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父子 文 / 滄海浮生淚
「陛下不來,難道你竟甘心就這樣坐以待斃不成?」顯然是不滿意自己妹妹的說法,麗姬的哥哥皺了皺眉。
「想要見到陛下已非易事,就算是見到了……只怕也……」失寵於雲崢,麗姬的心中比自己哥哥更是難受萬分,此刻被說及了心中隱痛,難免黯然神傷,落下珠淚點點。
「以為兄對陛下的瞭解,你倒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只不過這機會是否能夠把握得住,就全看你自己的手段如何了。我正是特意送這個來給你的。」說話間麗姬的哥哥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用絲綢包裹著的東西,交到了麗姬手上。
「你們都下去吧……」明白領會了自己哥哥的眼色,麗姬急忙遣散了一旁侍奉的宮人。
「陛下雖然久未寵幸妹妹,但所幸亦沒有臨幸他人。依我看來,就算是你見棄於陛下,礙於父親的面子,想必陛下也不會一直對你不聞不問。只要陛下肯踏進你的宮中,你就要想法將他留下。」這樣說著,麗姬的哥哥看向了麗姬手中剛剛接過的那件東西。
「這是……」雖然心中疑惑、驚奇,麗姬卻不敢拆開看看那裡面包著的究竟是什麼,只是無助地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陛下至今無有子息,若是你能誕下一兒半女,縱然真的失寵於陛下,卻也仍可母憑子貴。」麗姬的哥哥同樣看向了那被包著的神秘物件。
「你是要我對陛下下藥?」哥哥的一番話說得麗姬肉跳心驚。不管動機為何,給雲崢下藥乃是大罪,若是追究下來不僅自身難保,說不定還要牽連進整個家族,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麼會有如此瘋狂的念頭,麗姬目光閃爍地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放心,下藥那樣的蠢事,我怎麼會要你去做?」看出了麗姬的膽怯和疑惑,哥哥好言安慰麗姬。
「那……這又是?」終於多少放下心來,麗姬卻依然有些懷疑。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哥哥挑眉對麗姬一笑。
小心翼翼打開了那被重重包裹著的神秘之物,瞬間明白了自己哥哥的用意,麗姬的臉上竟然也露出了笑容。「像這樣的好東西,不知道哥哥你又是從什麼地方弄到的?」雲崢喜歡熏香,因此也對擅長調製熏香的麗姬有所偏寵。麗姬貌美聰明,早已摸透了雲崢的脾氣,知道雲崢喜歡的是溫柔順從,所以直到雲崢征討柔朱之前,都得以獨佔君寵。看出了哥哥給自己的乃是兩截熏香,麗姬對自己哥哥心領神會地一笑。
「東西是怎麼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該如何使用……熏香這樣的東西一旦燃燼就無憑無據,更何況常人本就對如此稀罕的東西知之甚少。就算是萬一陛下怪罪,你也可以推說不知,只說是旁人所贈,想必陛下也不會為你的一個小小無心之舉而大動肝火。」看到妹妹接受了自己的建議,麗姬的哥哥不禁也面露喜色。「你也不必故意派人去請陛下,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是了,我若太過慇勤,想必陛下定然生疑,反倒於我不利。陛下那邊還請哥哥與父親想想辦法,用些手段來讓我能早見聖面……」兄妹二人竊竊私語,小心商量計策,而雲崢對此卻是渾然不知。
除了自己的母親,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就只剩下了自己的親侄子雲重,雲崢卻每次都覺得無顏面對眼前的這個孩子。雖然不是親手直接害死了他的父母,但兄嫂卻多少都是因為自己而死,想到自己正是那害侄兒幼失父母,孤苦伶仃之人,雲崢就每次都無法直視雲重的眼睛。
「孩兒特來向父皇請安。」雲重低垂著頭跪在地上,雲崢卻更是覺得羞愧難當,甚至生出了一種眼前的孩子根本就是在認賊作父的想法。
「起來。」自覺當之有愧,雲崢急忙扶起了雲重。既然何氏曾經是自己的皇后,雲重的身份自然早已由侄兒變成了兒子,這也正是雲崢想要的結果。想到自己的哥哥雲徊離世之時,雲重不過還是個不懂人事的孩子,甚至對自己父親去世這件事也並沒有多大的觸動,而如今卻已經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雲崢不僅在心中感慨時光飛逝,世事無常。
「你知道,我並非你的親生父親,而是你的叔叔……」雖然雲重還是個孩子,但也已經到了漸漸懂事的時候,有些話雲崢想要早些和他說個清楚。
