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6回 疼的方式 文 / 簡思
「你說我該不該生氣?你遇上這樣的老人……」方歌和以律吐槽,她是覺得女婿會站在自己的一旁,她現在看見李奶奶就渾身都難受,不是她不孝順,她沒有辦法孝順。
以律看著丈母娘這樣輕輕笑了出來,不是他站著說話不腰疼,家裡的這點事兒他聽李時鈺講過,如果他是李國偉他心裡在討厭自己媽也還是會接的。
因為什麼?
因為欠!
有些感情是償還不了的,並不是你拿出來多少錢,你付出多少辛苦,對方有多不靠譜就能還上的,按照李時鈺說的,她奶養她爸的年代,家裡吃都是吃不飽的,但李國偉沒挨過餓,下面的兩個小的卻挨過餓,李奶奶對這個大兒子真是抱了全部的希望,當然李國偉也是爭氣,有父親的和沒有父親的在那樣的年代裡能比嗎?
以律就是勸丈母娘,你看家裡現在不缺錢,咱就寬容一些,下面還有三個孩子在看著呢,養的可都是兒子,將來要是三個兒子都嫌棄他和李時鈺呢?
但話不能這樣勸,不然方歌心裡一定就不舒服。
「我啊,就擔心以後孩子不養我,這個家我也沒付出什麼……」
都是孩子的媽媽去賺的,孩子的媽媽爭取來的,那他有什麼地位?他將來老了要是糊塗了,要是腦子不好使了,豈不是直接把他給扔在門口,讓他自生自滅。
「他們敢……」方歌瞪眼睛,那不就是不孝子了。
「媽,你看你都這樣說,爸這人就是親生女兒再怎麼喜歡都不上手,奶奶還能有幾年好活的?」滿打滿算人生都要走到頭了,辛苦一輩子,苦了一輩子,臨了臨了腦子不好使了,能看就看,不能看咱們扭過頭,實在不行,請保姆,這個錢他和李時鈺出,他相信李時鈺會掏大的。
「我是因為缺錢嗎?」方歌和女婿解釋,她不是為了錢,但人的心都是肉做的,老太太不明白她來到這個兒子家,工資就應該帶過來的嗎?啊,讓老大家養,錢給老二花,那誰不願意做老二。
李時鈺抱著花進門,她和店裡的員工說了,後天辦尾牙,犒勞大家畢竟都要年關了,在堅持幾天就過年了,這一年大家都很辛苦,飯店她也有訂,吃過飯之後然後還有玩的,到了年尾巴她也不會顯得太摳氣,包了一分紅包,店裡十二名客服,誰的運氣好就是誰的,都拿到了就沒意思了,玩個好心情。
買的鮮花,以律這年恐怕是要在醫院過了,前幾天她問過醫生,醫生說現在絕對不能出院。
「我給你包,你別和我奶算計這些錢。」
李時鈺就是煩這些家庭瑣事,計較來計較去的,要是沒錢怎麼計較都行,原本身體就不好,還總往心裡去。
「你少拿錢來說事兒,我和你爸都不差這點錢,就差個道理。」
「你要是她親女兒你就不這樣算了。」時鈺講的也是實話,不然你說怎麼辦?
