開始發熱,鼻頭開始冒酸……是他。
「還好嗎?」他動作輕柔的扶她起來,「我的天!你的手受傷了……」
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她在與歹徒搶皮包時也被刀子劃出幾道淺傷,鮮血正緩緩沁出傷口.
她不想哭,可是她真的嚇壞了,加上立澤的肩膀看起來很好抱,她抓住他的西裝,毫無形象的哇哇大哭了起來。
※※※
東京
飛機上的安全燈亮起,表示飛機要開始降落了。
一隻溫暖的大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愉恩回頭看著坐在身旁的立澤,見他把玩著她手上的戒指,臉上泛著笑意,她不由自主的將頭靠在他肩上。
他們是夫妻了。
在那場搶劫之後的隔天,他們一同回到倫敦,在教堂裡她以點頭代替許諾嫁給了這個合氣道高手。
兩人出了機場大門,坐上守候的車子,直接駛向西蒙家。
愉恩偎在他身邊,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終於明白為什麼戀愛常叫人失去理智,讓一個溫熱的臂膀擁抱,那種被疼惜、被呵護的感受,完全把她給淹沒,站在舞台上接受數萬名觀眾的注視,還不如立澤一個溫柔的眼神來得讓她覺得受重視。
她根本就是迷死了這種感覺,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便覺得愉悅滿足。
多好!在下車前她忍不住在他頰邊印上一吻。
「等一下回房後你要幾個吻都給你。」立澤在她耳邊說著,然後看著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兩人一走出車子,便看到門前站了五六個人在等待著。
「媽,姊姊,佐記子。」
三個等著和服的女子一臉嚴肅的站在一旁,感覺得出那姿勢的僵硬,尤其在看到愉恩後,年長的女子立刻露出了憤怒,另外兩名年輕女子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你父親在等你。」西蒙真理子諳氣雖然和緩,眉頭卻緊蹙著。
情況好像不太對勁,立澤的家人似乎並不高興看到她的出現。愉思不安的想著。
「沒事的。」立澤在她耳邊說著,一手握著她,彷彿給她無形的保證。
西蒙大宅是很傳統的日式建築,比一般所見要大得多,原本愉恩以為會跟著丈夫一同去向公公請安,不過立澤卻請管家領她先回臥房,她只好跟著管家穿過庭園,走入另一楝緊鄰的建築。
管家講了一堆日文,她全聽不懂,只能從管家的手勢猜測她的意思。原來立澤並不住在主屋,這楝比較西式的房子是他居住的地方,但是所有的通道都得經過主屋和庭院。
在東京能有這麼大的房子,看來西蒙家來頭不小,愉恩有些吃驚。
「少奶奶,你可以叫我美季,我是這裡的管家,以後請多多指教。」
管家年約五十,年紀和立澤的母親相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屋子裡的人個個身著和服,只有她一個人是穿著香奈兒夏裝,感覺上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不是故意無禮的盯著人家看,只是她們每個人的和服都好美,讓她忍不住將目光走在那一身美麗鮮艷的衣服上。
「……可以嗎?」簡單介紹完後,美季發現少奶奶的眼神有些奇異,而她的不言不語更是不對勁。
她問了什麼?愉恩一臉的緊張,她完全聽不懂,就算她懂了——她也沒辦法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