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染香群
𨪜𨪜看她這樣活蹦亂跳，要替她高興還是悲哀，老闆的心情真是複雜。
𨪜𨪜「你復健的時候那麼溫馴，現在卻……」想起那個會說「請、謝謝、對不起」，凡事都需要人代勞的溫柔羅莉塔，老闆的淚都快流出來了。
𨪜𨪜「閉嘴！」趁她躺在病床無力動彈，硬要護士幫她穿上公主裝的是那個老笨蛋？！
𨪜𨪜「總之，你去休假吧。」這次他不肯妥協了，「才復原沒多久，你不能太操勞。」
𨪜𨪜羅莉喃喃抱怨了一會兒，老闆不理她，叫秘書送牛奶進來。一轉頭，發現她在沈思，眼睛遙向遠方。
𨪜𨪜那個小小的，對世界充滿敵意的小羅莉塔終於也長大了。長大到有戀愛的煩惱了。
𨪜𨪜「羅莉塔，如果真的愛他，就追過去吧。」老闆溫柔的拍拍她的肩膀。
𨪜𨪜「你說什麼廢話！」羅莉的臉孔通紅起來，「你才五十幾歲，就發老人癡呆症啦？！」
𨪜𨪜「老闆說得沒錯啦。」臉上貼著ＯＫ繃的山田端著牛奶進來，「看你這樣拚命工作……戀愛的煩惱不是工作能治療的哩。」
𨪜𨪜「山田！」羅莉的臉幾乎可以煎蛋了。
𨪜𨪜「啊，山田，你沒事啦？」老闆笑咪咪的，「挨了羅莉的鐵拳還站得起來……羅勃還好吧？」
𨪜𨪜「哈哈……當羅莉的搭檔這麼久，怎麼可以這樣就倒下？安啦，我被她訓練得很好……羅勃只斷了兩根肋骨，頭蓋骨有點裂痕，小事啦，兩三個月就痊癒了……」
𨪜𨪜「你們兩個！不要自顧自的寒暄！」羅莉的臉蛋快噴火了。
𨪜𨪜「羅莉，你的脾氣真的變壞很多。」山田搖著手指，「自從鮫島以後……」
𨪜𨪜「我本來就這樣。」她倔強的將頭一別。
𨪜𨪜「才不是。你像是不要命的工作啊。黑手黨的人不只一次跟我打聽你的消息，他們老大一心一意的想找你。又不是戀愛就非嫁到黑手黨去。照你這種無敵女金剛的身手，嫁到火星去大概也能平安……」
𨪜𨪜「囉唆！」羅莉不爽的站起來，「不要胡亂猜測！他不過是客戶，客戶！我們哪能跟客戶有什麼瓜葛……」
𨪜𨪜「公司守則裡沒有這條呀。」老闆皺著眉，「羅莉塔，這樣封閉著自己的心，你究竟……」
𨪜𨪜「我們的世界不一樣啦。」羅莉端起牛奶一飲而盡，擦擦唇上的白痕，這時候嬌小的她，看起來跟十五六歲的少女沒有兩樣，「我討厭黑暗的世界。」
𨪜𨪜「光明和黑暗，是循環而互生的。」老闆語味深長的說，「光明裡往往有黑暗潛伏，黑暗裡也有最耀眼的光明。」
𨪜𨪜「我不懂這些。」羅莉抓起皮外套，「我要去休假了。」
𨪜𨪜「羅莉！」山田叫住她，「安東尼奧不是克萊德！」
𨪜𨪜這個遺忘已久的名字居然還能錐心。羅莉的手搭在銅門把上，山田趕緊把手放在臉的前面，希望羅莉的鐵拳別讓他毀容。
𨪜𨪜她卻什麼話也沒說，摔了門就走。
𨪜𨪜「看樣子，」老闆歎氣，「他還沒忘記克萊德的事情。」
𨪜𨪜山田也跟著歎氣。
※※※
𨪜𨪜她早就忘記那個人了。羅莉抓著外套，從暖氣充足的室內走到寒風刺骨的室外，溫哥華和燠熱的島嶼不同，寒風穿透厚重的衣物，街道上骯髒的泥和雪混在一起，泥濘成一片，冷得令人打顫。
𨪜𨪜當初和克萊德分手的時候，就是這樣陰鬱的天空下吧？
𨪜𨪜克萊德也是她的客戶。當時剛跳級進大學的羅莉只有十七歲，已經在太平洋這裡兼差，主要業務就是生命獵人。
𨪜𨪜她深入荒山，將山難的克萊德救出來。還年輕的她，不懂得要守好自己的心。居然答應患難與共的男人交往，真是一大失策。
𨪜𨪜這大約是她第一次付出真心吧？
𨪜𨪜但是付出真心的代價往往很慘烈。人在嚴酷的考驗下和和平時分的感受也如此不同。在山難中神勇而瀟灑的羅莉塔，到了和平的社會，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粗魯女孩。
𨪜𨪜即使她怎樣的壓抑自己，克萊德還是擁著柔弱的新女友，告訴她，「羅莉……你很強，強到我在你面前自慚形穢……你沒有我也沒關係。但是她……她沒有我是不行的……」
𨪜𨪜成長需要代價。羅莉的代價是刻骨銘心的初戀。
𨪜𨪜望著他們的背影，羅莉的心裡湧起了心痛和孤獨。強烈的孤獨讓她幾乎振作不起來，只有在工作中，她才能暫時拋開那種強烈的孤獨感。