老太太現在面臨養老的問題,下面的兩個兒女根本不靠譜,人家也不主動上前,就你家條件好,你再不管那老太太就遭殃了,奉獻一把被。
「你姥可不這樣……」
時鈺笑笑,她姥姥就是再不好,那是自己媽的親媽,怎麼看著也都是好的,她姥姥和她舅媽難道就一點矛盾沒有?只是舅媽什麼都不說,隨便你任意說,我過我的日子,和老人爭沒意思。
將花換到他床頭的花瓶裡,擺弄好轉過來對著太陽,以律上手去摸,看著鮮艷的花自己心情都跟著美了起來。
「媽,你坐呀……」
方歌剛剛說的有點激動,原本想女兒站在自己一旁,結果也沒得到什麼聲援,也懶得講了。
坐了不大一會兒就回去了,以律眼睛都彎了起來,他這身體抵抗力忒差,來來回回的感冒,好了又犯犯了又好的,「媽也是心裡鬱悶。」
「我不說她,她以後還是鬱悶,就是死結,解不開的。」
是讓她媽改還是她奶改?她奶要是能顧慮到這些,也就不會做出來了,都說腦子現在不行了,你就別用正常的思維去要求她,也知道自己媽辛苦,可沒辦法的事兒。
以律想要躺下,時鈺上手扶著他往下躺,以律用雙手抱著她的後腰自己慢慢的跟著適應,李時鈺看著他的後背貼到床上才鬆開手,他沒有松。
「上午沒覺得頭暈?」
「嗯,現在不暈了,有點上不來氣……」
他需要不斷的歎氣來把心口的那口氣吐出來,不然太難受了躺著就是渾身的汗,額頭上也是。
李時鈺俯下身任由他抱著,這幾天總是耍賤,反正沒到換藥的點,護士和醫生都不會過來的,這邊平時也沒人經過,倒是不用怕別人看見,笑著出聲問他:「沒抱夠?」
「嗯,沒抱夠。」他答。
穿著病服後背出了一身的汗,抱著自己的老婆覺得很幸福,不管別人怎麼看,他自己是滿足了,他覺得自己也很幸運,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自己都有,生的孩子一個遺傳的都沒有,這是多麼大的幾率。
「那抱吧……」
難得今天上午誰都沒來,願意抱就好好抱著,她也不著急去做其他的事情,他心情好身體就跟著好。
紀母之前給了以律一串手串,說是在哪裡求的,但李時鈺不信這些,以律就一直沒有帶,放在抽屜裡,真的要在母親和老婆之間選一個,他覺得自己不會遺棄母親但也不會難為老婆,以律覺得人生最難回答的問題其實就是,有人較真問你,如果你媽和老婆都掉在水裡,你要救誰,這問題有夠無聊吧,答案真的就答不出來,小事兒上一些大事兒他還都是站在老婆這邊的。
時鈺想起來,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自己也有點累,以律沒有鬆手。
「累。」
以律鬆了手,彎著眼睛:「就沒聽你喊過累。」
一句抱怨都沒聽過,店裡的破事兒也多,家裡的破事兒也多,但她都應付的好好的。
「那時候不會累,現在輕鬆了就覺得累多了。」可能壓力多的時候不敢喊累不敢生病,但一鬆懈下來,身體就馬上接受到了一個信號,就開始不合作了。
時鈺拿著毛巾給他擦臉,毛巾全部都是紀母給買的,據說是運動員專用的系列,以律想把腳伸出來透透氣,渾身好像蒸籠一樣。
「今年過年要在醫院過了,帶三個兒子來嗎?」
他是真的好久沒有看見雲起了,想叫她把雲起給抱過來但孩子畢竟還小,真的有點什麼到時候也說不清,不抱自己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我帶大禹二兒來,雲起就不抱了……」
「也行,年夜飯要在醫院吃嗎?」
他出不了大門,走兩步現在就喘,一吹風那就徹底完蛋,可想而知這個年要在哪裡過。
「嗯,當天早點休息,我來掌勺。」
「也行,叫上爸媽。」
因為以律知道李國偉和方歌是一定會來醫院過的,但實際上李時鈺沒開聲,李國偉晚上和方歌提的,過年出去吃一頓,兩個人領著老太太然後回家看電視,醫院就不去了。
不是怕觸霉頭也不是有什麼講究,女兒就是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女兒在醫院陪姑爺過年,那姑爺也有媽,姑爺是姓紀的。
就當是李時鈺生完孩子,對方沒讓他們去見孩子,這事兒李國偉就知道分寸在哪裡了,什麼時候不是見面,非差那一天,是團員的日子,就讓他們團員吧,想過去初一再去就好了。
