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染香群
𨪜𨪜「哥哥！」羅莉眼睛裡蓄滿眼淚，「我不是……」
𨪜𨪜「我不要聽啦。」哥哥蠻橫的抓住她的手，「趕快走啦！福仔！你要下山咻？趕緊把這個女人趕下山去啦！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你過你的。阿爸死了以後，我們就已經『田無交水無流』，沒有任何瓜葛了！阿爸的土地我們自己會守啦！干！快滾！」
𨪜𨪜「阿兄！」姊姊一把抱住哥哥的手，「阿火不能走啦，她走的話就糟糕了……」
𨪜𨪜「阿水呀！」哥哥粗暴的甩著姊姊，「你卡有骨氣好不？卡怎樣講，你也不能這麼做！你忘記阿爸說什麼了？」他兇惡卻焦急的趕，「緊走啦！我不要在看到你啦！快呀！」
𨪜𨪜哥哥為什麼要這樣趕我？以前他不都裝看不到我嗎？
𨪜𨪜「羅莉小姐，好久不見。」帶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從村後的賓士裡走出來，推了推眼鏡，「羅老已經等你很久了。」身後照例跟了一群護衛。
𨪜𨪜祖父的秘書楊至遠？
𨪜𨪜哥哥猛然往前一攔，順手抄起鋤頭，「安怎？想對我們家阿火做啥？想帶走她，先過我這關啦！」他氣得青筋直冒，「阿水啊！幾塊銀就糊了你的眼睛？阿爸是怎麼交代的？阿火敢不是我們的姊妹？自己姊妹也賣，這種錢你也敢賺？！」
𨪜𨪜「阿不然你要我怎樣？我兒要看醫生要吃藥要吃飯，我老公又死了！你叫我怎麼辦？」姊姊淚如雨下，「那是她的阿公又不是壞人！」
𨪜𨪜哥哥的眼眶紅了，沙啞著聲音，「阿你還愣在那兒幹嘛？緊走啦！阿火啊，人家來抓你啦，緊走啦！」
𨪜𨪜這場景似曾相識……
𨪜𨪜剛剛被祖父帶回去沒多久，她忍耐不住眾多家規和親戚間的爭權奪利與冷嘲熱諷，隻身從台北逃回台東。當時就是楊秘書把她抓回去的。
𨪜𨪜當時哥哥也像這樣拿著鋤頭捍衛她。
𨪜𨪜雖然還是被抓回去，她大哭大叫著哥哥和姊姊，敲打著車窗，哥哥不甘願和憤怒的神情，以及他臉上的血……她一直沒有忘記。
𨪜𨪜只是她沒想到，哥哥也沒忘記。
𨪜𨪜我不走不行。我不走，祖父大約會降各式各樣的災難到這個小小的部落。
𨪜𨪜她一直隱匿著蹤跡，小心翼翼的光復著這片山和家園。傾盡自己所有的一切。在祖父注意到之前，她期望能夠將養父的土地守下來。
𨪜𨪜只是，她忘了，祖父在台灣橫跨政壇與黑社會的影響力。
𨪜𨪜「楊秘書，我跟你走。」她走上前，擋在哥哥的前面，「沒必要在這裡引起什麼流血衝突吧？你若敢讓這裡少了顆沙子，」她的眼光變得異樣凌厲，「拆毀你乃至於整個羅家，我也在所不惜。」
𨪜𨪜楊秘書讓她的眼光逼得一凜。當年那個哭叫著的山地小女孩，現在卻全身冒著異樣的殺氣。羅老對這個逸出掌握的孫女異常頭痛，卻也折服於她那股不屈的霸氣。
𨪜𨪜「我的一切，只有羅莉能夠繼承。」羅老冷眼望著安逸驕奢的子孫，「其他的都是廢物。」
𨪜𨪜羅老的眼光的確獨到。但是要駕馭這條狂龍，不知道要用什麼人什麼手段。
𨪜𨪜「羅莉小姐，我不會這麼做。羅老也只想見到您。若是您願意去探望他，這水壩也不是非蓋不可的。」
𨪜𨪜「阿妹啊！」哥哥拽住她，「不想回去就不要去啦……這種黑心肝的人……」他幾乎語塞，那麼疼愛的幼妹，連大聲都捨不得大聲，逃回家的時候，一身的鞭傷啊……「留下啦！阿爸要我們不能怪你，要好好待你的……」
𨪜𨪜「哥……」羅莉的表情溫柔起來，殺氣消逝於無形，「你第二個女兒也叫阿火對不對？」她笑起來，「哥哥原諒我，真是太好了……」
𨪜𨪜她滿足的擁抱哥哥，這寬大的胸懷像是養父一樣……沒有血緣卻更親密的家人哪……
𨪜𨪜「我一定會回來的，有這麼一天啦。要好好守著阿爸的山哪。」她含淚的微笑，「我去跟那個人說清楚，別擔心。」
𨪜𨪜「阿妹！」
𨪜𨪜羅莉只是開朗的笑了笑，在車窗裡揮揮手。
𨪜𨪜比起金枝玉葉的羅家千金，她更希望能夠自由的留在山上，當她布農族的好獵人。
𨪜𨪜只不過……她也不過是株浮萍。沒有自己可以深扎的土地。只有夢裡可以魂縈夢牽。
※※※
𨪜𨪜一路上她非常安靜。抵達花蓮時，她終於開口，「請在美輪路那兒停一停。」
𨪜𨪜楊秘書終於鬆了口氣。一路上凝重帶殺氣的沈默，即使他這樣的老手，還是有些受不了。
