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寅榮 文 / 此去不經年
人間，某一個古色古香繁華熱鬧的集市上。
自從尊上將她帶出朝陽殿，來了這人間，她真真正正成了一顆蛋，此時正被一農婦擺放在菜籃子裡，與眾多的蔬菜瓜果呆在一起。
一根胡蘿蔔笑瞧著她，對身邊一根白蘿蔔說，「瞧，這蛋真黑！」白蘿蔔盯著莫小語瞧了好半晌，那眼珠子愣是沒動一下，好半天才道，「確實是黑！」白蘿蔔拐了一下身旁的青菜道，「你覺得呢？」
那青菜大抵是苦菜，說出的話讓莫小語苦悶了很久，「這麼黑，應是一顆公蛋吧。」胡蘿蔔聽後哈哈大笑，白蘿蔔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且說了一句，「應是母蛋吧，我這麼白，這麼俊俏的才當得上是公的。」
莫小語聽了一路青菜蘿蔔對她的評價，鬱悶了一路，苦憋了一路，農婦終於踏進了一處府邸，七彎八拐後，停住腳步將菜籃子放在一方木桌上，嗓門大喊道，「表少爺，今個兒的菜可是我挑了好半晌挑出的啊，可新鮮了！價錢要往上加啊！」
莫小語透過竹子編成的菜籃中央的縫隙往外張望，見一個瘦不拉嘰大概只有十五六歲一身青衫的男孩從灶門前探出一顆腦袋，圓中透著點方的臉上烏黑一片，咧開嘴笑時，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齒，「張嬸，上次已經給你加過了，這次不能再加了！」
張嬸嚴肅道，「不能不加啊，別說十里八村就我家的菜最新鮮最清香，就說這價格也是最公道的。」看了一眼慌忙去撿從灶口掉出冒著火星的樹枝的男孩，繼續道，「寧遠國連續乾旱了三年，糧食的價位是一天三漲都快趕上吃飯了，我張嬸靠著自家門前辛苦打出的一口水井，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種出了些蔬菜瓜果，要不是家中有兩個孩子要上學，也不會賣了這些蔬果。」
說到這裡，張嬸似乎很傷心，「三個月前，鄰村突然鬧了瘟疫，我家孩子貪玩，染了病不幸死了，剩下最後一個孩子，也是個身體孱弱的，時刻不離藥碗……」聞得張嬸的低泣聲，正拾掇著柴火的男孩皺著眉，安慰道，「張嬸，別傷心了，我，我給你加錢！」男孩說出加錢二字時，面色掙扎了一下，但僅有一下，便舒展了眉頭，笑道，「張嬸，以後李府的菜全讓你包了，價錢我給你漲三倍！」
張嬸聽了，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淚，感激地連連道謝，男孩拾掇好柴火，來到木桌前，看了一眼張嬸然後看向菜籃中的蔬果，讚歎道，「果然新鮮，辛苦張嬸了！」張嬸笑道，「不辛苦，謝謝表少爺照顧我！」
男孩將菜籃中的蔬菜瓜果全部倒出，莫小語圓圓的身子在木桌上滾了好久直到撞上一個尖尖的東西後才停了下來，聽見男孩詫異問道，「張嬸，這顆蛋？」張嬸『咦』了一聲，詫異道，「這蛋是什麼時候進了籃子的？」
兩根細長帶著點污黑的手指輕捻起莫小語，湊近眼前瞧了瞧，驚奇道，「這是顆什麼蛋，竟這般黝黑且撞上尖物也未破碎？」
莫小語翻了個白眼，無奈她現在是只純粹的不知品種的蛋，白眼在心裡翻得，只有她自己知曉。一想到這個，莫小語便覺得尊上是故意的，以前將她變作木炭時，好歹留倆眼珠子給她，現在啥也沒留，雖然自己能視物，但別人不知道啊。縮小了她的身量不說，連眼珠子也沒收了，不止這樣，她還不能說話了。
那她以後不能與別人對視，不能對別人翻白眼了，還不能同別人講話了，孤孤單單的還不如直接讓她灰飛煙滅了呢！
離開朝陽殿，尊上帶著她落在一處木屋前，一個身穿粗布麻衣，頭戴著一方藍色布巾的婦女正彎著腰在菜園裡摘菜，莫小語眨了幾下眼睛問身側的尊上，「尊上大人，你帶我來這兒幹嘛啊？」
尊上只盯著她看了一眼，她就成了一顆黑蛋，在地上滾了兩下，那時還有眼睛，所以她眨著眼睛驚恐地說，「尊上大人，我縮水了！」尊上瞧著她，輕勾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不是縮水，是本尊施了法。」