靠近十點,他要睡覺,固定的一天三覺,早上七點多要睡個回籠覺有時候則是中午十點多,下午兩點閉著眼睛又來困意了,到了晚上就比較難睡,撤了針,以律讓時鈺把病房的門關上。
他才喝了一杯溫開水,臉上都是汗,笑意吟吟的拉著老婆的手,明顯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就是想和她說話,奈何眼皮有些發重,但捨不得現在就睡過去。
「你睡起來我還在呢。」
這話以律懂,但醒過來也許他媽就來了,他人在醫院就指靠一個李時鈺,累也累死她了,不想讓她自己守在自己的床邊,可每天留給兩個人的時間太少,從結婚開始,真的,除了度蜜月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一起去玩過,他說的是玩,沒輕輕鬆鬆的兩個人愉快的去耍去鬧,結婚就開始一個孩子跟著一個孩子的生,沒機會好好的拉著她的手好好的去哪裡轉轉。
除了給她壓力就是給壓力。
「睡吧,好好做個夢,夢裡有我。」時鈺的臉湊到他的臉前,鼻子差點就貼在他的鼻子上,眼睛裡面有光,如果有人問李時鈺,你愛不愛你丈夫,她會直接無視這樣無聊的問題,懶得搭話。
以律的唇角有掩飾不住的笑容,他確實活的愉快。
妻子省心,從來不用他去操心什麼,自己只要負責努力活著,多呼吸幾天的空氣,他媽和妻子之間哪怕就是在暗濤洶湧不會當著他的面發作,因為兩個人都要考慮他的身體。
時鈺拉著他的手,不停的用手撫摸著他的額頭。
護士進來想要測血壓,推門進來正好對著光線,刺的自己眼睛有點疼,緩解了一下。
這樣的情景不是沒有見過,但更多的都是老人的房間,讓人覺得安寧。
「血壓量了嗎?」
「沒呢。」李時鈺淡淡地笑著。
護士上手,紀以律已經困的實在睜不開眼睛了,小護士看了一眼結果,說挺好的,告訴李時鈺之前的血糖也算是在正常範圍之內,不高不低,早上的血糖不是自己測的,她不知道別的護士有沒有和李時鈺說過,她昨天晚上問過餐後血糖。
以律在睡覺,她坐在床邊自己曬著太陽,難得輕鬆半天,腳上穿的還是動物的襪子,比較花,腳就搭在窗台上曬的熱乎乎的。
紀以律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醒了,腦子裡有事情就睡不踏實。
「一會兒去接兒子?」
「嗯,今天早點接,天天晚他倆心裡也是嘮叨。」
兩人說話呢,紀母就進門了,紀母今天就是要提過年的事情,沒的可說肯定就是姓紀的一家人一起過,她已經聯繫過蘇蔓了,不管怎麼說你任性也好,她當婆婆的夠包容了,其他的時間她不管人到不到場,但是除夕必須全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紀母陪著兒子,李時鈺去接孩子,把兩兒子接回來,以律說想吃花生糖。
他躺著每天無事可做,也就剩下這點愛好,以律的嘴確實是饞,男人這樣饞的估計也是少見,但李時鈺不覺得這有什麼,方歌不覺得不好那別人自然也就說不上了。
「花生糖?」超市有賣那種花生牛軋糖她知道,問以律是不是要吃這個,紀以律搖頭,他說小時候自己吃過的那種是用花生和糖放在一起然後一片一片的,賣的人會切割好然後論斤賣。
「行,我出去找找。」
時鈺抓過來圍巾,身體有多求,這是好的信號。
「時鈺別去了,我讓司機去找。」
紀母不會指責小兒子嘴饞,但實在犯不上叫李時鈺在折騰出去一趟,紀瞻吃蘋果呢,紀禹不吃。
紀禹這孩子嘴有點挑,醫院的東西他不吃,從外面拿進來的他吃。
紀瞻相對來講好打點一些,給什麼吃什麼,隨爸爸了也是愛吃糖。
「我去吧,正好我要出去買點東西。」李時鈺從包裡把自己的錢包給翻了出來。
「你呀,讓司機去多好。」
「媽,我有話和你說。」以律開口。
紀母問小兒子:「有什麼話說?」她的語氣淡淡的,因為已經預見到了兒子會講什麼。
她兒子一定會說,讓他和李家的人一起過年,因為自己還有老大,李時鈺父母卻只有她一個女兒。
紀以律緩緩說:「我想陪著我岳父母過年。」
紀母的身影僵了一下,她想任何父母都會是這樣的,當你生出來兒子,你的兒子有一天說,過年這種團員的日子他要去陪他岳父母,你聽了心裡會覺得非常不舒服。
