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文 / 此去不經年
山崖下,我蜷縮著坐在地上,頭深埋在雙膝間,涼爽的山風輕輕拂過,帶來陣陣青草香和不知名的花香,忽然一陣清脆的笛音響起,我愣了愣神,茫然地抬起頭。
前方一襲白色的衣角若隱若現,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努力睜大了眼望著,那白影一搖一晃間已到了眼前,我更覺詫異,昂著頭顱,伸長了脖子也沒望見白衣人的腦袋,只瞧見一方寬大的帽簷。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著它,神山之上,從來只有我與瞿澤二人,面前這人從何而來?
笛音低沉婉轉,我聽的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地耷拉著時,我驀然發覺那白影中透著零零碎碎的紅,像極了開在我繡給瞿澤鞋子上的那兩朵血花。
心中警鈴大作,我急忙掐著手指催動靈符,不料全身無力,動一動手指便氣喘吁吁,笛聲越加低沉,我也越加昏沉欲睡,迷迷糊糊間瞧見那白影蛻變成完完整整的血色,著實將我驚嚇了一番。
笛聲漸歇,我閉上了沉重的眼,感覺有一雙手在大力拉扯著我,頭似要炸開,耳畔轟鳴的聲音不斷響起,軟綿綿的身體仿似沉入了水中,輕飄飄的隨著水紋蕩漾著,忽然,一聲激昂的笛音劃過,我感覺自己似乎是坐了起來,隨後緩緩站了起來,再然後便是跟著前方那一抹紅輕輕移動步伐。
也不知走了多久,入眼的全是紅,張牙舞爪地包圍著我,我茫然無神地跟著前方顏色最濃艷的那一抹紅走著,忽然又是一陣笛聲響起,清脆悅耳中透著些許急迫與慌亂。
我聞見一陣熟悉的氣息,茫然的眼中閃現出一抹亮光,腳步停止不動。前方那抹濃艷的紅轉眼飄至我眼前,我瞧見一雙血色的眼惡毒地望著我,心神一動,抬起似有千斤重的腿,急急想要逃離。
「你逃不掉的!我幽冥姬的攝魂法無一人能逃脫,即使那人是仙也不例外!」
從腳踝往上,無數血水織就的線條纏繞而來,那些寒冷的血線讓我驚恐不已,想叫喊卻發現嘴唇不知何時被一雙流淌著鮮血的手摀住,那**的血水順著唇縫入了我的口,緩慢流入喉嚨,血腥的味道充斥著鼻腔,揮之不去。
我終於望見那人的面孔,血痕密佈,瞧不出一塊完整的肌膚,額頭正中被挖開了一個洞,左臉頰上血肉模糊,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顱,上面著了火,映襯著那金色的發線十分刺眼,我甚至聞見焦糊的味道。
突兀地慘叫出聲,全身疼的似乎不是自己的,那人的面容,那人的發線在腦中揮之不去,以及那人如我般高矮的身量,似乎一把劍狠狠插在胸口,我突然喘不上氣來。
「寧夕,醒醒,寧夕!」
誰?誰的聲音如此焦急,誰的聲音如此慌亂,誰的聲音如此擔憂?
