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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宿命(二) 文 / 緋公子

    素依搖了搖頭,面前那人卻喜盈盈地迎了上來扶上素依的胳膊:「原來是儀嬪娘娘,真是對不住嚇到你了吧?」

    素依輕聲道:「沒事,原來是芷珊小姐……」

    芷珊幽然一笑,說道:「小主這是要回去了嗎?」

    素依正欲點頭,目光卻落在芷珊身後的那人身上,清明的月光映出那人俊雅的容顏,濃黑的眉峰,挺翹的鼻子,稜角分明的輪廓,還有那雙溫柔無限的雙眸,素依怔怔地望著他,柔和的月光恰到好處地籠在他週身,他清瘦挺拔的身姿也彷彿有了玉的光華,素依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夢境,直到富察芷珊的聲音響起:「景寒,這位是儀嬪娘娘。」

    顧諺昭緩緩地走近她,拱了拱手,淡淡地說:「顧諺昭給儀嬪娘娘請安。」

    素依定定地望著他,秋若見素依目光灼灼地望著顧諺昭怕富察芷珊覺察出異常便道:「我們小主有些累了……」

    素依這才恍然回神,目光落在芷珊帶笑的容顏上,只覺剎那間驚醒,原來如此……

    顧諺昭眉目淡然地望著她,而富察芷珊則是一臉的嬌羞無限深情地望著顧諺昭,素依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想笑卻笑不出來,良久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我有些累了,先失陪了……」

    秋若攙扶著她,一步步轉身離去,身後傳來一個嬌笑的聲音:「你說要吹簫給我聽的……」

    素依只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無力地望著秋若,低喃了一句:「秋若……」

    說話間眼淚已經奪眶而出,秋若見她這模樣心中只是心疼,柔聲道:「秋若在……」

    「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細微的聲音輕輕喃喃道,秋若心疼萬分:「是,顧公子還活著……他還活著……」

    素依的腳上卻忽然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倒在秋若身上,秋若大驚失色,急聲喚道:「主子……主子……你醒醒啊!」

    卻見素依雙眸緊閉已然暈了過去……

    身後傳來一陣極快的步伐伴著那句飽含擔憂地呼喚:「素依……」

    秋若只覺得一陣風撲面而來接著便覺得身上一輕,待再看去素依已經被那人抱在了懷裡,芷珊飛快的跟了過來,凝眉說道:「顧諺昭,你不能這樣,快放開她!」

    秋若也忐忑不安的道:「顧公子,還是把主子交給我吧……」

    「她都已經昏了過去,你叫我如何放心?」顧諺昭顫抖的聲音響起。

    「御花園外有肩輿等著,他們會送主子回去的。」秋若說。

    「我送她回宮,芷珊你去請太醫。」顧諺昭說道。

    說著便要朝前走去,可只走了幾步卻劇烈地咳嗽起來,抱著素依的手臂也微微顫抖著,芷珊本是去請太醫可聽見顧諺昭的咳嗽聲又奔了回來,走到他跟前道:「顧諺昭,你還是放她下來吧。我跟秋若將她送到肩輿上。」

    顧諺昭仍舊自顧自的走著,秋若與芷珊不安的跟在他兩側,好容易看到前面的肩輿,秋若忙說道:「顧公子,你還是將主子交給我吧,你這模樣讓宮人瞧見了多有不便。只怕到時候又是流言蜚語四起。」

    顧諺昭目光沉沉地望著素依,握住她肩頭的手微微的顫抖著良久終是將她緩緩地放了下來,秋若忙攙扶著她的身子,芷珊也幫著她兩人一道將素依送上了肩輿。

    顧諺昭站在玉蘭樹下望著宮人抬著肩輿遠去的背影怔怔地出神,芷珊回到他面前歎氣道:「你沒事吧?」

    顧諺昭搖了搖頭卻又是一頓急促的咳嗽,芷珊輕撫著他的後背,說:「她現在是儀嬪,我聽說萬歲爺對她極是恩寵你也該安心了……」

    顧諺昭轉身一言不發的往回走,清冷的月光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拉成長長的一道,芷珊深呼了口氣,踩著他的影子緊跟著他。

    秋雨綿綿,如幕如煙。

    深深庭院籠在迷濛的煙雨中,頗有幾分清冷肅穆之感。

    素依執著手中的筆,怔怔地望著那宣紙上的字跡出神: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

    窗戶開著,泠泠寒風肆意而入,秋若取過一件素藍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素依抬眸看著她,道:「秋若……他還活著,我是不是該安心了?」

    「主子……」秋若喚了一句卻不知如何說起。

    「我以為他死了,可他還活著,得勝歸朝,加官進爵,並且將來還會娶得嬌妻,恩愛幸福……」

    「主子……無論如何,顧公子還活著就是好事……」秋若說。

    素依輕輕一笑,眸子裡卻毫無笑意,「是啊……他還活著就是好事……」

    她明明是該歡喜的,可為何心中竟有絲異樣的感覺縈繞其間,是因為那個她嗎?唇角綻放一抹苦笑,她與他宿命緣淺,他該有他的幸福,而那個女子,靈動可人,那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沈素依,都忘了吧……

    這場秋雨,淅淅瀝瀝的竟下了一天,到了傍晚雨點越來越急越來越大,頗有劈天蓋地之勢。

    本是陰雨天,天色黑的極早,素依早早的便躺在了床上。只是卻睡意全無,腦海中浮現出顧諺昭淡然的神情來,一年未見,他的輪廓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比以前更加的瘦削了,世人常說戰場磨人,文弱書生也可變成堅毅剛硬之人,可為何他卻瞧著比以前更瘦弱了?

