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84 血肉不會撒謊(8) 文 / 唐深深
我們遠遠地立著,倚著礦山外頭的圍欄,看著警察在礦井附近來來去去。張揚把手中的煙蒂扔在地上,用腳尖碾滅。
「有可能一個月,也有可能幾個月,半年,一年,也許更長。真真,保重,你會很出色的。」
從那之後,張揚忽然失蹤了137天,也就是四個半月。他不再來學校,不出現在刑警隊,不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手機、**、qq、郵件,什麼都聯繫不上他。
就好像是,從人間蒸發掉了。
最初聯繫不上之後,我就沒有再試圖與他聯絡。我想他一定是去執行任務了,如果胡亂跟他聯繫,也許會給他添麻煩的。不過,這一段時間就沒有張老師來帶我們上實踐課了,換了一位教官,戴著眼鏡,有一些嚴肅和刻板,實踐課變得有一點索然無味。
張老師失蹤的第三個月,我感覺有一些不安起來。我偷偷地問過刑警隊的老師們,可是他們對此諱莫如深,更增加了我的擔憂。我覺得他這次執行的任務可能很大很危險,雖然這是偵查秘密,我懂的,這件事絕對不能再多問了,可是,張老師,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他很強,不會出事的,不會的。
可是回想他說過的話,卻不知怎的讓心裡很不舒服,莫名地神經跳動。
「有可能一個月,也有可能幾個月,半年,一年,也許更長。真真。保重。你會很出色的……」
尼瑪不要說得像永別好嗎?!
第四個半月。就在我有點把持不住,特別想從刑警隊綁架一個人來,關在小黑屋裡打一頓,逼他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在失聯的第137天,張揚突然回來了。
那已經是冬去春來,天氣煦暖,亂紅飄得人昏昏欲睡的季節了。天將黑未黑之間。天際還余著一抹殘霞,一個穿著深色風衣的高個子忽然出現在通往我宿舍的校園小道上。
我一抬頭,光線已經變暗,他的笑容融化在搖曳的光影裡,像他,又不像他。我驚叫了一聲,手裡提的暖瓶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開水潑濺,就算我條件反射地向後跳了一大步,滾燙的水還是濺了我一腳脖子。
張老師一個箭步踏過來,俯身迅速地替我除掉了鞋襪。可我們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大水泡鼓起來了。我突然有種感覺,覺得腳腕特別疼。疼得我心塞,疼得我氣都有點喘不過來。我就突然疼哭了。
這一幕簡直是我人生中巨大的恥辱!我居然因為被燙了一個泡,在張老師的目瞪口呆之下,放聲哇哇大哭了整整七分鐘!
現在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了,當時,難道真的有那麼疼嗎!
其實一個泡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所以張老師也沒有太擔心,只是掏出手絹來讓我擦鼻涕。
「葉真真,」張揚皺著眉頭說,「明天是星期三,是我的課啊,你挑這個時候把腳燙傷了,擺明了是打算蹺課嘛,不夠意思!」
哎,這個時候,拜託就不要說風涼話了吧!
137天,張老師你去哪兒了呢?這個問題張老師不夠意思,他一直也沒有告訴我。
可是他的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是我在訓練的過程中發現的,當他換衣服的時候。他的身體,現在已經不像個老師了,嗯,他本來就不是老師。他的身體,已經不像個警察了。
他的變化就是,整個左大臂,左肩頭、一直蔓延到左胸心臟部位,紋滿了青黑色的紋身,而後頸順著頸椎向脊椎延伸的,是兩行古怪的文字。這些紋身的存在,導致他穿迷彩背心已經不好看了,所以他從此之後只穿黑色或者白色的緊身背心。
不像個警察了,像個壞人,混社會的那種。不過,應該算是,很帥的壞人。
女生們的尖叫聲更多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紋身,燃燒著黑色烈焰的有五官的巨大太陽,是部落太陽圖騰,寓意是守護、激情和生活。古怪的文字是梵文,寫的是什麼他說是國家機密。
「也就紋什麼圖案可以自己選了。」他自嘲地幽幽歎了一口氣。
「張老師,紋身的時候,疼嗎?」我之前看前衛的女孩子們紋身,覺得酷酷的,就很感興趣,這會兒看到張揚的紋身,更有點動心了。
在小腹的一側,紋一枝玫瑰,應該是挺帶感的呢!
「疼麼,有點疼吧,不過也沒什麼。就好像是,把你的太陽,鐫刻進你的血肉,疼痛的時候,……好像有那麼一點開心?」張揚瞇著眼睛,眼神放得很遠,不曉得在想什麼。
「血肉不會撒謊麼!」我不知怎的笑出來,因為我覺得他忽然變哲學了,似乎有點逗樂。他說的話我聽都聽不懂,我只記住了他對我說過的這一句。
血肉不會撒謊。嗯,有時候,我希望它會撒謊呢!因為我做了好些次夢,夢見張老師死了。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閉著,我怎麼搖晃他他都不肯睜開眼睛,我心裡就很著急,心慌得沒著沒落的。我看到他身上有血,拉開他衣服一看,身上全是一個一個的坑,好像是那個,電流斑!
哦買噶,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看了太久電流斑的緣故。這種夢,張老師回來之後我偶爾還做呢,這不,今天又做了。
「張老師,不要!張老師,張揚!你醒醒,不許死,你!給!我!起來!!」
我使勁地叫著,伸開手臂,使勁地抱住了他。張老師居然也把我抱住了,暖暖的。哦買噶,他沒死!我的心一下落回了肚子裡。
張老師抱著我,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地搖晃著,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非常溫柔地說道:「別怕,沒有人死。好了,沒事了。」
「嗯……」
……
「真真。」
「嗯?」
……
「張揚是誰?」
我一個激靈,猛地張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我居然正坐在床上,把一個男子抱得緊緊的。那個男子也回抱著我,但那肯定不是張老師,因為他的頭髮好長,落在我的肩膀,搔得我頸窩癢癢的。
藉著微弱的光線仔細一瞧,哦買噶,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抱住的人,竟然是幽夜公子。
我忙不迭地放了手。呼,嚇死我了!不過還好是他,要是別人,就更糗大了!
「真真,張揚是誰?」他打破沙鍋問到底,神情不像平時那麼樂呵,居然挺嚴肅的。
「是我的世界裡的,我的老師。」我如實回答。
「為什麼會夢到他?而且,這不是我聽到的第一次了!」
「你以為做夢是我能控制的嗎?!」我實在忍不住怒了。尼瑪我願意做惡夢嗎?我願意好端端地睡著覺還要去看電流斑嗎?!
咦?等一下。
電流斑?
哦買噶!電流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