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試探 文 / 雲落九
夏寒不知道為什麼趙宸熙對皇長子的事情如此介懷,但他能看出趙宸熙是關心趙宏奕的。至少是在乎他的安危。可是他也能發現,趙宸熙似乎並不願面對趙宏奕。每每看向趙宏奕的目光,都是他讀不懂的複雜。
他一開始如此緊張趙宏奕的安危,也是因為他知道趙宸熙在意。
趙宸熙從還未踏足華英殿時,他就聽過不少皇上對皇長子寵愛的傳聞。光是皇長子所有起居飲食,全是皇上親手安排這一點。他就知道皇長子在皇帝心裡,絕不是因為淑妃受寵,而子憑母貴產生的重視。
雖然這段時間皇帝從未在自己面前提起過皇長子的事情,但昨日在聽聞皇長子落水有恙時,皇上可是真怒了。
趙宸熙對趙宏奕表現出來的矛盾,在夏寒看來,就像是一種寄托了無限厚重的希望,卻被完全打碎的憤怒和難過。
夏寒不知道淑妃或者趙宏奕本人究竟做了什麼,才讓趙宸熙對曾經看中的皇子失望至此。但他畢竟身上還是留著趙宸熙的血。現在已經有人威脅到了趙宏奕的生命,趙宸熙不可能不在意。
「也罷。」趙宸熙深吸了口氣,「他這輩子若真能做個安寧的閒王,朕也便保他一輩子富足安康。」
「大皇子聰慧,定不會讓皇上失望。」見趙宸熙明顯不想再提這事,夏寒話鋒一轉,又問道:「那叫福喜的宮人,可曾查出什麼了?」
「北府那邊暫時還沒送消息過來。」趙宸熙提到這件事,心裡還是怒意難平,「什麼樣的人都敢往皇長子身邊塞,淑妃倒是心大!」.
次日,趙宸熙交代給隱一調查的時限到了。隱一倒也沒拖延,趙宸熙下了早朝剛到御書房,連瑾就來稟報說沈侍衛求見。
趙宸熙倒是不意外隱一來得這麼早,直接宣了人進來。
連瑾帶著宮人全退出門外後,隱一也單獨跪在了他的面前,「屬下叩見皇上。」
趙宸熙從御案後走到隱一身邊問道:「事情可查清楚了?」
隱一道:「回陛下,事情大概都清楚了。」
趙宸熙道:「那就一件一件說吧。」
隱一便道:「是。瑤光八年四月二十八日,太后娘娘與御花園懲治華月殿宮人。並以肅清宮闈之名,帶走了一部分華月殿宮人。華月殿人手不足,殿中句重新分派了宮人。但淑妃娘娘信不過新來的宮人,便把以前華月殿殿外的宮人,提拔了一部分到殿內。福喜就是當時被提拔到殿內的內監之一。」
「在這之後,福喜一再得到淑妃娘娘賞識。六月二十日,淑妃娘娘撤掉了側殿裡原來伺候大殿下的貴年和順良。七月二日,福喜被淑妃娘娘指派到大殿□邊伺候,頂替了之前貴年和順良兩人的位置。」
「九月十八日,福喜等皇長子在衛太傅離去後,支開了福海,引誘大殿下一起離開了華月殿。因為這段時間淑妃娘娘頗為信任福喜,大殿下居住的側殿已經全部交由福喜管理。加上外殿的十一名宮人遮掩,福喜帶著殿下順利到了北苑,並將殿下推入水中。」
說完這些,隱一又對趙宸熙磕了個頭,「經屬下查明,福喜在三年前便入了華月殿。今年四月末被淑妃娘娘調入內殿後,便開始頻繁與華蓉殿的宮女絮秋有聯繫。福喜引誘大殿下離開的前三日,也剛巧與絮秋接觸過。」
「福喜在把大殿下推入水後,就直接去了荷花池不遠處的假山下服毒自盡。而華蓉殿當晚,也在膳房外的迴廊下,發現了絮秋的屍體。幫福海遮掩,並且當日出現在北苑,被夏君侯令人拿下的十一個宮人,在那之前均和絮秋有聯繫。並且都有家人被控制。經屬下等人查明後,背後控制他們家人的人,確實屬於李府勢力。」
趙宸熙聽完沉默半響,突然開口道:「行了,別給朕兜圈子了。說吧,究竟誰做的。」
隱一聞言,把頭磕得更低,最後輕聲道:「是太后。請皇上恕屬下無能,太后娘娘這次收手極快,且動作十分乾淨。屬下雖然能夠查至慈安宮,卻未能得到任何證據。」
