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節 謝家四試 文 / 晴雪夜
低垂著頭的謝雲舒,在聽見謝家二長老的話以後,卻豁然抬起頭,目光猶如利刃,直射進對方的眼中。
「雲舒自知不孝之人,在與父兄相聚、托付小女之後,定當離去!雲舒是什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二長老在旁評論!」
謝家二長老在對上那道銳利的光芒時,彷彿看見曾經的謝三重新活在了他的面前,週身充滿銳利鋒芒。
曾經,他以一人壓下謝家所有同輩人的光輝,即使落到今日的地步,眼底的傲氣卻依舊殘存。
「雲舒離家多年,如今僥倖歸來,我父子三人要好好述述衷腸,還請諸位長老暫且迴避。」白髮的老者一手摟住謝雲舒,一邊抬眸,掃向其他的那些長老。
「大哥,雲舒沒死,我也很開心。不過,他當日既已被逐出謝家,並發誓不再踏入謝家一步。如今,莫非你打算違背謝家組訓,再收留他回來謝家不成?」
「族譜上,謝雲舒的名字,從來未被老祖劃去!」老者身旁的中年人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
「當日雲舒離開,乃是自請放逐。執事長老們還未達成一致,怎麼算是已經被逐出謝家?」
謝家二長老乾巴巴地笑了一聲道,「既然家主打算不認,老夫諒解你們父子兄弟久別重逢,就暫且不追究。只是,謝雲舒究竟能不能留,日後還需要家主給個令人信服的理由。否則,其他弟子若紛紛效仿他,還要族規何用?」
說完,二長老一甩袖子,頭一個走出了落柍閣。被他帶來的長老,攝於謝家家主和大長老的威勢,也紛紛告辭。
一時間,院落中只剩下謝玉辰、雲染和那三名久別重逢的父子。
「雲染姑娘,或許,我現在應該喊你雲染妹妹了。」謝玉辰含笑看向雲染。
雲染沒有說話,望著面前抱在一起的父子三人,輕輕向著院門走去,「我們還是把空間留給他們三人吧。」
雲染不知謝雲舒的往事,但是料得分離十幾載的父子重聚,定有許多體己話要交流。所以她也不著急回去,繞著桃林寒泉慢慢逛著。
謝玉辰一直緊緊跟在她的身後,卻發現少女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目光投向桃林外的一片吊腳竹樓。
四季谷裡景色異常優美,除了谷中心四季分明的四塊區域之外,外圍卻是猶如江南水鄉的景致。清溪在竹樓間流淌,白衣翩翩的年輕弟子們三三兩兩在溪上林間穿梭。
整個四季谷,就猶如世外桃源,隱匿在澤州國中,外人難以尋覓到。
此刻雲染駐足,卻並不是再次被景色所震撼,而是聽見了前方傳來的輕聲細語。
「你聽說了嗎?當年名動澤州的謝三少爺居然沒死,還帶著一個女孩回來了。」
「我以前常聽我祖父說,當年的謝三如何如何風姿卓越,現在卻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修為全無,相貌也毀了。嘖嘖,這不是給咱們謝家丟臉嗎?虧他還有臉活下來。」
「聽說他曾經被逐出謝家,如今怎麼可以還回來?」
「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吧……」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我看啊,他還不如當年就死了,現在這樣子回來,反而給家主和大長老丟臉。」
「轟隆」一聲,一座竹樓突然晃動了下,一條腿斷裂,朝著水中傾斜下去。