𨪜𨪜棄絕自己的血親，被迫離開眷戀的養父家再也不能回去。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只是一片空蕩。她像是一株強悍的浮萍，卻沒有自己可以扎根的土地。
𨪜𨪜曾經以為，握住克萊德的手，她就能夠不再漂流。等她年紀越大，見識越廣，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可笑。
𨪜𨪜因為她不夠強，所以養父一家遭受了災殃。等她變強了，卻不再有能停泊的港灣。因為羅莉塔是「強者」。所以羅莉塔只能守護別人，卻不會有人守護她。
𨪜𨪜誰也不會想守護強大的羅莉塔，連ＵＢ都想「征服」她而已。只有那個不知死活的李維－－安東尼奧。
𨪜𨪜那個笨蛋……不顧自身安危的回頭來救她。不管情形多麼危急也不肯背離。她第一次被保護被擁抱，被當成是個女人一般愛著。
𨪜𨪜而不是個強者，不只是「羅莉塔」。
𨪜𨪜無法將他的身影從心底抹去，這讓她心慌。但是，我絕不會再見他的。默默的在雪地裡行走。美好的回憶，還是保留在回憶裡好了。總比相戀卻失去來得幸福。
𨪜𨪜我不想失去他，所以不能開始。
𨪜𨪜只要不開始，就不會結束。他會永遠記得我，在回憶裡不斷的美化。
𨪜𨪜就像我不會忘記他一樣。
𨪜𨪜「我真是個浪漫的笨蛋……」她朝著天空有氣無力飄下的雪輕語，「但是這樣最好。嗯，這樣最好。」
𨪜𨪜她跋涉回到自己公寓，巧妙的甩掉幾個試圖跟蹤她的笨蛋。大約是ＵＢ的人吧？這幾年，ＵＢ和李維的戰爭越演越烈，為了登上黑暗世界的王座，兩個人的對峙已經白熱化了。
𨪜𨪜她的消息這樣靈通，也只能知道兩個人都還活著。勢均力敵的活者。
𨪜𨪜ＵＢ的注意力不全放在自己身上，也因為李維的活躍讓他寢食難安。
𨪜𨪜不過，她的這個住所大概也住不了太久。她聳聳肩，也不過是溫哥華的暫時落腳處。到時候還給老闆就是了。她已經習慣一個行囊走遍天下。
𨪜𨪜正在淋浴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望著不到五個人知道號碼的手機，急急的接了起來。
𨪜𨪜沈默的聽完電話，她少有的使用了中文，「不要慌張。剛好我有假了，這幾天，我回去看看。」
𨪜𨪜掛上了電話，她全裸而美好的胴體在穿衣鏡裡顯現，她卻只注視著自己的臉。
𨪜𨪜這張臉人人都說美麗，只有她自己深痛惡絕。因為，她和祖父長得如此相似。
𨪜𨪜「你終於找到逼我回國的方法了？」她望著鏡子喃喃自語，「很好。除了血緣，我們也有很多事情要解決。」
𨪜𨪜她看也不看就將手術刀激射出去，正中靶心。
𨪜𨪜「你會知道，我既不是你的傀儡，也不是你的孫女。如果要抽乾血才能擺脫你這個親戚，我會這麼做的。」羅莉的臉陰沈了下來。
𨪜𨪜溫哥華的天空隱隱的發出雷聲。冬雷這樣罕見。
𨪜𨪜只是羅莉不知道，在她出生的國度，也即將有著雷火燎原，一觸即發中……
第六章
𨪜𨪜即使是亞熱帶，台灣的冬天還是非常寒冷的。
𨪜𨪜她站在暌違已久的家鄉，望著面目全非的家園，她只能默默的望著醜陋的水泥洋房，看不到過往美麗的屋舍。
𨪜𨪜這些年拚命賺來的錢，全拿來從祖父的手裡間接的買回族人的土地。
𨪜𨪜為了怕族人又把土地賣還給祖父，她將所有的土地放在自己名下，用很便宜的租金租給族人。但是不見得所有的族人都領情，她在聚落裡也一直毀譽參半。
𨪜𨪜打電話給她的是重修舊好的姊姊，至於哥哥，這麼多年，都沒有原諒過她。
𨪜𨪜「這次又怎麼了？」看姊姊緊張的樣子不比往常，她也覺得有點憂心，「為什麼又要徵收？這山上的地又有什麼好徵收的？」
𨪜𨪜「就是……阿火啊，公所那兒說，這邊要蓋水壩，但是我們的果園都在湖邊哩。如果蓋了水壩，我們的果園怎麼辦？通通要沈到水裡去溜！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姊姊溫柔卻緊張的將她往家里拉，「住幾天啦，幫我們想個辦法，要不然，阿爸的土地真的又會被你阿公搶走……」
𨪜𨪜「阿水！你在幹什麼？！」哥哥跑了過來，粗魯的把羅莉一推，「你回來幹嘛？這裡不是你的家啦！不要以為買了土地租給我們就是恩人啦，漢狗就是漢狗！滾啦，快點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