「不是她和我說過什麼,媽,我欠她太多了,她生了三個孩子,她會看著他們長大,會安享晚年,躺在溫暖的床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跟著我在醫院睡都睡不好,我感謝上蒼我找了一個好老婆,當我想放棄的時候她都沒有放棄。」
李時鈺如果找他哭,找他鬧,找他哭訴不公平,讓他和母親大哥伸手要錢,他反倒是張不開這個嘴了,但她沒有,好的壞的都不肯說一句,他就是死了自己眼睛都合不上,沒安排好的那天他不敢走,自己走了,她只能被欺負了。
他說的也是事實,他償還不了李時鈺什麼,甚至過年他想,李時鈺都想好了,一定是要和自己家人過。
「你……」紀母傷心,好好的又說這些,她知道時鈺好,她都明白,活著就開開心心的,怎麼總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呢?
「兒子你聽好了……」以律伸出手把紀禹給抱了起來,他們都說大禹很聰明,到底是否聰明他是真的看不出來,既然大家都這樣說,他就信,以律認真的看著大禹,對著兒子笑笑,紀瞻不爭,不會馬上伸手要抱,還玩自己的。
以律把紀禹放在床上把他當成一個大人一樣的對待。
紀以律開口:「好兒子你聽爸爸現在說的話,爸身體不好,病又嚴重,要是爸爸哪天沒了,你媽就靠你護著了……」
紀母偏過頭:「他現在小,你和他說這些,不是往他的身上增加壓力?」
有多少孩子就是從小父母施壓,孩子覺得壓力重才會崩潰的,她不贊成兒子的教育方式,紀禹還小。
紀禹豎著耳朵,小臉緊繃繃的,在聽呢,以律摸著兒子的頭,被他給躲了過去,他忘記了,說是大禹不喜歡別人摸他頭,輕輕地說:「你是我們家的男子漢,是頂樑柱,下面還有兩弟弟,你媽是女人,女人需要被人呵護,爸沒本事,都交給你了,護著媽媽知道嗎?」
他真的有一天死了,只要孩子想要跟著媽媽,家裡也估計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給一個的,下面兩個小的太小不太懂事,希望老大能護得住。
當然他更加希望自己不要去死。
「你這個壞孩子,你就是為了讓媽媽傷心的……」紀母就覺得老小不信自己,她答應過的她都會實現的,她說給什麼一定會給的,但以律卻不相信母親了,如果說用命換命,他媽會毫不猶豫的把命換給他,只求他能活下去,但同等的事情到了李時鈺的身上,除了自己,除了她生的兒子,沒人能做到。
以律笑呵呵的安慰自己母親:「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笑著看向兒子:「你知道不知道,不能讓別人欺負你媽?」
「懂。」
依靠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他活著也就是這樣了,她的野心她的夢想什麼都沒有實現了,但兒子很快就會長大,會成為他母親的依靠,在這個家,有個男人護著,日子會比較好過的,不然就像是嫂子那樣,再苦也不會有人站在她的一邊,替她流眼淚。
以律靠在身後,即便被兒子不喜歡,還是上手揉了揉孩子的頭,看樣子他哥說的沒錯,大禹確實很好,他希望他兒子能狠些,家裡需要狠些的男人,夠狠才能護得住母親和弟弟們。
李時鈺出去找了半天沒找到,這個點原本該回家的就全部都回家了,開車兜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有,回了娘家一趟,她奶奶畢竟在呢。
買了點東西過去看看,正好方兆南盧嘉麗還有塗勝強兩口子都在。
塗勝強年輕但經驗很少,方兆南雖然年紀大但是求穩,現在店裡生意不錯,但明明還能更加好的,時鈺就替他們著急,規模這個東西能鋪就鋪,她實在是沒有時間,自己的店都顧不來。
就說本城的水果,有訂的,上中才多大?轉一圈能用多久時間?你讓快遞送?年關拼的就是速度,還有一些就是不懂的變通,比如水果到了年關就可以賣禮盒,搭配著賣,還有你店舖想搞大,就要弄些活動出來,該便宜的時候必須便宜。
李時鈺有和方兆南講,但方兆南覺得麻煩,什麼app之類的,換做自己,自己也不會下,也不想下,不是有店舖嘛,想買自然就來店裡了,弄那個又能方便到哪裡去,還有搞特價這個,那麼多種的水果,真的囤積到自己的手裡,賣不掉怎麼辦?