站在那座竹樓上的弟子發出陣陣驚呼,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狼狽地隨著傾斜的竹樓滑落到了水中。
一名面若冰雪,眸似繁星的少女冷冷地站在傾塌竹樓的對面掃視著他們,被她的目光注視著,就感覺好似身處冰天雪地之中。
「雲染妹妹!」謝家的大公子急忙忙跟了出來,然而那名少女卻一言不發,攫緊了拳頭,轉身離去。
過了很久以後,她才突然淡淡開口,對身後的謝玉辰道,「你想出這招逼他現身的法子時,可有想過他不會被謝家人接受?」
謝玉辰一愣,皎潔的面龐上浮現一抹愧疚的紅雲。
他沒料到雲染已經猜到,謝家二長老會那麼快地找過來鬧事,其實是被他故意洩露消息導致的。
「你對我說過,你的天賦秘術是識人。你總說覺得我身上的氣息似曾相似。恐怕,你相識的是謝雲舒的氣息。」少女慢慢地道。
「如今本人就在面前,我想你一開始就認出他來了。」
「沒錯。」謝玉辰沉默了下,才開口道,「小時候,三叔曾經帶過我很久。我對三叔的氣息,永遠也不會忘記。只是,他變化太大,又死活不承認。我只能以二長老激他主動出來相認。」
「不管謝家其他弟子會不會承認他。至少我的父親,我的祖父,還有謝家老祖,一直都在期盼奇跡的出現,期盼他回家。」
「可是,這樣被人指著脊椎骨罵,被家族的人輕視,卻不是他想要的吧。」雲染輕聲道。
那名男子骨子裡面就刻著驕傲。從他不是被逼無奈,都不肯和雲靈長老相認,回到謝家,也不肯向自己的父兄求助就可以看出來,他是怎樣一個驕傲的人啊!
這樣的人,真的願意在被旁人唾棄、同情、輕視的家族中生活下去嗎?
雲染再次回到落柍閣的時候,卻發現謝雲舒正一個人在對著牆上的一副圖發呆。
畫面上是一名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笑得肆意飛揚,眉宇間充滿傲氣,淺灰的眼眸亮如星辰,所謂秋水為神玉為骨,也不過如此。
「父親。」少女靜靜開口道。
謝雲舒回過神,有些訝異和激動地望向雲染,彷彿不可置信一般。
這是雲染第一次這麼喚他。
既然已經佔據了這具身體,那就要代替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把這一份血脈親情延續下去。
更何況,她也知道,謝雲舒是有多重視她這個女兒。為她,不惜丟掉性命、名譽。
「這是少年時的你嗎?」雲染走過去,伸手撫上被術法特意封存過的人像。
謝雲舒的臉上滑過一絲悵然,微微一笑,「我都已經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了。」
「沒有關係。小染有一天一定可以煉製出讓你恢復原本容貌,恢復修為的藥劑。」雲染輕輕在男子的身前跪下,將一隻手掌放在他已經開始僵化的雙腿上。
「你在謝家失去的顏面,小染都會幫你重新拿回來。」少女的聲音溫和平靜,卻帶著森然的味道,仿若有一把刀,在石上緩緩滑過,折射出冷意。
「我們不是走投無路,不是寄人籬下。而是要堂堂正正地回到謝家!」
隨著這聲話音的落下,少女猛然一用力,將握在手心的一張紙條狠狠碾碎。
「謝家家規,對被逐出家門的弟子給予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如果可以通過煉藥、比武、鍛身、凝心四樣考核,就可以再度回到謝家,任何人不得對其再有輕視、辱罵之事,違者以家規處罰。」
雲染站在謝家家主謝雲弛和謝家大長老謝君鶴的面前,靜靜地開口道。
這是她在回去落柍閣的時候,從地上撿到紙條上寫的信息。她不知道是誰故意留在這裡,又是抱著何種目的。
