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丞相 文 / 雲落九
章丞相今年已經是八十二歲的高齡了，雖然佔著丞相的位置，但也幾乎就算個閒職。根本沒人敢拿什麼政務去叨擾他。不過因為他資歷大，又曾輔佐三任帝王，趙宸熙便一直把他放在丞相的位置上供著。
老丞相也曾經多次想要告老隱退，趙宸熙都沒同意。他本就是京師的人，也不存在想要還鄉後落葉歸根的事。最後也便應了趙宸熙的意思，只是坐著丞相的位置，卻也跟養老差不離了。
這些年來，章老丞相幾乎都沒有插手過政事。不過畢竟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只要開口了，說話還是有一定份量的。
就如此時這立後一事，這些年蕭家幾乎是想盡一切辦法想讓蕭貴妃登上後位。但前三年皇帝一句「守孝」，就堵得蕭家三年不再敢提「皇后」一詞。之後到現在，那些所謂的言官一句「無所出」，讓怎麼都沒有親生子的蕭貴妃又這麼乾著急了五六年。
哪怕前幾年蕭家在朝堂上幾乎算隻手遮天，蕭貴妃在後宮裡也以隱後自居。但明面上，卻連提一提，都得思索再三。
蕭家位極人臣，別的陰謀暗算不怕，卻依舊恐懼這天下悠悠眾口。蕭貴妃這些年運勢又實在太差，當年沒當上太子妃被名正言順的封後。之後不管蕭家怎麼替她鋪路打點，「無所出」這一件事，幾乎就斷了她封後的全部可能。
蕭家看清這局勢後，也便再不提封後一事。自身不提以外，甚至開始在朝中也杜絕「封後」這個話題。
為的就是等蕭貴妃能有自己的皇嗣後，再把她推上去。不然在此之前，皇后的位置，怎麼也不可能輪到蕭家這邊了。
前些年蕭家勢大，倒還真沒人敢再提皇后一事。直到去年開始德妃突然受寵，鎮國公府崛起。鎮國公府這邊的勢力，才又開始對「封後」一事蠢蠢欲動。
現在的皇貴妃，確實比蕭貴妃更有封後的資格。不管是身份還是資歷，比起蕭貴妃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特別是在外人眼中看來，至少運勢一說，現在的皇貴妃可比蕭貴妃高出太多了。
雖說前些年皇貴妃在宮裡連蕭貴妃的衣角都摸不上，但這前朝後宮，什麼時候在意過眼前的暫時風光？能笑到最後才是真本事。
這不到一年的時間，皇貴妃是分位也壓過蕭貴妃了，子嗣也有了。最重要的是，這鎮國公府否極泰來，重新在這前朝站穩了腳跟。
邊關一事到現在蕭家都還沒把自己給完全摘出去，現在又拿什麼和鎮國公府抗衡？
封後一事，看到這些日子皇帝對皇貴妃的恩寵，朝臣們早就心知肚明，被提出來也是早晚的事。
讓眾人意外的是，這最先提起的，不是鎮國公府一方，而是章丞相。這倒讓大臣們一時間都有些不知作何反應。
鎮國公府一方自然是早就準備著找機會自己提。而蕭太師一方，當然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怎奈最後這話是從章丞相口裡說出來的，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章丞相這些年不問政事，輕易不會開口說話。但這朝廷上下，很多事，別人不可以提，但老丞相可以。很多話，其他人不能說，但老丞相能。
首先章丞相本就只是閒職，所以很多事情他可以隨意評判。再加上章丞相年輕時候就是一個剛正不阿的代表。當年在朝堂上指著先帝的鼻子罵也不是一兩次了。到現在他要開口說話了，還真沒幾個人敢駁他意思的。
況且老丞相也沒說錯，一個皇帝在位九年之久了，還沒一個皇后，確實有些不像話。
趙宸熙見老丞相說完，下面一片安靜。自己倒是笑了笑，對著章丞相道：「丞相所言極是，朕這後宮，的確缺一個主人。這大淵江山，也該有個母儀天下之人了。眾愛卿意下如何啊？」
剩下的朝臣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鎮國公先反應過來，立刻拱手彎腰道：「陛下聖明！」
站在他身後的武將們也連忙隨聲附和，「陛下聖明！」
中立黨左看右看，也被李榮帶著跟聲道：「陛下聖明！」
最後蕭太師一方被逼的沒法，也只能恨恨道：「陛下聖明……」
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他們反對的餘地了。本來阻止皇帝封後就很難找理由，再說這是被章丞相提起。不是鎮國公一派，也不能拿為「一己私慾」等來反對。不然蕭伯遠怕這老傢伙當場就要對自己翻臉了。
於是這日的早朝，趙宸熙便在一片的「聖明」聲中，滿意地退朝了。
