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重回故鄉 文 / 付潤西

    第十六章

    重回故鄉

    2012年的秋天，杜麗娟與王敬在廣州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處為人父的王敬，即幸福又開心，他每天加班加點，辛勤地勞作，想方設法賺錢養著她們母子倆。

    初為人母的杜麗娟，也感覺無比的幸福，她慶幸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家，有了個疼愛她的老公，有了個可愛的孩子，人生如此，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對生活，她充滿了感激。對家庭，她充滿了信心。每天這家為王敬和兒子洗衣服，給王敬做了香噴噴的飯菜，等待他下班，與他一起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飯菜。小日子過得充充實實的。

    一天中午，王敬下了班，和她一起吃過午飯後，抱著兒子笑瞇瞇地親吻了一翻，又急急忙忙去工廠上班了。

    杜麗娟把兒子放床上睡好，便忙碌著收拾家務。把鍋碗筷都收拾洗得乾乾淨淨後，她又躺在床上挑逗孩子，逗得兒子嘻嘻哈哈地傻笑，她也跟著笑得如此的開心。突然身旁的手機響了，她停止了笑聲，隨手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接：

    「喂！你是哪個啊？」

    「喂！是麗麗嗎？我是芳芳的媽媽。你現在在哪裡啊？」

    「哦!是娘娘（嬸嬸）啊！我現在在廣州，我已經結婚了。你還好嗎？」

    「哎！好那樣啊！別提了，麗麗！」

    「娘娘怎麼了呀？

    「楊芳芳她^她可能^她病了，好嚴重」

    「啊？她回家了嗎？她生什麼病了啊？」杜麗娟吃驚地問道。

    「是啊，她半年前得了艾滋病。她男朋友不管她，和她分了。後來她勉強回家來了，在家裡進了好多個醫院，都沒有治好她的病，眼看她恐怕不行了。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艾滋病？天啦！怎麼會這樣？」杜麗娟驚呆了。

    「麗麗，芳芳說她很想你，你能回家看她一眼嗎？」

    「嗯嗯，我明天就回家來，您現在在她身邊吧？把電話給她，我和她說幾句話「

    「好，芳芳，麗麗姐要給你講話」芳母把話筒遞到楊芳芳的手裡，楊芳芳把電話筒放在耳邊，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

    「姐！我好^好想你，你回家來陪我幾天嘛！」聽到芳芳那地產的聲音，杜麗娟喉嚨都硬嚥了，她關心地安慰楊芳芳說：

    「芳芳！我明天就回來了。你千萬別灰心，你的病會好起來的。」

    「好，你快點回來，如果來晚了，恐怕見不到我了」

    「說什麼胡話，怎麼見不到你啊？別想多了，一切都會好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啊！要放寬心，病才會好起來知道嗎？」

    「沒有用啦！醫生都說了，我得的是艾滋病，這會怕是好不了。哎！反正人都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樣，只是好後悔啊」

    「別亂說啊，你的病會好的，不要相信醫生的鬼話。我們還要做好姐妹呢，知道嗎？」

    「嗯嗯！我們要做好姐妹，永遠不變心」

    「就是啊！所以你要好好活著，開心地活著……不要胡思亂想啊？就這樣了，我明天就回來陪你，你安心養病吧」

    「嗯嗯！姐拜拜！」

    「拜拜！」

    掛了電話，杜麗娟頓時淚流滿面，她腦海裡不停的閃現出和楊芳芳一起生活過的種種畫面，心中萬分的憂傷：「為什麼命運如此捉弄人呢！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我的好妹妹楊芳芳呢？兒子的旁邊這是為什麼啊？老天……！』

    她不知所借，無可奈何地流著傷心的眼淚。這時，床上的兒子哇哇哇地哭了起來，才使她從憂愁的回憶中緩過神來。她下床找了一塊毛巾擦乾了眼淚，再回到床上，輪著身體躺在床上兒子的旁邊，把一個豐滿的奶1頭塞進兒子的嘴裡。

    兒子的嘴咬住她的奶頭，兩雙小手抱住她豐滿的乳1房，吧咋吧咋地吸收著她的乳汁，就不再哭叫了。而她依然忍不住想了很多，又熱淚盈眶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杜麗娟帶上剛滿兩個月的兒子，帶上難以掩飾的憂傷，從廣州汽車站踏實了重回故鄉的汽車。汽車經過了二十多小時翻山越嶺的長途跋涉，終於進了她家鄉畢節汽車站。

