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8 家家宴 文 / 玉飛天
陳聰氏給兒子夾了一塊肌肉,臉上透出微微笑意,道:「斐兒,吃。」
陳斐嫩聲嫩氣的說道:「娘也吃。」
看著乖巧懂事的兒子,陳聰氏忍不住心中的酸澀:當家的,看看我們的兒子多懂事。
李老漢家裡點著油燈蠟燭,把屋裡照得明晃晃,今天也該奢侈一回了。李老漢笑瞇瞇的看著桌子上的菜,招呼孫子瓜蛋兒趕緊趁熱吃。
他們身上都穿著新棉襖,這是張雲送過來的。
李老漢心中感歎,這雲丫頭真是重情重義,自個兒往日裡不過照看了他們幾回,如今就受到她這樣優待。起碼,不用發愁以後孫子娶不上媳婦兒了。
而張雲家的另一側,隔著豆芽房子,是紅梅一家。紅梅家裡人口很多,四世同堂。紅梅的奶奶坐在上首,爹娘分坐兩邊,然後是大哥大嫂,紅梅,小日昇。
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子雞鴨魚肉,張奶奶高興的笑著,滿臉的皺紋幾乎都要擠到一塊去了,她慢慢的夾了一筷子酥軟的雞肉,樂呵呵的說道:「想不到咱們家也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說實話,咱這都是沾了雲丫頭的光。」
「娘說的是。」張大嬸忙應和,「人吶,就是得靠時運,以前誰想得到雲丫頭能這麼厲害,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就掙下這麼一份家業。」
其餘人連連點頭。
張奶奶歎了一聲,道:「別看我耳聾眼花,心裡可不迷糊!如今村裡比咱過得舒坦的,有幾家?以前咱們家也是半年糧食半年糠,別說吃肉,就是填飽肚子也難。不過媳婦兒心善,看她們姐弟幾個可憐,時常送些吃的用的。現在看來,是給咱家結了善緣。所以我老婆子說,善有善報,咱家這是施了善因,得了善果。」可謂予人玫瑰。手有餘香。
張奶奶大多數時候都有些癔症,這會兒竟然說了這麼一通話,還是誇獎自己的,張大嬸樂的一張臉上盛滿了笑容。她高興道:「都是娘教得好,咱家的小輩才各個懂事心善。」
張奶奶點點頭,慢慢嚼著雞肉。
張國才拿著酒壺,給老爹倒了一杯,兩人相互對酌。李月兒看著小日昇,邊吃飯邊和奶奶婆婆小姑說話,忙的不亦樂乎。小日昇卻拽著紅梅的衣角。急著去看放鞭炮。一家子團團圓圓,言笑晏晏!
張雲若是看到這一幕,肯定要羨慕了。此刻她看著天空的一彎殘月,在漆黑的天幕中散發出朦朧的光芒。天空飛舞的雪花,洋洋灑灑。已經在地上,在房頂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地毯。
寒風呼嘯,把雪花吹得迴旋起來,想起來下雪的時候,總是和王興在雪地裡漫步,張雲突然有些寂寞。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突然又想起王子興那張酷似王興的臉孔,甚至連名字都那麼相似,張雲又有些開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有一個可能的古人,自己也不算是特別寂寞吧?