方兆南現在運用的就是當時李時鈺賣貨用的那套方式方法,他不能理解李時鈺的說法,如果真的那樣好用,那時候你也就用了,開團然後進水果,這樣的方式雖然有點笨,但能保本。
李時鈺搖搖頭,其實完全可以在年關來一輪的,過年誰家都吃水果,過年不差錢的照樣不差錢,甚至更加不差錢。
塗勝強是聽著有意思,但他不太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關聯,打架他在行,做生意腦子很木,小嫂子也是腦子轉的不夠快,大家現在都是求穩,塗勝強兩口子前段時間才買了一個小麵包,車不是什麼好車,但買得起了,給店裡拉拉貨什麼的還是行的。
塗勝強是不懂,但好問,追著李時鈺問。
時鈺回娘家的這點時間就用在教他們身上了,走的時候塗勝強送她,開李時鈺的車,然後自己在打車回來。
他在車上也是說。
「你別嫌我們笨,我們對互聯網時代已經被遺棄了……」什麼都是現學的,他是笨,但是有人教自己就學。
塗勝強是說幹就幹,包裝首先要好看,果子搭配著來,和順豐的快遞員講好,東西都是水果不能超兩天,最晚兩天不能再久了,針對同城,塗勝強自己送貨,上中所有的地方他都比較瞭解,只送市內的貨,外面還是交給快遞,水果的費用稍稍提了一些,然後全部包郵,羊毛肯定是要出在羊身上的,塗勝強當時覺得腦子一熱,想要做大,就說這個郵費他出了,少賺點就是了,但李時鈺不同意,顧客其實就是這樣的,你能便宜大家就想要更便宜,這是買家的心裡,誰都一樣。
首先要保證的就是時間,一定要快,態度要好,這樣客戶哪怕覺得這裡或者哪裡有問題,看在這些上面都會寬容一些的。
*
紀瞻有東西會留給媽媽吃,但如果是自己非常非常喜歡,媽媽又不在的話,也許自己就吃了,但紀禹不是的,紀禹不吃糖,所有的糖都留給他媽,他也知道他媽不吃糖會轉交到他爸的手裡。
「大禹……」紀母早上給二孫子剝了一塊糖,給了老大也一塊,紀禹搖頭,站得筆直直的,說不要。
「可好吃了……」
紀瞻點頭,表示同意奶奶的話,是可好吃了。
他還是搖頭。
等晚上的時候,紀母領著他們去醫院,剛剛到醫院,紀以律正好又是折騰,吐了李時鈺一身,李時鈺就按著他,那邊護士在幫忙,紀母當時頭有點暈,她沒想起來馬上帶著孩子離開,而是她讓兩孩子站在走廊,她要進病房。
「媽……你領著孩子回去,現在馬上回去。」李時鈺回頭對著婆婆就是叫了一句。
她兒子小,受不得嚇。
李時鈺的眼睛瞪得老大,就看著婆婆吩咐婆婆領著孩子走,紀母有點發傻,以律這是怎麼了?不是好利索了,她要知道最後的結果啊,李時鈺眼睛再次掃了過來,紀母立馬就萎了,轉身領著孩子走,紀瞻抱著紀母的大腿,孩子嚇到了,他看著他爸爸好像在抽搐,明白不明白的,多多少少的懂點,往紀母懷裡鑽。
「沒事兒沒事兒,奶奶帶你們回家……」
紀瞻要奶奶抱,紀禹則是回頭看著病房的門,看著對面有穿白大褂的人往病房裡面跑。
「大禹跟著奶奶走……」
紀禹從兜裡掏出來那顆糖放在了地上,讓他奶奶牽著他就走了。
