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節 重回謝家 文 / 晴雪夜
「端木澗!」雲染驀然發出一聲驚呼,睜開雙眼。
明亮的光線刺入她的眼眸,朦朧的光影中,她彷彿還能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朝著她柔和地微笑,伸出的手掌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滑落。
她伸長手臂,試圖拉住那個下墜的人,卻只能無力地看著他在彷彿無窮無盡的白霧中墜下,只餘下一雙亮如星辰的紫色眸子,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深深地凝視著她。
籠罩眼前的白霧漸漸散去,少女緩緩轉動眼眸,看著自己伸在眼前的手掌,精神力試圖探入指尖的存儲戒指中,大腦中卻傳來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雲染姑娘,你醒了。」門口傳來一聲欣喜而熟悉的呼喚。
白衣錦袍的貴公子慢慢映入她的眼簾,含笑注視著她。
「謝公子?」雲染愣了下,慢慢地清醒過來。
她的記憶彷彿還停留在雲靈長老身亡的時刻,後面的事情十分模糊。
只記得自己在悲憤之下,試圖施展禁咒,然而,禁咒卻被神聖聯盟的聖術士給打斷了。
再後來發生了些什麼?
模糊的記憶中,驟然閃過方才迷迷糊糊的夢境。
她好像,真的曾經看到了端木澗,可是卻又不太像他,模糊的面容在她的面前墜了下去,再度引起腦海中針刺般的疼痛
「雲染姑娘?」謝玉辰臉色的笑意斂去,看見雲染愣住的模樣,不由浮上一縷擔憂。
「這裡是哪裡?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雲染晃晃腦袋,趕走心中的疑慮,輕聲道。
她試圖站起來,卻剛一動就面色驟變。身子搖晃了下,居然沒有站起來。
「別亂動!」謝玉辰急忙上前,將少女扶住,「你受的傷太嚴重了,身上幾乎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的。但是慶幸的是,你的靈脈雖然也被重創,但是居然沒有斷裂。」
少女默不作聲,自己的精神力已經枯竭,而靈脈能夠倖存,是全靠了混沌珠的力量。
她能感覺到,那顆灰色的珠子上面發出迷濛的光芒,猶如清泉一般滲透進靈脈和魂海之中。
在那股令人舒服的氣息下,魂海中的精神力在緩慢而持續地恢復著。
三道契約封印靜靜地停佇在上方,其中一個黑色的封印十分黯淡,彷彿隨時都將熄滅一般。
少女的面色一變,想起自己的夢,不顧精神力透支的疼痛,強行運用精神力打開存儲戒指,小心翼翼地將那只黑色的小獸召喚出來。
她總覺得,小黑和端木澗之間,有一股她不知道的聯繫存在。
可是現在,她卻突然覺得,那種聯繫彷彿一下子斷裂了一般。
黑色的小獸微微張眼,溫和地蹭進了她的懷中。
可是她的心卻驟然沉了下去。
沒有感應。
她和這只紫睛玄雲獸之間無法建立任何的聯繫。就好像,在這個小獸身體內的靈魂完全換了一個一樣,那個和她建立了契約聯繫的魂魄從這具身體裡脫離了,不知飄蕩在何方。
「這裡是謝家,你是被一隻奇異的赤紅色鳥兒帶來的,還有一名你的同伴,雖也受了傷,卻比你好許多。」謝玉辰耐心地回答著少女之前的疑問,卻發現她的面色變幻莫測,似乎完全沒有再聽自己說什麼。
「雲染姑娘?」謝玉辰皺眉,她的精神力明顯被重創過,看她現在恍惚的模樣,莫不是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你剛剛說,我同伴也在,他在哪兒?」
「那隻鳥兒和他都在旁邊的院落裡面。等你好點,我就帶你過去見他們。」
「我現在就去!」雲染說完,不顧腳下虛浮,週身散架了一般的疼痛,直接跳下了床。