但是,既然謝家有此家規,她就要好好利用!讓那些輕視謝雲舒的人再無一言可說。
「小染,你可知謝家四試有多難嗎!」謝雲弛豁然站起來,雙目圓瞪道。
「丫頭,你不必如此。我的兒子、孫女,想要回來謝家,還用得著經過什麼四試的考驗!」大長老擲地有聲地道,望向雲染的目光充滿寵溺,「你要記住,你是謝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族譜上一直留有你的位置,你不必在意旁人如何說。」
雲染含笑,輕輕搖搖頭,走到老者的面前,輕輕晃悠了下老人胳膊,神情帶著一絲撒嬌,輕聲細語地開口道。
「小染自然知道自己有祖父撐腰。但是,如果不光明正大的通過試練,就永遠會有人在背後污蔑父親,當年父親被迫自逐家門的屈辱就永遠不可洗脫。既然今天我們回來了,就要回來得理直氣壯,讓所有人再無一言可說,一語可議!」
「小染所言,也是雲舒之意。」有些沙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謝雲舒推著輪椅,緩緩駛了進來,「不就是謝家四試嗎?難不倒我的女兒。為父,將和你一起面對考驗!」
清亮的眸子中難得閃過一絲神采,彷彿被試煉激起了曾經年少時的驕傲與雄心。
「父親,祖父,我相信染妹妹和三叔,肯定可以順利通過四試。到那時,也可以狠狠打下二長老的臉,一洗這麼多年的屈辱!」謝玉辰朗聲開口道。
謝君弛望著自己久別的兒子,臉上劃過一絲悵然,良久,忽又開口,大笑道,「好!好!舒兒,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如同當年那樣。既如此,為父也不攔你了!你要替小染一起面對考驗,大不了,為父也與你們一起面對!」
謝家四試,分為考核天賦的煉藥之試,校驗基礎的術法比試,寒泉浸身的鍛體之試和幻陣圍困的煉心之試。
每一樣,都是常人難以想像艱難。傳聞中,能通過謝家四試的弟子,只有寥寥兩三人。而他們,後來無一不成為當時大陸上獨步天下的強者。
看見面前纖細的少女和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時,幾乎沒有謝家的弟子會相信他們能通過這四個試煉。
「第一試,煉藥之試。」謝義烏走到雲染的面前,含笑道,「染小姐,謝家的煉藥之試,可不是煉藥師資格考核那樣簡單,你要全力以赴了!」
少女衝著謝老傲然一笑,「小染最自信的,就是煉藥了。」
謝雲舒含笑撫摸了下少女的頭髮,眼睛一瞇,語氣中充滿自豪,「那當然,小染是我的女兒,煉藥的天賦怎麼會差?」
謝雲舒是謝家的傳奇,十歲就成功煉製出一品藥劑,十五歲考過三品煉藥師,十八歲成功領悟元素芯火。
可以說,這麼多年來,華夏大陸上還未有煉藥天賦比他更厲害的人了。所以謝家的老祖才會將至寶九龍戲珠鼎交到他的手中。
當雲染小心翼翼捧出那個灰不溜秋,站都站不穩的爐子時,在場的謝家子弟和長老均有些目瞪口呆。
在他們印象中,九龍戲珠鼎是圖畫上霞光四射,散發出聖潔氣息的秘寶。
可是現在看見的這個爐子,卻好似被人在烈火中狠狠鍛燒過一般,醜陋得慘不忍睹。
唯有主持煉藥之試的那位太上長老不動聲色,淡淡開口道,「你準備好了嗎?」
雲染乾脆地點頭。
老者一揮手,身後的光幕漸漸散開,裡面,居然是數十隻匍匐在地的靈獸。
雲染愣了下,不是煉藥麼?
「這些靈獸,每一隻都服用了一種不同的藥劑。你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探清它們分別服用的藥劑是什麼。然後配置出同樣品質的藥劑。」
少女苦笑了下,這謝家的試煉,還真是苛刻啊!