紀禹的記憶力很好,他站在病房的門口,聞見了不太好的味道,他媽就站在床邊扶著他爸,他爸渾身都在動,那是種不太好的記憶。
大家都以為他要好了,大家都覺得這個年都能輕輕鬆鬆的過了,以律又犯病了。醫生找家屬詳談,李時鈺連個眼淚瓣都沒掉,從頭到尾醫生在她臉上就沒看見擔驚害怕,一聲沒叫,也沒哭更加沒抓著他的手問什麼,他說什麼她聽什麼。
他也是服了,這個女人真的太剛強了。
換成另外的一個,肯定倒地上。
問題出在他的胃上,心臟也是一道阻礙,心臟功能根本不行,身體條件現在也動不了手術,不是一定要動手術,但手術的效果就是最好的。
醫生犯難,紀以律現在這樣的情況真的上手術台他是下不來的,誰都不敢打這個包票,一旦人真的死在手術床上,他家裡人不會這樣算了的,所以醫生寧願保守治療。李時鈺問:「保守治療會好嗎?」
紀極和紀母趕過來的時候李時鈺已經回病房了,該知道的自己都知道了,大伯和婆婆誰都好,都不會想著去害自己老公的,所以她只要放下心就好,他們找的辦法一定就是最好的那個,最適合丈夫身體的。
以律現在安靜了,李時鈺坐在他身邊。
紀母的包在病房裡,響了一會兒然後李時鈺的手機響,她的頭就貼在以律的手背上,自己抬起頭,翻了半天電話才找到,似乎忘記給放在哪裡了。
保姆說紀瞻可能是嚇到了,孩子一直哭,從回來就哭,還沒停止呢。
時鈺看著丈夫,看著那張和老三一樣帥氣的臉:「家裡打電話,說小瞻嚇到了,我得回去,我哄好他了就回醫院來,行不行?」
李時鈺的眼睛放在丈夫的臉上,她婆婆是拿丈夫的生命重於一切的,孩子現在鬧騰就光是阿姨,能安撫住早就安撫住了。
「……」
以律閉閉眼睛,他想說話但是喉嚨有些不舒服。
「你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紀母坐在走廊裡,她進不去,走不動,雙腿發麻,越是身體不好越是哪裡都不好,她的胃好,怎麼不來找她的病呢?她兒子還年輕呢。
「媽,我回家一趟,阿姨說小瞻嚇到了,我哄好他馬上回來……」
紀母看了李時鈺一眼,這麼近的距離,她都覺得有些看不清,無力的點點頭,可能李時鈺說什麼了,她都沒聽清。
倒是紀極掃了一眼李時鈺,李時鈺沒有問他,得到婆婆的同意自己徑直就走了。
紀極進了病房,她是勉強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紀極看著李時鈺離開的背影眉眼微冷。
紀極在走廊裡通著電話,他的司機說看著李時鈺回家了,沒有去其他的地方。
掛了電話,自己也是想,你說嫁給這樣的家裡看著是風光,就連你回不回來都監視你,哪裡還有什麼人權了?說白了他也懂,是怕她跑回娘家為自己謀後路去了。
李時鈺抱著兒子哄了半天,二兒子就是嚇到了,李時鈺面帶著笑容,把兒子抱在懷裡,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爸爸腿抽筋了。」
她騙小二。
