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9章 、從1967到1943 文 / 清蒸鱖魚

    「老阿爸你從哪裡學會的這只英文歌？」

    冷羊肉本是熟的，只需稍稍加熱，很快就烤好了。把盛肉的盤子送到大叔的面前，林真把自己的凳子也拖了過來，坐在大叔的身邊。抓了一塊羊肉在手裡吃著，不經意的問道：「是從英國人那裡嗎？是在你青年的時候吧？」

    她其實是想問：是50年代還是60年代？

    40年代的話，老阿爸只有幾歲，學唱悲傷愛情的歌謠似乎太早了點。

    那就應該是他16歲35歲之間，對應5060年代，恰好是達斯汀霍夫曼那部電影問世之前。

    「是我從小就學唱的。」

    扎西老阿爸的回答令林真大感驚訝——竟然是40年代解放前的時候？真是不敢想像啊！舊社會一個奴隸娃，竟然也可以學唱英格里許！這好像跟教科書上的科普偏差很大的樣子。

    難道40年代**農奴的生活並不是那麼暗無天日嗎？

    「您喝高了！繼續吹牛吧！」林真不露聲色。揶揄著。這是激將法。

    老阿爸果然經不住激將，挽尊申明說道：「有什麼好吹的！你不知道央宗為什麼嫁給我這農奴吧？因為她的媽媽*給了一個英國青年，差點被土司老爺打死。」

    「哦？」林真覺得戲路又一次歪向了外國間諜的方向，這就對了，於是沒敢打岔。專心聽講。一邊也沒忘記扮演好一個捧哏的角色。

    唱獨角戲講故事是一件掃興的事情，講述人經常講著講著就會鬱悶不想再講。這時候需要熱心的聽眾適時附和一下，稍稍追問一下。捧哏其實也是個技術活兒！不能不捧，也不能捧錯了節奏。

    「土司老爺竟然瞧不起英國佬？那年月的大英帝國很牛叉啊！土司老爺的女婿是個大英白人。應該不會種族歧視的吧？這事兒可真怪了！」林真是這麼捧哏的。

    「沒錯兒！」老阿爸歎道：「問題不是出在對方的身份上。我那岳父大人的身份，還是個男爵呢！出身很高貴的！問題是出在……咳……咳……」

    這顯然涉及到了家醜，老阿爸有點不好意思再講下去。

    但林真相信這種八卦之事，只要開了個頭，一般都停不下來的。於是她假惺惺環顧了四週一圈。小聲說道：「我檢查過了，沒人偷聽，請放心說下去吧！」

    這一刻，五十歲的老阿爸竟似是老返小了一般，被林真當成了小孩子在忽悠。明明老扎西是在林真的面前羞於啟齒，林真偏偏裝傻。渾然不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反倒以老阿爸同夥的身份，替他巡查了四周無人教他放心……這是一種邏輯概念的偷換，在心理學上，又是一種行為暗示。這一招對教育和引導小孩子百試不爽。林真當年為了帶好盧思聰，才刻意去學習來的這一套。

    老阿爸此刻還當真是老夫聊發少年瘋，返老還童似的，欣然掉進了林真的坑裡。

    說道：「是我那跋扈的岳母強推了我那倒霉的岳父，懷上了我老婆。土司老爺原本是樂意於招贅到一個大不列顛貴族女婿的，可是岳父不幹啊！他寧死不從！最後逃跑了！這一下，土司老爺家的面子就丟得大了啊！把我那可憐的岳母揍得死去活來，幾乎活生生地打死！」

    「哦！我猜到了！」林真雀躍起來。歡喜道：「後來這藏英混血兒女嬰還是生了下來，孩子的外公嫌丟人，派了手下出去丟掉喂狼。結果你爸爸就是這個負責幹壞事的手下。老人家信佛心善，不忍殺生，便偷偷抱了這個棄嬰送給某個沒子女的草根好朋友。然後，她就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事情一定就是這樣的吧？」

    林真心想：好狗血的古裝劇！丟了豪門面子的私生嬰兒，肯定都是這個下場。說起來土司老爺還算不錯啦。換了民國漢族大地主家的族長們，那就是娘親沉塘。女嬰直接溺殺在臉盆裡。藏人的傳統還是古樸些，丟出去餵狼。這很有古希臘神話和聖經教義裡的那個范兒。這個必須點贊！

    扎西老阿爸自己卻不覺得狗血，瞪圓了眼睛驚詫道：「你怎地又猜到了？」

    林真肚子裡忍不住的笑啊。笑得連腸子都疼起來了。可是又不敢激怒了親愛的老阿爸，只好敷衍恭維說道：「我們前世今生都算父女之情，自然有緣，自然容易猜到。」

    心裡偷偷吐槽：擱在2014年，你這遭遇隨便扔給初中生去猜吧，一百個人裡頭保證猜中九十九個。

    生怕老阿爸對這個bug窮追不捨，趕緊轉移注意力，好奇打聽兼之以諂媚恭維道：「都說混血兒姑娘最漂亮了！卓瑪央金洛桑的媽媽，一定是個大美人兒吧？老阿爸你還是挺有福氣的嘛！」