溫和的聲音在少女的耳畔響起,「我來探明它們服下的藥劑,你來煉製藥劑。」
謝雲舒推著輪椅走到幾隻靈獸面前,眼中突然光華閃爍,仿若換了一個人般,整個人都散發出傲視天下般的光輝。
「第一樣,上品護心丹。」
雲染幾乎沒有思考,迅速在放置草藥的光團中選取著配置護心丹的原料,將它們扔進九龍戲珠鼎中。
原本古樸陳舊的藥鼎,在光元素力注入的瞬間,驟然光華大放,旋轉著升入空中。
「這!」謝家二長老面色變換。
謝君鶴在旁冷然一笑,「看來,我這孫女兒,已經得到九龍戲珠鼎的承認。老二,我看,你就滅了拿回鼎的念頭吧。」
謝家二長老謝君松冷哼一聲道,「他們能不能通過試練還是未知。老大,你可別高興太早。就算得到藥鼎承認又如何?我謝家的至寶,可不能落到外人手中!」
謝君鶴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通不通的過,他們都是我謝家子孫,這是誰也不能抹去的事實!何況,我覺得他們通過四試一點問題也沒有。」
「話可不能說得太早,我看那丫頭未必煉製得了接下來的藥劑啊。」
「第三味,虛靈丹。」謝雲舒的聲音繼續響起,此刻,香已燃了三分之一。
此藥名一出,謝君鶴的面色也有些僵住。謝君松澗狀,不由地露出一絲冷笑。
虛靈丹雖然沒有明確被歸為四品藥劑。但是煉製此藥的一味草藥鐵芯蘭梅,十分難以提煉。如果不用光明業火,煉化成功的機率非常低。
雲染卻面色不變,精神力沉浸到藥鼎之中。一朵猶如白蓮的火花從藥鼎中盛開,每一瓣花瓣,都帶著可以焚燬一切的能量。
鐵芯蘭梅在被那朵白蓮碰觸的瞬間,就化為了一團晶瑩剔透的液體。
「那是,光明業火!」協助太上長老的謝義烏距離雲染最近,有些震驚地呼喚出聲。
「哈哈!」謝君鶴睨眼看向謝君松,面露得意之色。
謝君松面色陰沉,死死盯住光華中的少女,驀地,他的的嘴角揚起。
謝君鶴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凝固。
在鼎中跳躍著的光明業火,突然一下子熄滅了。
一陣刺痛,再度從少女的魂海中傳來。
被重創的精神力其實並未完全恢復。在被她過度使用後,再度瀕臨透支的邊緣。
脫離了光明業火包裹的鐵芯蘭梅朝著鼎下急速墜落,在半空中被一團光元素及時截住。
少女呼出一口氣,抬眸看向前方。
各種目光肆無忌憚地朝著她和謝雲舒投了過來,大多數人的眼中,均是不屑的神色。
誰也不認為一名十六歲的少女和一名修為全毀的男子,可以通過嚴苛的測試。
「九龍戲珠鼎,不只是一樣煉藥的工具。」突然,謝雲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它有自己的靈魂。曾經跟隨著我的那個器靈已經逝去。現在,該輪到你去和新生的器靈建立你們之間的聯繫了。它會成為你在煉藥途中,最好的夥伴。」
猶如醍醐灌頂般,少女的眼眸驟然一亮,將殘餘的精神力全部沉浸到了鼎中。
一股歡快的透明氣息繞著她的精神力好奇地盤桓著。
雲染的唇角逸出一絲笑意,輕輕地以殘存的精神力包裹住那個小傢伙。
「你能知曉我的心意、按照我的想法,幫助我一起,煉製完這些藥劑嗎?」
輕柔的聲音送進了還在茫然狀態的小傢伙神識中。
那團氣息遲疑了下,驟然碰了碰雲染的精神力,彷彿答應了她的請求一般。接著四散開來,一部分覆蓋在了雲染的精神力之上,一部分覆蓋在了九龍戲珠鼎中。
慢慢黯淡下來的鼎再度爆發出奪目的白光。
雲染將自己體內的光元素力源源不斷地送入鼎中。
她感覺自己仿若已經和藥鼎融為一體,不需要再過多地消耗精神力,就可以驅使著藥鼎將那些難以煉製的草藥分門別類地提煉和重聚。
一個又一個光團從鼎中浮現。
一直半闔著雙目的太上長老驟然睜開雙眼,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少女並沒有一樣一樣的煉製這近十種藥劑,竟大膽地在同一個藥鼎中同時煉製它們!她就不怕藥性互相污染嗎?
終於,在那注香熄滅的瞬間。最後一個光球包裹著煉製好的藥劑,緩緩從鼎中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