青樂鎮上。王家一派和樂。過大年,王大爺王維,王二爺王志,以及他們的家眷,都回到了老家。跟王老太爺一起過年。王家人丁眾多,過年還要祭祀祖先,接待各路來客,整個府中忙忙碌碌。
今天的年夜宴席足足擺了六桌,就這還只是王家自家人的家宴。王老太爺坐在的大廳正中間的宴席主座上,看著滿堂兒孫,滿頭白髮映的他更加的精神煥發。這一桌上做的都是王家老輩,剩下兩桌,是王家的子弟們。女眷在旁邊的屋子裡,也擺了三桌。
王子興和一群表兄弟坐在一桌,喝酒行令,觥籌交錯間氣氛熱烈。王子興是個隨和的,文采風流,玩遊戲也不遑多讓,在宴席上真是游刃有餘。
旁邊的是一群小孩兒,羨慕的看著哥哥們喝酒,一個個躍躍欲試。可惜大人們不允許他們喝酒,下人一個個躲得遠遠地。有幾個十來歲的,忍不住跑過來,道:「哥哥,能不能給我們分一壺,我們也嘗嘗。」
王子興笑道:「行。」小鬼聽了,就要拿酒壺。王子興用筷子一擋,道:「我還沒有說完呢。我出一個上聯,你們若是有人能對出來,就讓你們拿走一壺。」
小鬼們眉頭一皺,強自道:「哥哥請出題。」
王子興食指輕輕地敲著桌面,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們就以過年為題。聽好了,上聯是民安國泰逢盛世。」
小鬼抓耳撓腮,這才後悔上課不好好聽夫子講解,紅著臉退了回去。他回去說了幾句,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童過來道:「小弟不才,有一聯,為風調雨順頌華年。」
王子興笑道:「好小子,拿去吧。」
男童拿了,道了謝跑了回去,一桌子的男孩兒頓時哄搶起來。
王子興的一個堂哥道:「子興,不如咱們換個玩法如何?咱們許久不見,也難得在一起商討學問,不如大家對對子如何?」
「妙!」王家詩書傳家,大部分子弟都文采風流,讀書人愛雅,自然贊同。
那堂哥道:「我先出一個,一葉小舟,載著二三位考生,走上四五六日水路,七顛八倒到九江,十分來遲。」這是他去年趕考,主考官出的對子。
旁邊的兄弟促狹道:「十年寒窗,讀了九八卷詩書,趕過七六五個考場,四番三往到二門,一定要進。」這是堂哥當時的回答,可惜後來沒有中。
那堂哥拱了拱手,道:「慚愧,慚愧。」
王子興笑道:「堂哥何必掛懷,堂哥文采斐然,總會中的。我贈堂哥一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君子也。」
堂哥想了一會兒,釋然笑道:「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聖人夫。多謝子興提點。為兄也給子興出一聯,既然子興是學問是很好的。那聯也不能撲通。眾位請聽,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萬象在旁。放眼雄邊成壯闊。」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一杯相屬,憑欄孤喟落蒼茫。」王子興隨口道。「該我了,西方貝葉演真經,如問如來,總不出戒定慧,三條法要。」這個聯不簡單,既包含了佛家典故,又點明佛中旨意。很難對下。
忽而王子騰朗聲道:「東海蓮花生妙相,自觀自在,也中消聞思修,一味圓通。」
眾人讚歎,不愧是翰林學士!
王子騰接著道:「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眾人一驚,這幅上聯暗含天地之理,又屬九九歸一之意,陰陽調和,實屬佳句。
一個少年站了起來。正是王子明的弟弟王子陽:「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王子騰滿意一笑,接著說道:「移椅依桐同望月。」
王子陽立刻道:「移椅依桐同望月。」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可以語上也。」眾人皆驚,王子騰聯聯精闢,可為大家。
王子陽想了半天,回道:「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果然是神童。王子興在一邊看大哥考校堂弟,樂的喝著小酒夾菜。王子明只管吃菜,這些人的格調太高,他有些跟不上了。
王子騰想了一會兒,道:「這是我以前填的一個聯,不曾有人對得出。檻外山光,歷春夏秋冬,萬千變幻,都非凡境。」
王子陽憋紅了臉,道:「小弟認輸了。」
王子騰哈哈笑道:「跟子陽無關,這個聯本就需要一些閱歷才得。」
王子興接道:「讀萬卷書,猶如行萬里路。弟弟不才,對的是『檻外山光,歷春夏秋冬,萬千變幻,都非凡境』。」
「好!」王子騰拍手笑道,「子興這半年長進了。為兄有個絕對,就看著你的了。且聽好。」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
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蜓,南翔縞素,
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
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
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桌上的人倒吸一口氣,這對聯如此之長,記也難記,何況裡面包含眾多典故。
王子興拿著酒杯,眼睛盯著醇酒,苦苦思索。眾人直直看著他,連旁邊的小孩子們也湊了過來!直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王子興還在思索。
王子騰道:「這本就是我偶然從古書上看的,子興不要著急,一時半會兒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咱們不如接著飲酒。」眾人正要道好,忽然間王子興重重的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滿臉喜色。有了!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歎滾滾,英雄誰在!