她現在和孩子說的再多,孩子也不理解,只會增加他的恐懼,她只能笑呵呵的來安慰兒子,你是個小男子漢,你也有腿抽筋過吧,小二之前涼了腿抽過筋的:「你是不是也覺得很疼,忍受不了,渾身都疼……」
紀瞻點頭,睫毛上還掛著眼淚呢,是啊,好疼,渾身哪裡都疼。
「你小疼就那麼一點,爸爸那麼大,疼的就更多……」
媽媽也不想騙你,但是媽媽沒有辦法。
紀瞻是真的好哄,他媽騙他就信,沒一會兒就好了,抱著媽媽的脖子,他就是嚇到了,和媽媽說爸爸那時候太嚇人了,時鈺問他:「那晚上要不要和媽媽去醫院?」
她知道小二的個性,膽兒有點小,不敢去的。
果然紀瞻搖著頭,他才不要去呢。
「那媽媽現在回去行不行?你爸也害怕呢。」
紀瞻想想還是點頭了。
李時鈺讓阿姨多注意點小二,特別是晚上,孩子容易晚上發毛,千萬不要扔他一個人在家,阿姨說知道的,她不會離開的。
李時鈺從房間裡走出來,她進來的時候急,鞋子也沒有脫,一出門就看見靠著牆站著的紀禹。
她很頭疼。
因為紀禹不是紀瞻。她自己對大兒子說的,他是這個家的頂樑柱,自己有什麼都會和他講的,但現在……
李時鈺同樣承認婆婆的那套理論,過早的讓孩子背上包袱,對孩子的成長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走過去。
「媽媽要回醫院了,可能好幾天不能來看你們,不能接你們,行不行?」
紀禹認真的看著自己媽,點頭說:「行。」
時鈺拍拍兒子的頭,依舊選擇了撒謊,臉上輕鬆的說著:「你爸爸吃東西沒有吃對勁……」
紀禹點頭,表示自己懂,時鈺和他說了兩句就走了。
李時鈺可能不太瞭解一個小孩子的思維,或者說真的是有些孩子的記憶是很早就有的,有些孩子是到四五歲都不會記得什麼的,比如紀瞻和紀禹是雙胞胎,一個媽生的,生日相同,時辰沒有差太多,但兩個人的記憶力就不一樣,紀瞻能被騙過去,紀禹不能。
他個子可能還摸不到門扶手呢,但紀禹的腦子裡知道不好了,到底哪裡不好了,他覺得是爸爸要死了。
很早之前,他爸爸就幾次都是這樣的,他爸生病,他媽的嘴就會抿得緊緊的,他媽看人的眼睛裡就沒有光,他媽就會強忍著眼淚。
*
紀母就是不明白,她這輩子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讓她老了受到這樣的懲罰,以律也沒有犯過錯,怎麼就這樣對待他?
紀極安慰著母親,說調理也是能調理的。
「你就別騙我了,胃穿孔要怎麼調理?」
李時鈺回來就看著婆婆在走廊躺著呢,走廊上有椅子,躺在的上面,身上蓋著紀極的西裝,她沒有安慰婆婆,因為自己安慰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進了病房。
「媽,你在這樣,以律會聽見的,你走的時候肯定要見他,眼睛都紅了,他要是在往壞了想……」
李時鈺進病房就和紀以律都說了,醫生是怎麼和自己說的,要怎麼治療。
以律就說不對嘛,原來還有別的病啊。
這個糟糕的身體。
看著老婆的臉,他覺得活著太難了,好像摸不到希望一樣,好不容易從死神的手裡掙扎了出來,現在又要推他過去嗎?