    她這是安慰老阿爸的意思。老阿爸做了大半輩子的鰥夫，心中肯定憋屈得不行。抓住時機誇讚一下他的老婆漂亮，他也算享過人間難覓的一段艷福，相信就可以稍稍彌補老阿爸受損的自尊心。

    林真這天夜裡一心只想追索出碧青阿姨和她的間諜小夥伴兒們的地下關係網絡來，她一心想要求證尼泊爾的薩陲金剛寺裡究竟是不是藏著特務們的諜戰窩點。

    她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圈子裡有人重生過不只一次。她完全沒有料到，由二十四顆海螺珠子串成的硨磲環，會像衛星dps定位導航系統一樣，將重生者重生的時點，引導在二十四年之前。

    2014的硨磲持有者，死後重生1990。1991的硨磲持有者，死後重生1967。1967死亡的人，重生1943年，恰好就會遇到那位教會藏族小盆友輕唱斯卡布羅集市的年輕英國紳士。

    1967那張老照片透露的意味極其凶險：林真很可能活不過1991。自此刻開始，她這一世的壽算只剩一年半。

    此刻她完全預見不到自己將要面臨的重大凶險。

    也更加預料不到為什麼前世的扎西老阿爸對他的落跑妻子隻字不提，甚至連老阿爸自己的準確年齡，都不曾告訴過她。今生，老阿爸一反常態，將自己的身世秘密，娓娓道來。

    這個重大的改變，是因為已經有一個人走在了林真的前面。這個人步步領先於她，總是比她先死。然後做出各種努力來試圖改變和幫助她避開危險，幸福快樂地好好活著。

    這個熱心腸的濫好人，就是林真前世的備胎老公盧天民。

    盧天民的前世摯愛陳慧儀。他其實並不曾愛過李敏和林真。可是1994年11月梅裡雪山的悲劇令他生生世世背負起一個無法解釋的秘密包袱。有太多的事情，他不能說，只能默默去做。（那場大雪崩的時間是1994年的11月底，但是搜救工作一直持續到1995年2月，快要春暖花開的時候，才告放棄。所以對局外人來講，那算是1995年春節前的悲劇過去。）

    這一世盧天民在二郎山前的險道翻車身亡。他的身邊並沒有帶著那幅硨磲臂環。那副臂環，今生帶在林真的手臂上。盧天民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超生轉世再投胎，他只要林真戴好了那幅臂環，雖然不一定救得了她性命，卻篤定可以令她不斷重生在下一個二十四年之前。

    天民在那場雪崩之中，連犯了三次錯誤，欠下了廖凡和李敏永遠還不清的心債。

    天民自己也覺得十分委屈：勞資不過就是基於一個商人應有的審慎態度，全盤考慮，猶豫不決罷了，勞資又不是故意要害隊友！

    可是，他是個男人。他不屑為自己辯解。

    廖凡就是他害死的！李敏就是被他無心所犯的錯誤給逼瘋的，不管天民自己的內心無辜與否，做錯了事情，就要負責。

    負責兩個字，簡體就是十四個筆劃，新加坡華僑使用的繁體字負責十八劃，雖然多四劃，卻也不算難寫。

    可是！真實做起來，那就千難萬難。

    盧天民現在已經死了兩次，卻一點頭緒都沒能抓到。他不斷努力，不斷掙扎，卻完全找不到金手指改寫命運的辦法。

    盧天民遇到的情況和林真完全不同，林真知道南海二號沉船和兩隻宋代青花瓷瓶之間存在某種關係，天民完全不知道。林真和廖凡都是親眼仔細瞧過那只青花瓷的，天民卻只在1999年的蘇富比上陪著太太拍下了一槌子四千萬（港紙）的大買賣而已。

    在南屏會所帕巴老師的蛇毒瓶子被打翻的時候，天民是有機會可以仔細辨認那只瓷瓶的，但他全神貫注去救護李敏，無暇旁顧其他。換做是其他任何正常人，百忙之中隨便瞟上幾眼，也是人情之常。唯獨天民不可以！天民當時要做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單純的想要去救李敏。他當時想做的事情是：改變自己前世磨嘰的毛病，把自己改造得好像廖凡當年一樣的快速專注，哪怕草率失誤了，也在所不惜。

    天民重視的關鍵在於全力以赴，拿出最快的動作和最大的速度來。所以他是出於自律才沒有旁騖其他，同樣也是出於自律和自我錘煉，才草率驅車涉險，終於翻車摔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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