「呵,這倒是為難她了。」趙宸熙冷笑一聲,但情緒卻並不見多大波瀾,淡淡吩咐隱一道:「行了,下去吧。這次雖然沒有逾期,但事情卻也辦得不漂亮。自己去找韓飛領一半的罰吧。」
「屬下謝皇上開恩。」雖然還是被罰了,但隱一卻是鬆了口氣。
大淵後宮對宮人的監管早有一套完整的機制。只要出了問題,順著點去查,宮人行為舉動,晉陞情況,完全一清二楚。隱一查的這些,吩咐一般人去也能查到。不過沒他這麼詳細罷了。
趙宸熙要的,是背後那些一般人查不到的消息。隱一這次確實查到了慈安宮,但卻沒拿到任何證據。怎麼說也是該去領罰的。趙宸熙最後還是給了個恩典,只罰了半刑,確實讓隱一自然要謝恩。
隱一離開之後,趙宸熙卻如全然無事一般,繼續處理今日的政務。直到午膳十分,這才離開御書房,往華英殿而去。
行為與平時全無二至。
而夏寒可不比趙宸熙,一早上就處理了大半的政務。從昨日到今朝,他就全圍著被皇帝塞到華英殿的這個小祖宗了。
夏寒昨日就發現,福喜的事情,多少讓趙宏奕的心裡有了陰影。趙宏奕醒來後,一直對跟福喜穿差不多制服的內監很是恐懼。所以才會走到哪都要黏著夏寒。
夏寒發現後,就給折騰了一下午。最後晚間看到才挨了板子,又帶著傷跑到自己跟前來候著的雲錦,這才把一同給挨了板子的安如也叫來。
安如,就是前日跟著夏寒跳下荷花池裡的那個小太監。
夏寒指著安如給趙宏奕說了半天,這才讓他緩緩理解:眼前這個跟福喜穿一樣衣服的人,也是在自己落水時,來救了自己的人。
之後夏寒便讓安如遠遠地守著趙宏奕。在趙宏奕自己無意發現安如行走不便,並得知是因為他,安如才受了傷時,這才敢讓安如靠近了些。
直到今早又給折騰了一上午,趙宏奕總算是肯安如給碰一碰,不再事事非要黏著夏寒。
趙宸熙回到華英殿用午膳時,趙宏奕已經肯讓給安如給領著去華英殿四處溜躂了。
夏寒見直到午膳被擺上了桌,才被安如一跛一拐帶回來的大皇子,感歎著孩子就是這麼單純。不管傷得再重,只要周圍的人稍微給出一點善意,他們總能很快就把之前的痛忘了。
三人用完午膳,大皇子就乖乖的給兩人行禮離開,由安如領著午睡去了。
夏寒此時終於輕鬆不少,趙宸熙也把今日隱一匯報的事情,給夏寒說了說。
「太后此舉……可不怎麼明智啊。」夏寒微微皺眉,他沒想到太后居然真的會對皇嗣下手。
「怎麼不明智?」趙宸熙這幾日提起後宮眾人,口氣都泛冷,「她這招,可也算走得不錯。」
「可這也太過莽撞了。」夏寒還是想不通,「太后應該也知道,哪怕事情做得再乾淨,哪怕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莊妃,陛下依舊可能會懷疑她。現在這種時候,以太后的通透,不可能不知道越安靜,對蕭家才是越好的。為何還做出這等事情惹皇上注意?」
「惹朕注意?」趙宸熙輕輕地撫摸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對夏寒道:「她哪是在惹朕注意。她根本就是在試探朕。」
在蕭家此時地位不穩時,偏偏要對大皇子出手,還要嫁禍給莊妃。哪裡僅僅是一場普通的誣陷。
大皇子落水,所有證據指向快要臨盆的莊妃。慈安宮裡沒露出任何實質上的蛛絲馬跡,但太后依舊不能完全摘除關係。
這些不僅僅是明面上發生,或者隱一探查所得出的,更都是太后算計後的結果。
近日來淑妃三皇子出生,可讓淑妃在朝中大臣心裡露了頭。皇長子落水,太后明顯是打了要他命的心思。
二皇子的母親如嬪出生低微。而沒了大皇子,出生同樣低微的淑妃,也僅有一個剛出生的三皇子了。如果說連年滿四歲的大皇子都能不小心出點意外,這還沒滿月的三皇子,誰知道會不會也有個什麼意外呢?