    杜麗娟抱上兒子，背上一個黑色的小行李包，下了車，她又急急忙忙搭上回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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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巴車。中巴車快速地在彎彎拐拐的車路上奔馳，再坐了幾個鐘的中巴車，故鄉的面貌終於完全出現在她的眼前了，她卻沒有絲毫的興奮感。

    中巴車她們村莊外的山路旁停下。她再次抱著兒子，背著行李包下了車。這時她感覺疲憊不堪，頭暈暈沉沉的，心裡十分難受。於是她蹲在路邊哇哇哇地吐了起來，吐完後才感覺舒服點，為了早點見到楊芳芳，她又急忙站起來往自己村裡趕路。現在的她，是多麼的想早點看到楊芳芳啊！

    2012年的秋天，杜麗娟終於因為要見楊芳芳最後一面，重新回到相隔數千里，別了十餘年的故鄉。她漫不經心背著個小包，懷裡抱著孩子，走在故鄉的一條條小路徑。偶爾在路邊遇見幾個父老鄉親，卻記不起來是誰了。

    故鄉的山，故鄉的水，故鄉的人，都似乎變了一個樣。十年前的那些破舊的小屋，如今已變成了漂亮的瓦房或平房，十年前的一些小樹已經變成了參天的大樹，而大樹卻不見了蹤影，十年前健壯青年，如今已變成了老頭子，那些小孩子又變成健壯的青年。總之，現在故鄉的一切都變了，出現在杜麗娟面前的故鄉既熟悉而又陌生。

    她若有所思走著走著，一會兒工夫來到了自家門口的小路上。她停了一下腳步，抬起頭來尋找曾經在裡面生活過十六個春秋的房屋。看到的卻是一棟漂亮的平房。

    她想往家裡走，卻感到那個家是如此陌生。現在雖然一切都變了，但她對養父母的怨恨還沒變。於是她又尋找著通往芳芳家的小道走去。

    當她來到芳芳家房外，發現芳芳家的那間當年被計生辦打得破爛不堪的茅屋還沒變，她不由得有些淒涼的感覺。

    她默默地鑽進了那間破屋，眼前的一幕使她目瞪口呆；曾經美麗可愛的芳芳，如今變成了一節枯朽的乾柴架子，滿臉皮包頭，頭髮亂蓬蓬的，上下唇乾枯得發白，眼珠向裡面凹陷。看上去使人感覺到恐怕而又憐惜，芳母則坐在她床邊一把鼻子一把淚，顯然蒼老了許多。見到了杜麗娟進來，芳母給她打了個招呼又低沉著頭愁眉苦臉。芳芳則費勁地欠起身子，乾枯的嘴唇微微地說：

    「姐！你到啦！」

    「恩」」杜麗娟憐憫地望著楊芳芳應了一聲，

    她走過芳芳的床邊，把懷中的孩子放在床的另一邊，然後放下背上的包，走到芳芳跟前坐在床沿上，兩手緊握著芳芳的一隻乾枯的手說：

    「我沒去我家，就直接過來看你了。你怎麼搞的，兩年不見，弄成了這個樣子？」杜麗娟地問。

    「「姐！我好後悔呀！要是當初聽你的話；潔身自愛，就不會有今天的樣子了」她悔恨地說。

    「過去了，提它幹嘛，你男朋友呢？」

    「他……他那個沒良心的壞人，我這輩子殺他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解恨。他看我生病了，而且是絕症，眼看不能幫他賣身賺錢了，就跑了」芳芳咬牙切齒地說，說完她又軟軟地躺下身子。

    「唉！這世上怎麼有那麼多壞男人呀！」麗麗也怨恨地說。

    「不要提男人啦！我恨！姐，剛才你抱著的孩子是你的吧？」

    「是的，姐算是遇到個好男人了哦。我們有一個兒子了，兒子昨天才滿月」

    「那姐夫怎麼沒回來?」

    「我走的太急，他上班，來不及請假，所以沒有和我一起回來」

    「這樣啊。把你兒子抱過來我看看」

    「好」

    麗麗從床那邊抱過兒子，芳芳又勉強欠起身子老從麗懷中接過孩子。孩子用圓溜溜的眼神望著她，使她不由得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說：

    「好可愛哦……！姐，老……老……天對……你真好。」她有氣無力，結結巴巴地說。

    她聲音低沉得有些聽不清楚了，好像喉嚨裡堵了什麼似的。麗麗連忙從她懷中接過孩子說：

    「你快躺下休息吧，不要想那麼多」」她於是不再說話。

    她感覺四枝無力，沉重地躺下。靜靜的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一樣。杜麗娟看到她這樣，很怕她睡著了就不醒了，又一直坐在她身旁問：