他死沒有問題,可他死的不放心,大禹還是太小了,在大大,等大禹十歲的,自己就能放心的閉眼睛了。
「你好好聽醫生的話,讓做什麼治療我們就做,這麼多次都經歷了也不差這一次了。」時鈺伸出手擦著他的眼淚:「你活著我日子再難也難不到哪裡去,你人沒了我是沒牽掛了,孩子你母親你大哥都能養,我沒指望了……」
要是能捨得,他要是覺得痛苦,那就走吧,她不留了,看著他難過流眼淚,時鈺也捨不得,那現在就是兩條路,活下去,多累都活下去,多辛苦都堅持下去,要麼就選擇瀟瀟灑灑的放手,沒有顧忌的離開,也別擔心她,人死了就真的再也不用管人間的俗事了。
紀以律覺得很苦,嘴裡苦心裡苦,你知道的生病的人生病久了,意志力就會被磨弱很多,求生的那種渴望變得小了,他不是貪戀這個世界,他只是沒有辦法去死,不放心,揪著心的疼。
他把人給坑了,現在撤手那就是坑一輩子,可是他也累啊,住進醫院這麼久,他就連大門都沒出去過幾次,吐口氣決定了,放手了也許以後就再也不難受了,不想再忍耐了,但……
以律對著時鈺點頭,他點頭了,再辛苦他也撐下去,一直撐到不能撐的為止。
「你真好……」李時鈺誇他。
紀以律兩眼都是眼淚,他知道自己不夠好。
紀母和紀極進病房,看著以律流眼淚,那你說他們倆能好了嗎?
要是能替著生病,紀極也就替了,可這些是自己能說了算的嗎?
「哭什麼,沒志氣……」
紀極閉閉眼睛,他也難過,心裡難受的很,等到再睜開的時候那點難受就沒了,家裡就靠著他一個人主事兒,他不能倒,不能激動,所有的意見都要他給,都要他出,就是簽字都是要他簽,人活著是他給留下來的,人死了也是他親手送走的。
以律沒有在說過求他大哥的話,一句都沒,包括和紀母都沒提過,自己臉上總是帶著虛弱的笑,他也不難受,他難受了身邊的那個人就更加難受了,別的給不起,笑容還是給得起的。
李時鈺整天握著他手,就是真的去哪裡,非讓她去,很快很短的時間馬上就會回來,她給父母打電話了,撒謊了,說紀家現在有親戚住在這邊,讓父母不要來醫院看了,方歌和李國偉都信了,畢竟姓紀的有什麼事情,都不覺得意外的。
李國偉和方歌也講好了,過年就自己過被,哪裡都不去了,方歌娘家肯定不能去,他不是上門女婿。
紀極覺得這個家除了自己以外,剩下最堅強的人就是李時鈺了,這個女人讓他看不透,真的看不透,那天司機說她並不是回家求支援去了,想想也是,以前那麼難熬的時候都熬過來了,現在只是說胃穿孔而已,怎麼可能跑掉呢。
他看見自己媽哭了,看見以律哭了,甚至還看見護士哭了,哦對了,許翹昨天聽他說在電話裡就哭了,一個和他弟弟都沒有多少感情的人都流了眼淚,那李時鈺呢?
他唯獨卻沒見李時鈺的眼淚。
「你不覺得難過?」
紀極問她,李時鈺搖頭:「沒什麼值得難過的,他能撐過去……」
紀極不屑的撇嘴,你知道他現在有多難受嗎?一句撐過去就算了?女人都是這樣的,覺得趁著自己還年輕,以律死了也不算是可惜是嗎?
紀極轉身離開了,他昨天晚上就沒走,他要是回去了,他媽就肯定要睡在病房裡,老人家熬不得夜。
等紀極離開了,時鈺靠著門板,她哪裡有力氣?
紀極留下來,她能睡嗎?以律生病她能閉得上眼睛嗎?她一直撐著笑,多艱難的日子自己都要笑出來,你越是哭老天爺越是難過你,因為它覺得你好欺負,會欺負死你,她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真的不敢難過給老天爺看啊,舔舔傷口就好了,不難受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