而看到如此局勢的朝臣,還會不會把心思放在淑妃身上呢?
而把事情都推在莊妃身上,這可不就僅僅是試探趙宸熙,更是在給淑妃發出警告了。
反過來,如果趙宸熙一開始並不僅僅是因為皇嗣稀薄,才看重皇長子。而對皇長子本身有更大的期待呢?
對於這一點,趙宸熙還是不得不有些佩服蕭太后的。如果是曾經的自己,或許還真會就此輕易被太后給試探出些什麼。不過現在麼……
「如果朕一直在心裡真的有扶淑妃為後、立皇長子為太子的心思,不管聽到怎樣的消息,怕都是不能忍的。」趙宸熙說話聲音一直很平緩,臉上也並未怒意。讓人看不出究竟心情如何。
夏寒此時聽趙宸熙如此說,也是歎息道,「太后倒真是不容易。」
如此心思,真不知謀劃了多久。
皇長子落水後卻又被救起,整個事情的第一步就被打亂。太后卻依舊能夠穩住心神,繼續把後面的事情做得乾淨利落。縱觀如今整個後宮,哪個后妃能有如此手段與心態?
「她怕也是有些察覺到朕對蕭家的心思了吧?」上輩子雖然太后確實從未對皇嗣下手過,此時突然出手,趙宸熙大概也知道她的用意。稍微一想,也不覺得多奇怪,
「如果朕真的對淑妃和皇長子有不一樣的心思,現在怎麼也會表露些出來。蕭家現在確實式微,但現在在朝中的根基可還穩呢。太后這事做得乾淨,沒讓朕拿捏住任何證據。縱是有所懷疑,也是不能真對她做什麼。比起等來日鎮國公回朝後,讓朕慢慢消了她蕭家勢力。不如就趁現在蕭家大局勢還在,探明朕的心意。他們要真有個什麼別的打算,此時時機豈不甚好?」
夏寒聞言也是驚了心,「太師和蕭太后……真能有這麼大的心思?!」
趙宸熙道:「呵,這可不是。這心思大的啊,朕都快比不上了呢。」
「那皇上……此時該如何呢?」夏寒看向趙宸熙,聲音也帶了些怒意,「難不成就這有晾著他們?」
趙宸熙有些驚訝的地夏寒似乎真有些惱了,伸手拉了他的手腕,心情倒是突然好上了一些,「就這麼晾著他們不好?不是想猜朕的心思麼,讓他們慢慢猜個夠好了。」
當日下午,皇帝再次下令:莊妃行為不端,禁足華蓉殿一月。
而後,除了這一道沒頭沒尾的旨意,和當日伺候皇長子宮人被杖斃的消息,皇上再沒提任何有關皇長子落水的事情。
華蓉殿裡,李安氏在內殿裡急得團團轉,「怎麼辦,娘娘,皇上這明顯是在懷疑我們,給我們警告了啊。」
雖然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禁足,可是在這種時候傳來的旨意,明顯就是顧及著莊妃的肚子,暫不發落的意思啊!
莊妃半靠在床頭,此時也是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並未回李安氏的話。
「要不……要不臣妾還是讓老爺去找皇上吧!」李安氏轉過身,對莊妃道:「太后也太過分了……我們可從未招惹她們蕭家。她如今這樣,可真是要害死咱們李家啊!」
「不可!」莊妃終於回神,連忙攔住李安氏,「現在,還沒到那種時候。」
「那要到什麼時候啊?」李安氏急得眼眶都紅了,「娘娘現在莫不是還想去找太后示好吧?」
莊妃咬了咬唇,「現在皇上都如此警告華蓉殿了,本宮怎麼此刻哪還能去找太后?」
深吸了口氣,莊妃盡量讓自己穩住心神,「再……再等等。等這孩子生下來,再做決定……」
而慈安宮裡,聽聞了皇帝旨意的太后,也是深深顰起了靜心修剪的柳眉,
「就莊妃一個禁足?華月殿的淑妃呢?或者……對哀家這慈安宮的呢?」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連忙回話,「回太后娘娘,沒、沒了……皇上總共就這麼一道旨意,再無其他了。」
太后凝神半天,最後揮手讓內監退下。自己一個人呆坐半響,喃喃自語道:「皇帝這算什麼意思呢?皇長子的事情不管,淑妃也不管。就莊妃一個根本沒用的禁足……難不成,還能是莊妃?」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嗷,抱歉晚了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