謝玉辰無奈,只得緊緊相隨。
剛一推開門,雲染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懾住了。
她的房間在一片桃花林的旁邊,明明已經入秋,卻有紛揚的粉白色花瓣迎風飄蕩,鋪滿了門口的小徑。
而順著桃林走下去,卻赫然有一面結冰的湖泊靜靜地出現在了前方,被桃林環繞在中心。
白色的霧氣從湖面上散出,帶著濃郁的元素力氣息,在桃林中蔓延著。
這幾乎違反了自然規律的場景,在她的面前並存,卻又顯得分外和諧。
「這裡是謝家的族地,四季谷。」謝玉辰仿若看出了雲染的驚詫,微微笑道,「在這裡,四季的景象並存。冰泉桃林、飛柳流霞,是谷中兩大奇景。你面前的就是冰泉桃林,等你好些,我再帶你去看飛柳流霞。」
邊走,謝玉辰邊好似隨意地道,「謝家常年隱居,四季谷的入口很少有人知道,雲姑娘倒真是巧,正好落在一處入口附近。不過,幸好遇上的是義烏長老。他認識你,就把你們帶了進來。」
雲染沉默著,腦海中轉過萬年念頭。一直到看見前方靜坐著的謝雲舒,才確定了自己心中猜想。
在聽見謝雲舒的名字時,她便猜想過他估計和謝家有關。現在看來,他能找到四季谷,應當就是謝家的人。
看見雲染出現,謝雲舒也十分激動,從椅子上站起,想要衝過來好好看看她,卻在站起的瞬間驟然滑倒。
「這位前輩的雙腿不知為何在逐漸僵化,我和幾位長老都查看過,裡面有一股暗系氣息,卻無法化解。」謝玉辰看著衝過去扶起謝雲舒的雲染,輕輕歎了口氣道。
「是那個將活人化為傀儡的藥劑。」謝雲舒低聲在雲染的耳邊道,「在服下藥劑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接受這個結果的準備。」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雲染,在撫摸到少女身上的傷痕時,雙手忍不住顫抖。
「還好你沒有事情。我也可以安心離去了。」
「你要去哪裡!」少女驀地死死盯住對面那雙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眸。
「我是早已經該死之人,能活著有機會再見到你,已經此生無憾了。」謝雲舒輕輕笑道,「這裡是謝家,如果在華夏大陸上,有一個勢力能庇護你,那一定是這裡。」
「既然看你無事,我也該走了。」他不等雲染說話,就回頭對懶洋洋趴在地上的赤炎道,「還得勞煩你送我出谷。」
雲染一把拉住他得胳膊,壓低了聲音道,「如果你要走,我就和你一起走!你是謝家的子弟對不對?既然你隱瞞身份不想被謝家的人知道,那我們就一起離開!」
謝雲舒一下子急了,「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抓捕你的公告,你如果出去,神聖聯盟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個將死之人,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正好。」
「你就這麼確信,我留下,謝家就願意庇護我嗎?」雲染淡淡道,「我不需要依賴旁人的庇護。而且,我一定不會放過神聖聯盟。」
她的手掌驀然握緊,夏葭單純的笑靨和雲靈長老溫柔的臉龐從她的心頭一閃而過,讓她的身體因為悲憤而微微顫抖。
「師傅已經犧牲了,我不會再讓你為我送命!」她死死抓住黑衣男子的衣襟,一字一句地道,「我會找到化解傀儡藥的辦法!」
「你……」謝雲舒無奈,長長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女兒和自己年輕的時候還真是相像,一樣的倔強和傲氣。
謝玉辰安靜注視著低聲爭執的兩人,目光一直在謝雲舒的身上停佇著,帶著幾分複雜的光芒。