等天子明黃的身影已經沒了蹤跡，章丞相才在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身來。身後的好幾個武將們都想上來恭維幾句，答謝他今天突然的上奏。
但老丞相卻一如既往，誰都不怎麼搭理，只顧抄著手悠悠地往外走。本就不怎麼善言辭的武官們只好摸摸鼻子，不去煩他了。
只在最後老丞相要跨過金鑾殿高高的門檻時，有些顫巍的身體，被身後的一雙手扶住。
老丞相被穩穩地扶出了金鑾殿，等在外面的小廝這才連忙上來接過手。老丞相回頭，看著身後英俊挺拔的青年，拍了拍他的手臂感謝道：「有勞夏將軍了。」
夏軒一拱手，「舉手之勞，丞相一路小心。」
章丞相點點頭，轉身讓小斯扶著，往自己的馬車方向而去。夏軒也不在意對方的冷淡，目送著他離去後，這才快步追上前面夏淵和夏皙。
章丞相在小廝的攙扶下，有些吃力的攀上馬車。剛坐穩喘了口氣，馬車外就聽一個帶著笑的尖細聲音道：「章大人？」
章丞相掀開車簾，就見車窗外站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一見到他，就笑著遞上一個小盒子，
恭謹地道：「大人，這是年前跟著回來的貢茶，陛下都只得這一盒子呢。今日特地讓奴婢給大人送來了。」
章丞相笑了笑，倒也不推辭，坦然地伸手接過了。
小太監見他接過，連忙又笑道：「陛下還說了，今年的新茶還得等些時候。等到了，第一個就給大人送府上去。」
章丞相點點頭，「那就請公公代老臣謝過陛下。」
小太監連忙承應了，看著老丞相放下簾子，馬車慢慢地走出了視線，這才轉身覆命去了。
而坐在馬車裡晃晃悠悠的老丞相，摩擦著手裡精緻的木盒子，一向肅穆的表情也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他至今都還記得當年的小太子，牙都還沒長齊呢，就被先皇交到他手裡，開始呀呀讀書。一轉眼啊，小太子也已經坐在了高高的龍椅上，成了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了。
這麼多年來，每年從未間斷的往自己府裡送的貢茶，是老丞相這輩子對得意的事情了。
不為這貢茶的珍貴，就單為這份情誼。從古至今的帝師也不少，可遇到一個這樣真真正正尊敬的自己太傅的帝王，又有幾個？他這一輩子，就遇到了兩個。此生……足矣啊！
想到最近聖上越發成熟穩重的行事手段，老丞相安心得靠在馬車內的椅背上，閉著眼睛悠閒地隨著馬車輕晃。
鎮國公府的嫡次子啊……倒也不錯。鎮國公府出來的，應該怎麼都不會差的。
自打被章丞相提出封後一事後，剛平靜過完新年的朝堂，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暗潮洶湧。
但封後一事幾乎天天被眾人提起，皇帝也欣然同意，甚至已經通知禮部、鴻臚寺等部門可以稍作準備了。可皇后的人選，卻一次也沒有明確說過。
鎮國公府和太師府這兩邊，近日來可是牟足了勁兒的互掐。雖然之前大家都看好鎮國公府了，可畢竟蕭太師在這前朝也扎根多年，怎麼可能就此把這塊早就吞了一半的肥肉吐出去。
無奈封後不是立太子，前朝官員再著急，也不敢干預太多。皇后究竟是誰，還是要看皇帝自己的意思。
皇帝這一拖好幾天，風聲終於也傳入了後宮。
一時間整個宮廷可是真正的沸騰了。之前就算什麼蠻子入侵邊關了、打仗了，宮妃們就算關注，也沒多少真著急的情緒。
可這封後就不一樣了，不管在這宮裡受不受寵的，一聽皇上要封後了，當場就跟天都塌了一樣傻半天。
趙宸熙繼位九年，卻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後宮之主。就算之前蕭貴妃已經以隱後自居，但依舊只是一個自己臆想罷了。只要這宮裡一天沒有皇后，就是再不爭的宮妃，總還有那麼幾絲念頭在。
但現在皇上要封後的消息真出來了，稍微有點腦子的，都能把最有可能的幾個人選列出來。至於裡面有沒有自己，也是各家底明白的事。
好在不管朝臣與后妃對封後這事怎麼吵，都不敢吵到趙宸熙面前來。
趙宸熙倒是自在地坐在御書房裡，摸著下巴想著再拖多久才給眾人一個痛快。也不知鎮國公事情究竟處理完沒有。
還不待他差人去問問，連瑾就小步跑了進來，連聲道：「陛下，君侯和蕭貴妃在乾元宮外打起來了！」
趙宸熙一愣，猛地站起身，「怎麼又打起來了？上次還沒打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