我緩慢睜開了眼,瞿澤眼中濃濃的擔憂落入眼中,我忽然委屈不已,連忙坐起身伸手抱住他,哭著說,「不要趕我走,我不要朱顏花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好,好,好!「他連聲道了三個好,我唇角一揚,欣喜道,「以後也不趕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趕了!」
我放開他,欣喜望著他時,忽然瞥見他一襲月白的衣衫上盡數染上的血紅,驚慌問他,「你受傷了?」
他的眸中寫著我看不懂的神色,只見他緩緩搖頭,道了一聲,「不是我。」他一直停留在我臉上的目光忽然游移開,我愣了一下,回想起方才做過的噩夢,顫抖著伸出手撫上臉頰,被他一把握住,「寧夕。」
他的眼中寫滿了痛惜還有自責,我忽地明白了些什麼,呆了好半晌,我才說,「那不是夢對嗎?」
我氣惱跑走時,去了後山,後山有一處禁地,瞿澤一直不讓我去,那是他明令禁止的,我不想惹他生氣,便一直沒有去過,這次與他鬧了如此大的彆扭,心中一個惱怒便去了。
那是一處雲霧繚繞著的山洞,若不是有一次誤入來此,定是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的,我掐著指使了一張清雲符扔進那雲霧中,念了幾句訣,不消一會兒,洞前雲霧盡退,一方亮堂堂,河流聲聲的洞府出現在眼前,我進去之後,打量了一番,空空如也,在外只聞得流水潺潺之音,進來之後卻一條河流也不曾發現,我覺得無聊,遂轉身欲離開。
身後忽然響起了陣陣美妙的笛音,我越聽越歡喜,身體竟不由自主地尋著那笛音而去,眼前忽然出現一面巨大的瀑布,瀑布流經之處,一個個白色的小人兒在水中嬉笑打鬧,我看得歡喜,竟踏前一步到那白色的小人兒跟前,笑著問,「我同你們一起玩耍可好呀?」
山中歲月漫長,經歷過小花豹的事情後,我便不曾與山中任何生靈來往,每每見著它們嬉鬧玩耍,也總是躲在高高的樹上默默觀望著,如今見著這些小人兒,情不自禁便要與他們一起玩。
久久聽不見他們允答,我正要再問,他們一致轉過了身,那黑黝黝的眼瞳讓我一驚,腳步發顫,扔出一張又一張符紙入了那水中,卻半點作用也為起。那些小人兒張著血盆大口,黝黑如洞的眼緊緊盯著我,我發了狠地扔符紙,也不管能不能派的上用場。
我知道它們是什麼,六甲天書上說它們是一群專門吸食人類精魄的鬼童兒,向來以小孩單純活潑的形象出現,迷惑你之後迅速恢復原形,你一受驚,魂魄不穩,它們便輕而易舉地取走你的精魄。
難怪瞿澤不讓我來這兒,原來這兒拘禁著一群鬼童兒!
那時我單純地以為只有一群鬼童兒,卻忽略了之前那美妙的笛音,待我出洞後,急急奔逃,山風涼爽,我渾身汗濕後怕不已,直覺便要去找瞿澤,到了山崖前卻忽然憶起他趕我下山那一幕,心中難過哀傷,腳步漸漸停住了。
我不知該往何處去,想起我扔過的那雙鞋子,我記得是在這附近扔掉的,便在附近搜尋起來,搜尋了許久也沒發現鞋子的影子,以為是被山中鳥獸叼走做了窩,心下頹廢苦悶,又不知該何去何從,思忖了良久,才走到山崖下,打算在此宿一晚,想著等瞿澤不生氣後,再回去找他。
卻不想,我就是坐了一會兒,美妙的笛聲便入了耳,然後身體不受控制,竟抓過身旁一塊尖硬的石子,狠命在臉上劃開。
「寧夕,你會好的。」
我的手指冰涼,他的手掌溫熱,我低垂著頭說,「我比以前更醜陋了。」他說,「沒關係。」
良久無言,他鬆開我的手,不知從哪兒取出一串銀白的鈴鐺掛在我脖子上,鈴鐺的一頭繫著紅繩,一頭繫著我的脖子,我聽著那清脆的鈴鐺聲,忽然憶起夢中那清脆的笛音,我問他,「我被攝魂時,你吹笛子了?」
「沒有,是鈴鐺聲。」他緩緩道,「寧夕,你放心,我會想盡辦法治好你的臉傷。」
「嗯。」我相信瞿澤,他說能治好我就一定能治好,我想了想,抬起頭問他,「幽冥姬是誰?她怎麼會在禁地中呢?」
「她原是天庭的一位浣紗婢女,偷了玄女的秘書,被王母貶下凡間,也不知何故,竟修煉成了妖,一直在人間禍害凡人,我因緣際會碰見了她,便將她捉了來困在了神山之中。」
我若有所思,想起夢中她與我一模一樣的臉,儘管那是被毀容之後的容顏,卻也讓我觸目驚心,我說,「瞿澤,她會變化容顏嗎?」
瞿澤輕輕佻眉,「你如何有此一問?」不待我回答,他說,「玄女被偷的秘書名為紫府秘章,想來她定是修煉了其中的秘訣,才能隨意幻化容顏,以此迷惑人的心智,進一步攝人三魂的。」
「哦。」
我有些不懂,她既然是仙女,又何故要偷秘書來學,又為何要叫幽冥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