「二長老,大公子囑咐過,任何人都不許進入落柍閣。」短促的聲音從這處院落的外面傳來,伴隨著一聲什麼東西被推倒的巨響。
「玉辰越來越不懂得尊重長輩了,連帶著你們這些跟著他的人也一樣跋扈無禮了嗎!」一聲怒喝傳來。
院落門口瞬間嘩啦啦湧進來不少的人。其中一名五十左右的老者面帶薄怒,仿若還在為自己居然會被阻攔而氣惱。
謝玉辰的目光閃爍,盯住最中間仿若還在生氣的老者,輕聲道,「見過二長老,不知二長老擅闖玉辰客人的居所,有何指教。」
「哼!我堂堂謝家二長老,想去哪裡不行?玉辰,我看你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就算是你爹,也不敢讓人攔我吧!你如此張狂行事,讓我們這些老輩如何放心把謝家交到你的手上。」
白衣貴公子依舊笑得雲淡風輕,仿若根本沒有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指責和淡淡威脅,「玉辰並非有意阻攔二長老。只是玉辰詢問過祖父,這幾名客人需要靜養,故才讓人守在院外,不要放人進來打擾。」
「你休要拿老大來壓老夫。老夫既然闖進來,自然是有要事。今天就算你祖父在此,也別想阻攔!」
「哦?不知二弟如此氣勢洶洶,是為了何事?若是家事,還請移步到為兄的居所,免得讓幾位客人看了笑話。」沉穩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一名髮鬚皆白,看起來無比蒼老,然而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老者帶著一名和謝玉辰有幾分相像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雲染明顯感覺到謝雲舒在看見那名老者的時候,身體猛然一顫,然後低垂下頭,朝著雲染的身後縮了幾步。
「這個丫頭,是神聖聯盟發來的追殺令上要找之人。」謝家二長老盯著雲染,冷冷地道,手一揮,一道光幕浮現。
光幕中繪製著雲染的相貌,而下方漂浮著一行小字,大意就是只要抓獲此女,無論是秘寶秘笈還是晶石礦石,都可以任選一樣當做獎勵。
「才獎勵一樣,神聖聯盟也太小氣了吧。」少女淡笑著癟癟嘴,完全沒有把這張追殺令放在眼中。
「大哥,當著這麼多長老的面,你可要說一說,玉辰將這樣一個在追殺令上的少女藏在我謝家,是何故?莫非打算引火燒身嗎?」二長老將目光投向了後進來的老者。
那名老者一直死死盯著雲染的臉龐,神情隱約有些激動,聽見二長老的話,只不在意地隨口應道,「我謝家一向避世,神聖聯盟的追殺令與我們何干?二弟,你就莫要淌這渾水了。神聖聯盟現在自顧不暇,難道還有空來我四季谷要人不成?」
雲染一陣好奇,她對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毫無印象,也不知神聖聯盟現狀如何,聽這老者的語氣,似乎神聖聯盟現在也在危機之中?
二長老顯然沒料到謝家大長老竟如此明目張膽地包庇雲染了,面色陰沉下來,哼了一聲道,「那我就說一件和謝家有關的事情。」
他緊緊盯住少女,緩緩開口道,「這名少女居然有我謝家失蹤已久的煉藥秘寶九龍戲珠鼎!你們就不想拷問下她是從哪得來麼!」
他的話讓他帶來的謝家其他長老面面相覷,均震驚地盯住了雲染。
九龍戲珠鼎是謝家至寶,十幾年前被謝家老祖贈送給當時天賦最高的三少爺,可是隨著他的被害,那個藥鼎也失去了蹤影,如今,竟會在一名受傷的少女身上?
「大哥,至寶落入外人之手,你總不能讓我不管了吧?」謝家二長老轉頭看向大長老,冷冷地道。
「當年雲舒被誰所害,至今追查不出來。如今鼎在這名少女手上,說不定,她就和殺害雲舒的兇手有著聯繫!」
雲染皺眉,冷冷盯住了那名二長老。他們不過初次見面,這名老者卻好似和她有仇一般,步步緊逼。
她想起之前在陳國的時候,謝玉辰曾經說二長老找人抓捕她,莫非就是因為這只九龍戲珠鼎?