「養育之恩大於生身,叔叔既是孩兒的父親。」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而為,雲重在稱呼雲崢的時候避開了「父皇」這個稱呼,而是選擇了聽起來更具親情的「父親」。
「我雖然沒有直接害死你的父母,但他們卻的確是因我而死,這樣的我難道你也還認為配作你的父親嗎?」驚異於雲重的反應和回答,雲崢藍色的眼睛盯住了雲重,這還是雲崢第一次長時間仔細看著雲重的眼睛。
好像化不開的濃墨,又好像是最深沉的夜色一般,雲重那黑色的眼睛和雲徊那剔透的琉璃色的眼睛看起來完全相反,卻又隱約透露出同樣的冷淡和無情。
「先帝和孩兒的母親乃是心術不正,咎由自取,又與父皇何干?」即便是在和雲崢談論著自己的親生父母,雲重的表情依然平淡,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雖說經歷坎坷的孩子一般都較為早熟,但顯然雲重有著遠遠超過自己年齡的成熟和冷漠。從這點上來看,他的身上倒是的確流著和雲崢相似的血,有著來自於家族遺傳的淡漠。
「你今年多大了?」突然想起了這個重要的問題,一直忙於各種大小征戰,雲崢才發現自己竟然並不知道雲重實際的年齡。
「回稟父皇,孩兒今年整十歲。」雲重態度恭敬地回答了雲崢,重又使用了那在貴族之間常用的謹慎語氣。
「十歲……」雲崢半天沉默不語,是因為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十歲是個不大不小的年紀,已經能夠懂得許多事情,卻依然還是個孩子的特殊年紀。
「父皇……」好像生怕會被雲崢厭棄一般,雲重跪在地上抱住了雲崢的雙膝。「如今孩兒所剩下的親人惟有父皇與太后而已。太后常年幽居深宮,孩兒所能倚靠的也惟有父皇一人……」雲重的話說得哀婉動人,雲崢的心中卻又生出了別番滋味。
「你們都且退下。」有話要對雲重一個人說,雲崢喝退了身邊的所有宮人。「我且問你一句話,你可是恨我?」這樣說著,雲崢捧起了雲重那張小小的臉。粉嫩的臉上分明有稚氣未脫,但雲重那雙暗色的眼睛卻無論如何看起來都與他那張臉不太相稱,更不符合他的年齡。
被雲崢這樣鄙視著,情不自禁地眨了兩下眼睛,雲重卻並沒有像剛才那樣立即開口。孩子到底還是孩子,即便是再早熟,也不能完全跨越年齡的界限。
「你可以恨我,但你的父親卻是我最愛的哥哥。你是他的兒子,無論你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怪你。」雲崢這樣說著,分明看到雲重那雙暗色的眼睛裡,有好像脆弱的火苗一般的亮光亮了起來。「你當然可以為你的父母報仇,但切記不可操之過急。」輕輕歎息著,雲崢鬆開了捧著雲重細嫩的小臉的手。
「孩兒不敢……」彷彿是不想被雲崢繼續注視雙眼,又或者是想要隱藏自己的表情,雲重低下了頭。
「是不是恨我只有你心裡最清楚,但你現在的確羽翼未豐……如果你想要殺了我的話,至少也要等到確定可以自保,並能保證這天下太平的時候。與我同歸於盡不該是你的目的,要報仇隨時可以,只是切莫因仇恨、魯莽丟了這江山社稷。」一隻手輕輕搭上了雲重那依然稚嫩的肩膀,雲崢的心情有些複雜。覺得自己像是正在用全部心血來培養一個將來可能會奪取自己性命的仇人,但雲崢卻又異常確定自己非要這麼做不可。
「父皇這是說哪裡話?孩兒又怎敢做下那殺父弒君,禽獸不如的罪行?這樣的行徑簡直連想都不能去想,孩兒情願以死明志……」這樣說著,雲重竟然伸手去奪雲崢腰間的佩劍。
「不可……」雲崢伸手拉住了雲重,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我說那番話並非是有意想要試探於你,而全都是發自真心肺腑。或許你現在還小,不能完全參透事理,但卻終究有長大的時候。我沒有刻意對你隱瞞真相,並不是因為欺你年幼而肆無忌憚,只是覺得你應該從一開始就瞭解全部事實。至於對我的行為究竟該如何評價,就等你真正成長為一個男人的時候,再和我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和較量好了。」
「父皇放心,孩兒定會成為能與父皇比肩的男子漢的。」雲重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這也竟然是雲崢第一次看見雲重的笑容。
雲重的話不知道是一種孩子氣的豪言壯語,還是對雲崢不漏痕跡的威脅挑釁,對於雲崢來說卻都是一樣可愛。愛著雲重,就像是曾經深愛著雲徊一樣,縱然他日注定要命喪其手,也還是無法不能去愛,從未有過子女的雲崢竟突然體會到了那種為人父母的無私、偉大,卻也偏執、悲哀的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