    「你爺爺奶奶呢？」芳芳沒有回答，照樣靜靜的躺著。麗麗繼續問：

    「你爸爸，妹妹，後媽他們都去那裡了呀；怎麼你病成這樣都沒一個人在家？」芳芳微微地裂口說：

    「他……他們……都不要我了……我……」

    「啊！怎麼可能；你是他的親姑娘呀？」

    「我……我沒有……爸爸。我……好睏，讓……我睡一下……吧！」芳芳感覺疲乏極了，聲音低沉地說。

    「別，別睡，你聽我說……」杜麗娟慌忙勸道。這時，芳母插話說：

    「她爸三年前和她的後媽在市裡面買了房子，把全家都接過去了。哪裡會管她的死活」

    「那他們難道不知道芳芳病成這樣？」

    「知道，芳前幾天從市醫院出院，她不讓芳去他們的新房，直接把她送回這裡來，就不管芳芳了」

    「啊？她爸爸怎麼狠心呀？」

    「還用說，他臨走時還指著我罵，說：『都是你這老妖婆害的，你這騷1貨，自己騷了就算了，還要禍害自己的女兒。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娘們死活與我無關』』

    我說：『你他媽什麼時候管過我們啦，啊？早就與你無關了，要不是你哪個小婆娘把芳逼走……她會……？我不賣身難到要我們娘兩餓死嗎？』

    他說：『老子不想和你吵』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啦！怎麼有這種當爹的，簡直不是人」杜麗娟咬牙切齒地說。

    「是啊，就連她爺爺奶奶也跟著狠心。唉！如果芳芳是個兒子，也許他們……」芳母話沒說完，眼淚打濕了她的雙眼。麗麗還算堅強，她在一旁不停的安慰著芳母。

    外面的天漸漸地暗了下來，破屋外陰風颼颼地吹過。芳芳靜靜的躺在床上。這個時候的她，感覺自己輕捷如燕，像風中的落葉飄飄悠悠。

    她那模糊的思維空間裡，有些熟悉的面容不停地在腦海裡閃過。她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姐姐妹妹，後媽和曾經愛過的男人，以及那些一個又一個色色咪1咪爬上她美麗身軀的嫖客；多少感激的，仇視的，變態的，好色的，善良的和凶狠的面容都已經出現而又消逝了。

    芳芳22年的人生故事，正由她自己書寫著最後的一筆。過去的一切，就如熟透了的果子墜落在地。而未來的一切，芳芳只能看到一些稍縱既逝的光圈。只有短暫的現在，芳芳還在拚命的抓住不放。她隱隱約約聽到母親和姐姐膽怯地叫喚她：

    「芳芳……！你醒醒！芳芳！不要睡著啊！快醒醒……！」

    這一聲聲悲痛的不捨的叫喚；使芳芳恩仇並泯的意識裡，又濺出了幾束眷戀人生的火花。她極力地想抬起手臂摸摸母親我姐姐的臉，可手臂怎麼也不聽她使喚。她感覺疲倦極了，那個滑溜的人生世界，就要從她手裡滑脫。『這就是死嗎？我將要死了嗎？再也看不到這花花世界，再也不能和媽媽，姐姐他們一起生活了嗎……？』

    外邊的天已經全黑，風吹得更狂了，吹得樹枝嘩啦啦響，吹得樹的幾隻烏鴉呱呱叫，屋裡亮起了一盞煤油燈，杜麗娟和芳母守在楊芳芳的病床邊，不停地跟她說話；而這一切對楊芳芳來說；都隔著一層厚重的煙霧。芳芳的替意識深處還是極力的叫喚：『媽，姐！你們拉拉我吧，我不想死』而她的呼喚聲，芳母和麗麗已經聽不到了。

    『天啦！天賜我曾經的愛人，天賜我如花似玉的身軀，天賜我慈愛的母親和姐姐，天賜我22年坎坷的人生以及這六年豐富多采的妓1女生活。

    天！您既然給了我，為何要收回？天！你認為我有罪嗎？天！什麼是貞潔？什麼是正道？什麼是邪惡？什麼是善良？您從來都沒告訴過我。我愛錢，我愛幸福，我需要生存。我只想找個真正愛我的男人是錯還是對？我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呀？天！您就寬恕了我吧！我真的還不想死。我要活著，我要多看幾眼這個花花世界。我要像姐姐一樣，擁有個愛她的老公和兒子。天！我的天啦……！』

    楊芳芳雯誠的祈求沒能感動上天，她那只乾枯的瘦手，終於從杜麗娟懷中滑脫，沉沉地掉在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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