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
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
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於蒼煙落照,
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這下沒有不佩服的了。王子騰讚歎:「以後子興的成就在我之上啊!」翰林學士一般都是殿試三甲挑出來的,即清且貴,前途無量。王子騰不過二十多,前途一片大好,他說出來這樣的話,看來王子興真的文采斐然!
接下來眾人歡聲笑語,接著飲樂。
此刻遠在京城,雲陽侯府內燈火通明,紅紅的燈籠掛滿了侯府,來往的家丁僕役絡繹不絕。正廳裡,一個面目清爍看起來有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捋著鬍鬚,正欣慰的看著一桌子人。他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到老來,老妻賢惠,兒子能幹,女兒嫁得好,孫子孫女雙全,真是再沒有更好的了。
雲陽侯和夫人伸伸手,立馬有兩個清秀的丫環捧著托盤上來。雲陽侯夫人招招手,謝玄的大哥謝然的幾個孩子蹭蹭的跑上前,軟糯糯的喊道:「祖父祖母過年好。」
一溜孩子按大小排成一排,分別是十一歲的謝元恩,八歲的謝元德,六歲的謝元玉和三歲的謝元瑛,除了謝元德,其餘的一男二女俱是謝然的正妻所生。
幾個孩子分別給雲陽侯和雲陽侯夫人上前磕頭拜年,一個個禮儀規矩,恭恭敬敬。雲陽侯滿意的跟夫人對視一眼,從托盤裡拿了紅包,分給幾個孫兒。
世子夫婦也拿了紅包出來。
到了謝玄,小孩子轉換了態度,一個個笑嘻嘻的道:「小叔,新年吉祥,紅包拿來。」
一貫冷面的謝玄在家人面前總是溫和,尤其是面對幾個小侄子侄女,更是沒有架子。因此謝元恩帶頭,一個個扒在謝玄身上不起來。
家裡人見慣了這一幕,一個個只是感覺好笑。唯獨謝然「吭」了一下,幾個孩子連忙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偷偷看著面色肅然的父親。
「行了。你是審犯人審習慣了?回到家裡還板個臉,嚇壞了我的孫子們。」雲陽侯夫人瞪著兒子。
謝然連忙站了起來,道:「是兒子的不對,兒子這就改。」說完了扯出一個彆扭的笑臉。
幾個小孩子看著父親「滲人」的笑容,連忙低頭扒飯。
雲陽侯夫人忙道:「乖孫兒,慢點吃。怎麼能光吃白飯,吃菜啊。」
世子夫人無奈看了丈夫一眼,世子的脾氣太古板了!但見謝然臉色有些不自然,終究還是在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謝然心中一暖。
謝玄好笑的看著大哥,誰知道英俊威武,讓犯人心驚膽戰的鐵面郎君刑部侍郎謝然大人是個妻管嚴呢?
雲陽侯看著小兒子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沒由來的一陣氣:「謝玄,你過了年多大了?」
雲陽侯夫人忙道:「回侯爺,玄兒過了年可不就二十二了?」
雲陽侯無奈的看了老妻一眼,道:「我沒問你!」
謝玄只好回答:「兒的年紀其實也不大。」
「不大?你說多大才算大?」雲陽侯道,「你看看你大哥,兒子女兒已經四個!」
雲陽侯夫人接過來說道:「侯爺莫急,我已經找官媒拿了不少京城好人家女兒的畫像,總能給玄兒找到一個合心合意的妻子。」見雲陽侯面色轉淡,心情平靜了,才笑著說,「今天是大年三十,咱們也得好好樂呵樂呵。」
世子夫人聽婆婆如此說了,連忙拍手,屏風後便傳來一陣悅耳的絲竹聲,原來早就有幾個伶人立在後面。
聽著美妙的絲竹聲,品嚐著各種山珍海味,宴席上重新歡快起來。
上一章的字數已經補足,請各位書友前去觀看,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