莫小語愣了一會兒，緩緩道，「為何啊？」聽得尊上說了兩個字，「因果。」莫小語只覺得一頭霧水，已經被尊上用法力扔到農婦身旁的菜籃裡了。
尊上的身影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他那強大的存在感，所以莫小語問了，「尊上大人，小的是前世還是前前世吃過這農婦變作的蛋，所以你老人家今天將小的我變作一顆蛋送進她的菜籃子讓她吃嗎？」
淡淡的嗓音傳來，「你想多了。」說完這一句，尊上便消失不見了。
因果，什麼因果才會讓她現在變成了一顆蛋，等待著即將被人煮熟吃掉？莫小語絞盡腦計想了很久很久，也沒想出是個什麼因果。
倒是那男孩饒有興致地將她翻來覆去瞧了半晌，問張嬸，「你家養了動物嗎？不知這是什麼動物下的？」
張嬸連忙道，「我家沒養動物，它是什麼動物下的，張嬸我還真不知道，我還納悶它怎麼就進了我的籃子呢？」
男孩笑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張嬸後說道，「既然在你的籃子中便是你的，這是給你的菜錢。」
張嬸接過銀子，掂了掂重量慌忙道，「表少爺，多了！」男孩笑道，「多的算是少爺我買了這顆蛋吧。」
張嬸道了幾聲謝，拎著空空的菜籃子歡喜地出了門。
男孩將莫小語放在手心把玩，忽聞門外一聲洪亮的嗓子喊道，「表少爺，管家讓你過去！」男孩慌忙將莫小語塞進衣袖之中，應了一聲是，急急跟上門外那個一身粗布灰衣神色不耐的高大男子。
一路行色匆匆地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灰衣男子將男孩帶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對他說道，「管家在裡面等你了，進去吧。」
男孩大抵有些不情願，身形頓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朝那處緊閉的房門而去，聽得身後大門落鎖的聲音，男孩身形狠狠顫了顫，腳步似乎在地上紮了根，邁不動一步。
莫小語正覺奇怪時，緊閉的房門忽然從內打開，一聲低沉粗啞的聲音傳來，「進來！」莫小語莫名打了個寒顫，奇道一顆蛋也會感覺到冷嗎？
男孩艱難地邁動步伐走進去，一陣寒風撲面而來，莫小語再次打了個寒顫，男孩單薄的身形簌簌發抖，猶如寒夜中的小草。
「過來！」管家喚道，男孩前行幾步忽然跪倒在地，聲線顫抖，「管家，您，找我有什麼事嗎？」莫小語藏在衣袖中只望見一雙大紅刺繡的布靴安靜放在純黑的地毯上，
「靠近點，抬起頭來。」
男孩跪行了幾步，顫巍巍地抬起頭來，一雙枯木般的手掌覆上他污黑的臉，「髒了。」淡淡的一句話過後，男孩身子顫的更厲害了，頭重重磕在地上，帶著哭音道，「管家恕罪啊！寅榮以後再也敢了！」
「擦乾淨！」
一方白色的手帕掉落在地，寅榮顫抖著手拾起來，聞得頭頂那聲音說道，「今夜子時換上一襲大紅衣袍去幽林吧。」
寅榮一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猶如被人宣判了死刑。
一方栽種著幾棵桂花樹的院子裡，寅榮失魂落魄地推開一間房門，失魂落魄地打開房門右側的一個黑色立櫃，從中挑出一件大紅的衣袍，抱著那衣袍呆呆站立了很久之後，來到屏風之後開始換衣。
青衫落地時，莫小語從衣袖中滾了出來。
寅榮愣了一下，彎腰拾起莫小語，用衣袖擦掉她身上的灰塵，莫小語瞧著污黑著臉的寅榮，見他漆黑的眸中死寂一片，半點星芒都沒有，忽然想起初時見他時，他那咧嘴一笑，煞是明亮俊朗。
將莫小語放在一旁的原木矮凳上，寅榮繼續換衣，一大片潔白的肌膚隨著衣衫的落地裸露而出，莫小語愣了片刻，忽地閉上眼睛，直到寅榮將她放在手中把玩時，莫小語才睜開了眼。
寅榮的臉許是用青衫擦過了，烏黑的臉龐此時白淨一片。莫小語盯著他細瞧了一會兒，才發現他是一張娃娃臉，眉目頗為俊秀，若是時刻笑著，會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