𨪜𨪜「羅老要我們直接上飛機。」
𨪜𨪜「怕什麼？怕我逃了？」羅莉冷冷的一笑，「我早料到了。若我真要逃，這些人攔得住我嗎？」
𨪜𨪜她語氣這麼平常，楊秘書卻覺得汗毛直豎。
𨪜𨪜「我只是去打個招呼。難得回台灣，連見個老朋友都行不得？我只是關心一下他們小孩多大了。」
𨪜𨪜楊秘書示意將車停靠在咖啡館，典雅的店招上面寫著：「曙光女神」。
𨪜𨪜她推門走進去，帶著太陽眼鏡的老闆非常訝異，「羅莉？」
𨪜𨪜「嗨，深雪。靜在不在？」她微笑。
𨪜𨪜老闆皺著眉看著跟著進來的黑衣人，「我跟那種世界沒關係了。」
𨪜𨪜「我知道。這是我祖父的秘書。」她指指身後的人，「你不曉得吧？我祖父是羅朝風。」
𨪜𨪜老闆只僵了一下，若無其事的，「要紅茶？還是咖啡？」
𨪜𨪜「咖啡好了。你們孩子多大了？靜呢？」羅莉撐著下巴。
𨪜𨪜兩個人開始閒話家常，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臨走前，深雪不太高興，「不要帶奇怪的人來我家。」
𨪜𨪜「你是開店做生意的人，能夠選客人麼？」她穿上皮外套，「我更糟糕，血緣也沒得選呢。」她微笑著走了。
𨪜𨪜等他們走了以後，坐在向陽桌上的女人抱著小孩站了起來，「羅莉認不得我？」
𨪜𨪜「羅莉不要把你捲進來。」深雪收起咖啡杯，杯底黏著小小的紙片。
𨪜𨪜上面有一行行動電話號碼和公司電話。
𨪜𨪜所以說，人情債最難還。當初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日本偷渡到台灣來，還是靠羅莉的神通廣大。
𨪜𨪜「她不是去見祖父？幹嘛弄得如臨大敵？」看著紙片，有些不解。
𨪜𨪜「如果她的祖父是羅朝風，這我就瞭解了。」深雪不安的望著外面，「聽說ＵＢ和黑手黨頭子都爭著要拉攏羅朝風。這個『亞洲颱風眼』動向還不明……加上美國的漢克家族……這個平靜的小島，恐怕要刮起颶風了。」
𨪜𨪜靜淡淡的笑，「別鬧了。台灣只是個妾身不明的蕞爾小島，羅朝風不過是個過氣政客……」
𨪜𨪜「靜，你不瞭解。羅家不僅僅是政治世家，他還幾乎掌控了東南亞大半的政經實力和黑道。就像是想要顛覆世界金融非得找猶太組織不可，搞恐怖活動就得與阿拉伯半島聯手，想要東南亞的政治實力和經濟，得要羅家出面才行。這個蕞爾小島，卻是個樞紐。掌握這個樞紐的，不是檯面上的任何政客或檯面下的任何誇飾人物，而是他，羅朝風。」深雪頭痛起來，「早知道當初付費給羅莉就好了，現在這個麻煩怎麼辦呢？」
𨪜𨪜靜半閉著眼睛，「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她輕拍著熟睡的孩子，「我們託羅莉的福，終於也過了幾年安穩生活。」美麗的眼睛閃了閃，「再說，你不也躍躍欲試？這些年過分的安逸，也悶壞了你。」
𨪜𨪜深雪無奈的笑笑，不知不覺挺了挺胸膛。
※※※
𨪜𨪜她安靜的回到台北，陰霾的天空不斷的飄著冰冷的雨。她一直不喜歡台北，即使在這裡住過幾年，遊子歸鄉，她也不認為台北是故鄉。
𨪜𨪜雨無聲的飄落著。泥地裡一窪窪的水漬。
𨪜𨪜沈默的走進羅宅，並沒有外人想像的豪華和氣派。羅朝風一向低調，這棟座落在天母的兩層別墅，並沒有誇張的庭園造景和輝煌的裝潢，一味的樸實低調。只有行家才看得出牆上不多的字畫皆是真跡，宋朝的瓷器真的拿來插花，喝茶的碗是真正的古董青花。
𨪜𨪜她靜靜的走上階梯，羅老正在樓上的小會客室等她。
𨪜𨪜「羅莉？」
𨪜𨪜這熟悉的聲音讓她驚訝的回頭，她怎麼也沒想到，只在回憶裡出現的人兒，居然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𨪜𨪜是他？他怎麼會……
𨪜𨪜出乎李維的意料，羅莉視若無睹的往樓梯上疾走，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呼喚。在侍衛阻擋之前，李維已經出手攔住她，卻讓她疾迅如閃電的手術刀逼得一退。
𨪜𨪜「你是誰？為什麼攔住我的去路？」羅莉和李維一路攻防，雙方的侍衛看得眼花撩亂，遲疑著不知道怎麼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