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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No.94 七味唐辛子(8) 文 / 唐深深

    危險的幾率到底有多大呢?我是應該進去,還是趁現在悄悄地離開?

    我正在猶豫,卻聽得聶秋遠溫和的聲音說道:「流螢,進去吧。」

    他的聲音忽然給了我極大的勇氣。我不知怎麼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他說進去,就可以進去!他是那麼敏銳,如果真的有什麼危險,他一定會比我更早地感知。

    只是,他並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啊!我,也有我的隱情呢。他就算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我來自千年以後啊。

    其實前面我設想的種種情況不過是某些可能性而已,並不是迫在眉睫的現實威脅。顏老闆就算再有錢,也不過是一介商賈。要權力,有我乾哥哥的乾哥哥撐腰,要武功,他們怎麼也比不上聶秋遠和駱大春,我怕什麼呢?

    況且,我做這件事情,其實是為了夜啊!

    我一咬牙,沖聶秋遠點了點頭。聶秋遠跟著我起身,與我一起往錢莊那邊走去,明顯是打算陪我去的,駱大春和韓媚蘭也跟在了後面。嗯,這樣,總不會有事了吧。

    周圍的人熱熱鬧鬧的,領錢的領錢,吃麵的吃麵。為了參加比賽,各位大廚的面都做得相當精緻,可以說,九成都比我這盤七味唐辛子拌面好吃得多,所以觀眾們也算是大飽口福。

    我們走到門口,傳話者替我們開了門,引我們走進銀號裡,穿過今天歇業了的業務大廳,走過一個小院,進入了裡頭一間大屋。

    大屋似乎是間會客室,敞亮氣派。我們進屋之後,引路人退了出去,將門在我們身後輕輕地帶上了。屋裡燃著炭爐,焚著極淡的香,又溫暖又舒適。出乎我意料的是,屋裡面只坐了一個男子。

    那人一見我們進屋,便急不可待地站了起來,匆匆向前迎了幾步。他將我們挨個打量了一遍,忽然就滯在了原地。

    我定睛細看,這人約摸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體態消瘦,兩頰略微凹陷,不像大富大貴之人。按理說四十歲對於男子來說正是黃金時代,可他頭髮似乎比常人白得早些,灰白裡頭竟是白的偏多。男子身上穿的是褚色暗紋軟緞子,雖然樣式樸素,卻絕對是上佳的工藝,喻示著此人的家底並非常人可比。

    「在下同福號掌櫃顏舜卿,」男子過了片刻,才輕歎一聲,抱拳施禮,言道,「請問……七味唐辛子,是哪位所做?」

    進門之後,我就感覺,這顏老闆身上並沒有帶著什麼邪惡的氣息,反倒似乎十分憂鬱悲傷。所以我猶豫了片刻,就輕提裙裾,向前款款小邁一步,斂衽一禮,道:「是小女子所制。」

    顏舜卿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地打量著。那目光裡,帶著希冀,帶著渴望,看來看去,卻越來越暗淡。但他仍然在盯著我看,似乎在破滅,卻又不甘於破滅,複雜與矛盾的神情令他的容顏更顯蒼老。

    「你,你是她的……」他不知不覺地望著我喃喃自語。

    「顏掌櫃特意喚我等進入內室,不知有何指教?」不知什麼時候,聶秋遠也上前一步,向顏老闆微欠身以示禮敬,實際卻是不著痕跡地插在了我二人之間。

    掌櫃這才如夢初醒,似是覺得自己的舉止相當不妥,臉上也顯出了窘迫之色。他趕緊向聶秋遠欠身施了一禮,說道:「方纔在下思及一位故人,失了禮數,請諸位莫要見怪。這位姑娘,是尊夫……」

    「乃是舍妹。」聶秋遠回頭看了看我,打斷了他的話,「可是我等做的東西,有何不妥?」

    顏舜卿沒有回答聶秋遠的問題,卻轉頭望向我,言道:「在下只想請教姑娘一個問題,姑娘這七味唐辛子的製法,可是從一位名叫阿椿的女子處得來?」

    我搖了搖頭,心卻放了下來。原來,他是在找人,而且,找的是和我根本無關的人,所以,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性。

    顏舜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說道:「你們一進來,我就知道,東西是對的,卻並不是她。本來抱著一絲希望,以為你或許是她的女兒,或是什麼相干的人,可是……唉,你們的容顏竟全無半分相似之處。」

    空氣凝滯了片刻,顏舜卿道:「罷了,或許命中注定便是如此。姑娘,我們能以此種方式相見,也算是緣份,在下這便差人將銀兩與寶石奉上,今後如有用得著我同福號的地方,便只管開口。凡在下力所能及的,一定盡心。」

    當他上下打量我的時候,我也暗暗地觀察了他。他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憂傷氣質,絕對不會是假的。這種情節我在小說裡看得多了,我相信自己作為一名女性的強烈直覺。此事,肯定關乎初戀!

    我的小心腸一下就軟了下來,瞬間就與這顏老闆產生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親近感覺。你想想,如果一個男人,為了初戀,熬到頭髮都白了,仍然癡心不改,發達了以後,不惜在這沒有電視尋人廣告的時代,年年以這種大手筆大肆造勢,期待戀人可以聞訊而來,這種執著也不次於為了男神花八年穿越到唐代的我吧?

    我上前一步,相當夠意思地說:「顏掌櫃,不知您尋找這七味唐辛子的主人,究竟所為何事?但凡小女子幫得上忙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顏舜卿猶豫了一下,便輕歎了一聲,舉手示意,招呼我們坐下,親自給我們倒了茶。他也緩緩坐了下來,住了半晌,方言道:「這擂台,迄今也辦了八年了,這還是第一回嘗到了真正的七味唐辛子。罷了,今日得見,也是注定有緣。而今山雨欲來,在下也是朝不保夕之身,便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向諸位和盤托出了吧。」

    我略微有些吃驚,因為這個「山雨欲來,朝不保夕」,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而且好像跟初戀也沒什麼關係啊。

    「不瞞各位說,在下年年辦這個擂台,其實是為了尋找一位故人。在這世上,便只有她,為我做過這樣的一碗麵。十五年了,這位故人杳無音信,而這十五年,我訪遍江南江北,也再也無人聽說過這七味唐辛子。就彷彿,一切都只是大夢一場,記憶裡的一切,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顏老闆語氣悲傷,韓媚蘭的臉上已經被傳染成了苦瓜的表情,我的心裡也難免有些不舒服。看來,事情不出我所料,這位顏老闆是對這個「故人」,也就是他曾脫口問出來的叫作「阿椿」的女子不能相忘,才會這樣不遺餘力地尋找。

    我們誰也沒有插話,只靜靜地聽著。所以顏舜卿便將他的經歷,向我們緩緩地道了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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