    雪白的皓腕上還掛著那如一汪碧水般的鐲子,上好的翡翠冰冷地貼在肌膚上,那冰涼的觸感竟彷彿穿肌透骨般冷徹心扉,她纖細的手指緩緩地劃過鐲子,半響終是將它緩緩地退了下來,她從來都不知道這鐲子戴的時候那樣容易,脫下卻也這樣容易,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鐲子不屬於她……

    可是眼角還是有淚水滲入鬢角,她咬了咬唇將鐲子放在了枕下。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卻聽見外面傳來窸窣的聲音,不由得便抬眸去瞧卻見弘歷掀簾走了進來,他著了一件玄色納龍紋的緞繡長袍,臉上猶掛著幾滴雨水,素依不由得一愣,弘歷走到跟前坐到床榻上見素依仍舊怔怔地望著他便笑道:「怎麼了?」

    「下那樣大的雨,你……」一語未完卻堵在了那裡,拿起枕邊的絹帕便去給他擦拭臉上的水珠,弘歷握住她的手,眉峰微蹙:「怎麼你的手這麼涼?」

    「我沒事……」素依輕聲說,心中卻泛起絲絲的漣漪。

    「要不要讓他們再添個被褥?」

    素依莞爾一笑:「一個已經足夠了,兩個便要壓的喘不過氣來了。」

    弘歷緩緩撫上素依隆起的腹部,道:「孩子,你額娘為你吃了許多苦,你將來一定要好好孝順她。」

    動作是那樣的溫柔,神色又是那樣的寵溺,素依輕聲道:「還要孝順你皇阿瑪……」

    弘歷抿唇一笑,攬住了素依的身子,兩人相擁的剪影被柔和的燭光投在床榻的羅帳上,和諧靜謐……

    顧府。

    聽雨樓的屋頂被雨聲敲擊的嘩嘩作響,飛翹的房簷上雨水直瀉而下,開窗望去只見院中的兩株玉簪花在雨中搖曳如影,花瓣被風雨襲落,殘花滿地。

    顧諺昭只著了一件單薄的月白長衣,手中執著一柄紫竹簫凝眸半響終是緩緩地放在唇邊輕輕吹奏起來。

    簫聲低沉,在這沉寂的雨夜落入人的耳中只叫人覺得萬分的淒涼哀婉,忽然間,簫聲戛然而止。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咳嗽,顧諺昭一手握住手裡的紫竹簫,一手緊緊地扣住那窗欞子的邊緣,蒼白瘦削的手上因為壓抑青筋凸起,他極力地克制身子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知香聽到他咳嗽的聲音匆忙從樓下奔了上來,手上還握著一個小瓷瓶,急忙打開來取了兩粒藥丸遞到顧諺昭面前,道:「公子,你快把藥吃了吧。」

    顧諺昭緩緩地接了過去,知香又急忙去倒了杯水讓他服下,知香一遍又一遍的撫著顧諺昭的胸口,顧諺昭又咳嗽了幾聲這才止住,望著知香露出一抹蒼白無力的笑容:「我沒事……」

    知香鼻子一酸,眼淚幾乎便要落下來了,可終是忍住了,走過去將窗子關上,道:「夜深寒氣重,公子還是早點歇著吧。」

    顧諺昭問:「這藥……」

    「這藥是芷珊小姐給我的,她說公子若是咳嗽頭痛吃這藥可以暫且壓制。」知香道。

    「噢……」顧諺昭喃喃道。

    知香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澀聲道:「公子,你在邊疆這一年來到底吃了什麼苦?好好的身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顧諺昭抬手用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道:「傻丫頭,我沒事……只是受了點傷無礙的……」

    知香仍舊是抽泣不止,「安平說他服侍你沐浴的時候看到你身上添了很多的傷口,你不是將軍嗎?衝鋒陷陣的難道不是士兵嗎?」

    「將軍與士兵同是軍人,只要是軍人便免不得流血犧牲。只是安平那小子嘴巴大,我明明囑咐他不可到處亂說的。」

    「安平沒有跟別人說,只告訴了我。老爺跟夫人在你失蹤的那段日子裡天天以淚洗面,你的傷我們都不敢告訴他們。」知香說。

    「嗯,那最好。」顧諺昭心中也是一酸,父母年邁,他做兒子的非但沒有給他們安樂無憂的晚年,反而讓他們擔驚受怕,實在是不孝。

    「公子,那位芷珊小姐真是位不錯的姑娘,老爺夫人都很喜歡她,我看她對你也是萬分傾慕,你不如就隨了老爺夫人的心願將她娶進府吧?」想到芷珊,知香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顧諺昭無奈地一笑:「她確實是位好姑娘,只可惜我並非她的良人,我給不了她幸福……」

    「可是公子……」知香還欲說些什麼,顧諺昭打斷了她,「天色不早了,你去睡吧。我也累了……」

    「是……」知香嘟了嘟嘴,還是知趣的退下了。

    顧諺昭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紫竹簫上,半響終是轉身走到床前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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