果然,二長老繼續道,「謝家重寶不可落入外人之手,還請大哥讓我將鼎取回,交給有資格使用的人手中。」
少女發出一聲不屑地冷笑。
眼前的這些人裡面,這名二長老修為最高,竟是一名權術士。輪資格,恐怕他要排在最前面了。果然,他的目的就是這口鼎。
「二長老說的是,我謝家的鼎不可落入外人之手。」他的話,卻是引起了不少謝家長老的附和。
這些人對家族的觀念看得十分重,是絕對不會允許謝家的東西落到別人的手中,謝家二長老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特意帶了不少族中頗有威望的長老,向大長老施壓。
見大長老沉默不語,謝家二長老又繼續緊逼道,「大哥,莫非你讓玉辰救這丫頭也是看上了鼎?怕自己沒資格使用,想偷偷取回自己……」
「荒謬!」不等二長老說完,謝家大長老已是一拂袖子,神色隱隱動怒。
他與謝家二長老是兄弟,但是卻只有大術士修為,二長老平素就沒少拿修為的事情來譏諷他。而今日,竟又當著眾位長老的面,直接開口污蔑,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裡。這種行為怎能不讓他動怒?
「既然不是,那就將這丫頭拿下,把她的鼎拿回來,再拷問來歷。說不定,還能給咱們那個短命早逝的謝三少爺報下仇,也給大哥你了了多年的心願。」謝家二長老嘴角浮起一絲笑,扭頭看向謝家大長老,神情竟似有些快意。
大長老氣得渾身發抖,眼中怒火幾欲噴出。
「誰說她是外人。」這個時候,躲在雲染身後的黑衣人卻突然出聲道,死死攫住自己的拳頭。
「這個鼎,是老祖贈雲舒的成人禮。雲舒再將它贈送給自己的女兒有何不可?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謝雲舒驟然抬頭,灰色的眼眸猶如雄鷹般銳利,死死盯住了謝家二長老,幾欲在他的身上洞穿幾個窟窿。
「嘶!」在場的謝家長老均震驚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愣愣地看著面前頹然蒼老、容貌全毀的男子。
當年謝三公子風姿卓越,相貌俊朗,是澤州不少女兒家的夢中情郎。原本以為死去多年的人居然再度出現已經令人震驚了,而他又變成如此模樣,實在讓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是雲舒?你真的是雲舒?」唯有大長老身邊的中年人,眼中驟然浮起淚花,微微顫抖道。
「大哥。」謝雲舒的嘴唇翕動著,努力綻開一縷笑意,目光從中年人的身上滑過,又投向了他攙扶著的那名老者,兩個字符在舌尖轉了幾圈,卻始終無法吐出。
「舒兒。」過了良久,那名老者才掙脫了身邊中年人的攙扶,顫抖著走到謝雲舒的面前,伸出一雙老手,撫摸上他血肉翻飛的臉龐。
「沒錯,沒錯,你是雲舒,就算你的臉全毀了,我也能認出來。」謝家大長老老淚縱橫,緊緊抓住面前男子的肩膀,彷彿害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那名中年人也走了過來,有些激動地一手搭在了謝雲舒的肩頭。
看著面前的一幕,謝玉辰微微勾起嘴角,然而眼中卻湧上一層水霧。
「父親。」謝雲舒終於緩緩吐出壓抑在心口良久的兩個字,掙扎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雲舒不孝,讓父親和大哥這麼多年都生活在悲痛和仇恨中。雲舒不孝!」
望著面前蒼老無比,修為停滯在自己離家時的謝家大長老,他就可以猜想到,當年自己的死訊傳來時,對這名老者的打擊有多大。
「哼!謝雲舒,你確實不孝!」謝家二長老面色又青又白,看著這父子兄弟相認的一幕,卻突然陰測測地開口道。
「你既活著,這麼多年不和謝家聯絡,讓大哥和老祖一直生活在你死亡的陰影下,此為第一不孝。當年你既已自我放逐,今日卻又再踏足四季谷,違背誓言。大哥和家主都是公平行事的人,如今你這被逐出謝家之人再度回歸,令他們為難,此為第二不孝!」
雲染震驚地看著低頭跪在地上的謝雲舒。原來他不肯暴露身份是因為他竟已被逐出謝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